“我想我不会是听错了吧？你说我想休假？”
一旁的拜尔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半是不屑，半是觉得莫名，甚至还有些想笑。
如果换成任何一名魔鬼，看到第一领主的这幅表情都会怀疑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是不是大错特错，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路明非。
“如果你不回答，我可能还不太确定。”大法师向魔鬼大公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空杯，留下了后半句的“但是”，并不准备说出口。
“法师就是法师，说话也总是这神神秘秘。”第一领主显然理解了他话中隐藏的含义，再次向房间的角落挥了挥手，这一次飞来的是一支装满了地狱葡萄酒的精致水晶瓶。
“所以你真的见到了地狱之主了？”他一手握著酒瓶，一手端著杯子，在为路明非斟满一杯的同时，眼睛却盯着他的双眼，“看来那位至尊对你很感兴趣啊。”
“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那位陛下向哪些家伙给出过相似的暗示。”路明非举了举杯子，以此表示自己的谢意。
“哦，你又猜到了什？”大公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不是猜出来的，是有些家伙按耐不住，自己先跳出来了。我想那条老母龙是希望将你推到台前，所以才会对你发出了邀请。”
“但祂没有想到会被我抢先一步。”路明非也笑了，举起酒杯，与另一只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杯沿稍低，以暗示自己的地位。
大公的眼神则带着些许的玩味，似乎颇为欣赏他的作法。
“那你呢？你不会是真的想要休假吧？”
浅浅小酌了一口的路明非问出了这次回来之后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他能肯定拜尔确实递交了调休申请，但并不敢判断这是领主大人的真正目的，还只是一个以退为进的阴谋。
“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呢？”魔鬼大公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我听说最近主物质世界非常流行圣女爱上魔王的戏码，或许到时候我也能勾搭上几位神眷之女。”
故意留在最后的四个字似乎并没有让路明非显露出丝毫的反应，他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单词的含义，默默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第一领主略微有些失望了，换上了一种调侃的语气，“你就没什特殊看法？”
“看法？”大法师耸了耸肩，“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现在依旧属于人类，根据《巴托地狱婚姻管理条例-特别管理办法》，我拥有着完整的自我婚配权。”
“但你同时还是巴托地狱的贵族。”身为阿弗纳斯的大公，拜尔不得不提醒道。
“确实如此，所以我与月之选民的结合可以算作一场外事活动。在来这之前，我已经向地狱**提交了倡议书，希望由他们牵头，组织一场听证会，对我的情况进行全面评估。”
听到这话的拜尔明显产生了一瞬间的愣神，接着这位化身为人类男性的魔鬼大公突然开始哈哈大笑，差点连手中的杯子也握不稳。
“**，没想到你会想到用这招。”第一领主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他们光决定需要哪些部门参会就得浪费大半年，接着还得组织内部会议讨论各部门负责人的发言顺序，这又得花上几个月。到听证会开始，怕不是你和那位神选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正如领主所说，巴托地狱拥有着整个多元宇宙中最官僚化的政府，而官僚则代表了复杂的审批流程与无尽的讨论会议，无论在哪个部门，大部分官员的职责就是开会，以及准备开会。
这做自然会有好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需要某个魔鬼独自承担责任，如果事后发现某个决定出现了错误，那也是所有参会魔鬼共同承担。
久而久之，这种谨慎变成了某种规矩，而规矩最后又化为了病态，仿佛在做决定前不先开个几天几夜的会议，就会有阴影中的猛兽扑上来，向这些官僚们发起突然袭击。
因此，很多地狱中的官员每天不说上一两句官话，不开上三四个小时的会议，并且说上两三个小时无意义的话语就会寝食难安，深怕被某个隐藏的敌人所迫害。
甚至有传闻称，某本失落的法术书上记录了一种叫做“无意义会议术”的群体魔法，其灵感就是来自于魔鬼官僚们的这种特殊状态。
顺带一提，地狱中的另一大特色便是做任何事都需要排队，魔鬼们固执地认为整齐的队列便是秩序最完美的体现。
而路明非则安静地站到了一旁，等待着这位顶头上司再一次将自己想起，幸好，这并不需要开会讨论。
“看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魔鬼大公终于停下了自己张扬的笑声，但嘴角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路明非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决定该怎解释。
“我从一位相熟的位面旅行者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我近期的传闻。很显然，这是某项对于我本人发起攻击的前兆。”
“是那条绿龙吧。”对于自己下属的人际关系，第一领主了如指掌。“看来第三位候选者想先解决掉你这位竞争对手。”
对此，大法师并不否认，这是地狱，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吗？”拜尔突然开口，似乎是好心的提醒，却又像是在考验面前的这位下属。
“整个地狱，期望用这种方式的除掉我的，也只有那位‘巴特祖领主议会’的名誉会长了。”路明非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对于自己的猜测相当确信。
拜尔也同意地笑了笑，“因为你只是一名凡人，而胡提金（hutijin）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凡人。”
“我只是没想到第八领主会参与进这件事。”大法师摇了摇头，牵扯上另一位地狱大公让整件事变得异常麻烦。
“也许墨菲斯托费利斯（mephistopheles）根本不知道呢？老家伙或许以为他的下属只是为了除掉一名政治对手。”
“嗯？”路明非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上司，在地狱，谁都知道这对主仆的关系。
“魔鬼就是魔鬼，背叛的种子一直埋在我们的心底。即使再忠诚的仆人，当他发现没有回报或回报不如意的时候，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更何况，这在地狱并不算是一种背叛。”
第一领主笑着喝光了杯中的剩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魔鬼哲学。
“真希望到时候由你来接任我的位置啊。凭我们之间的关系，等我回来的时候，最起码你还会给我留一个不错的待遇。”
第一领主发出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似乎是真的喝醉了。但路明非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对自己的一次试探，以保证在休假回来之后，他还能从继任者手中拿回第一领主的宝座。
“所以，你真的不想再指挥血战了？”大法师轻声地问道。
“血战？，如果让你十年只能不停地玩一局游戏，你能坚持多久？”
拜尔的神情有些激动，连伪装出的人类外观也险些控制不住，原本乌黑的双眼突然窜出了两道烈焰，就像是两条燃烧着的眉毛。
路明非摇了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魔鬼大公显然也并不想要什答案，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那要是这时间延长到十万年呢？甚至更久，你又会怎觉得？”
“对我而言，血战就是这一场游戏。”喝“醉”了的第一领主踉跄地走回了自己的王座，背对着大法师挥了挥手。
“回去吧，好好完成陛下交给你的任务，在我休假之前，没有谁能对你下手。顺便帮我好好想想，该怎漂亮地赢下我离开前的最后一战。”
路明非弯腰示意，后退著离开了这间指挥室，心中却很明白，第一领主对自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