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冬
两年没回老家的萧长发高美兰在女儿一家的陪同下回来了,不过一家人脸上都没个笑脸，无他，这次不是回家过年,是奔丧,就前儿个,虚岁才六十五的大舅妈去世了！
他们得着信，就立马往回赶，这会正在火车上，再过一会就到了,高美兰眼睛有些肿：“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萧圆无奈：“走了也好,不然多遭罪！”大舅妈是因为癌症死的,一点都不突然。
年初大舅妈在老家查出胃癌晚期，表哥们还算孝顺,硬是把人送到首都来治病,林煜忙前忙后的张罗,结果大夫说拖的太晚了,治不了,果然才过半年，人就没了。
就是后世，得了癌症，到最后也是痛不欲生，更别说现在,疼起来是真能把人生生疼死，听四哥电话里说大舅妈到最后那是天天疼的嗷嗷哭,哭着喊着让儿孙递农药，已经疼的都不想活了。
如今可算是解脱了！
高美兰吸吸鼻子：“乡下人都这样，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咬牙忍着......上次临走前，你大舅妈拉着我的手说怕是以后再见不着了，没想到这么快就.......”
萧长发叹气：“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小遥遥举着小胖手要帮姥姥擦眼泪，被林煜一把抱起来：“你老实点儿！”
小遥遥就是萧圆赶在恢复高考前生的老二，大名林萧，林煜干脆就给取了个逍遥的小名，可老人家不懂，最后就成了小遥遥。
林煜一边抱着小儿子，一边安慰道：“等回去后，就让大舅哥他们都去医院查查，别小病熬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胃癌又不是一天长出来的，早前胃疼不重视，一直熬着、拖着，最后拖成了癌症，成了绝症，想治都没法子了。
萧圆瞪了林煜一眼，转头就给老太太递了一块手绢：“你别嫌你女婿说话难听，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不光大哥他们，大舅小舅小舅妈还有几个表哥，都得去医院查查，以前乡下苦，身上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毛病，现在趁着不严重，抓紧治还来得及！”
萧长发高美兰有萧圆盯着，这几年每年都去体检，检查下来，身子骨比一般城里人都好，就算早前有些小毛病，这几年养尊处优下来，也早调养好了。
高美兰猛点头：“之前你大舅妈的事一出来，我就让他们去查了，这次回去，我再揪着他们去查一遍！”想起才去的大嫂，她又忍不住心疼临老失了老伴的大哥，“你大舅妈一去，你大舅就可怜了！”
萧圆轻咳：“那个，大舅不会再找个老伴吧？”
高美兰老脸一僵：“应该......不至于吧？都奔七十的人了，还找什么老伴啊！”她大哥比大嫂大两岁，今年虚岁67了。
萧长发抿了抿唇：“这可说不好！”
高美兰瞪眼：“我大嫂才走！”
萧长发撇嘴：“之前村里那谁老伴头七都没过，不就又找了？”
林煜咳了咳打岔道：“我看大舅不是那样的人！那什么，如今人还没入土，咱先别提这个了！”他看看表，“快到了，咱们准备下车吧！”
出了火车站，萧圆就看到萧进跟萧正等在那：“不用接，又不是不认识路！”
萧正抱起小土豆掂了掂：“好家伙，再过两年，我都抱不动了！”舅甥俩一阵亲香，小遥遥看的眼热也要抱，被萧进一把抱过来就是一阵猛亲：“小辈里，就你家俩孩子长的最好，瞅瞅，就跟年画里的小金童似的！”可惜现在计划生育了，不然再生个闺女也一定好看。
萧长发看看日头：“行了，赶紧回去吧，等会还得赶车回村里！”
萧进瞅了眼老娘，叹道：“娘你难受啥，大舅妈现在总算不用遭罪了，之前你是没看见，那真是~”他一声长叹，“这人啊，最好别生病，万一得了那种病，还是一根绳子吊死算了，省的遭罪！”
高美兰气的瞪眼：“大年边上的，说什么晦气话！”
萧进打哈哈道：“我这不是看你难受吗，行了，我不说了！”
萧正收起了嬉皮笑脸：“其实大家都不怎么伤心，到了那份上，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天天疼的死去活来，他个大男人看着都不落忍。
高美兰长叹一声：“我刚就是没转过弯来！”想起以前健步如飞的嫂子，
“你说你们大舅妈原来多厉害的人啊，一百多斤的麻袋，扛起来就走，都不带喘气的......”她大嫂算计是算计了些，但人是真勤快，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就是那些算计，也是为了儿孙，不是为了自己个。
萧进叹气：“摊上那么个病，能有什么法子！”
一行人边走边说，说到丧事，萧正就直撇嘴：“前儿我过去，几个表嫂还闹了一场~”
萧进哼道：“是大表嫂太过分了，之前分家就说好养老的事归大房管，结果现在她又不想认账了！”
高美兰皱眉：“她闹什么？！”
萧进哼道：“能闹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高美兰一听就来气：“棺材不是早就置办好了吗，剩下就是白事饭，粮食蔬菜都是自己家种的，不花钱，无非就是买肉要花点钱，可买肉能花多少钱，她连这点都舍不得了？”
她越说越气，“回头我说她去！真是不像话，这些年她婆婆为家里扒拉了多少好处，临到了，她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人家，还是人吗？！”
萧正叹气：“现在不跟过去一样丧事办的简单，如今日子好过了，啥事都讲究一个排场，好饭好菜不够，还得给回礼，还得敲锣打鼓，一套整下来要不少钱呢！”
萧长发皱眉：“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萧进：“就这几年时兴起来的！”
“不光白事，现在结婚、小孩满月都跟过去不一样了！”以前村里娶媳妇，彩礼给个五六十就差不多了，现在没个两三百想都别想。
“感觉这钱呐，是越来不值钱了！”
萧圆叹气：“以后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高美兰依旧皱着眉头：“大概要花多少钱？”
萧进：“上次说好像要一两千~”
高美兰吓一跳：“怎么这么多钱？我记得你奶那会一百块就可以办的顶顶好了，现在钱再不值钱，也不可能差这么多吧！”
萧进撇嘴：“这都算一般的了！”
“现在办丧事得给人回礼，每家四个碗，还有毛巾，光这一项就不少钱，还有烟酒，加上请人吹唢呐，还要请人抬棺，这些不得花钱？”
看老娘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几年你们不咋回来，现在乡下已经不流行用土埋了，得用砖块砌，家里有钱的，还得立个气派的墓碑，你想想，这得多少钱！”
高美兰有些恍惚：“我就几年没回来，乡下就变这样了？”
萧圆嗤道：“都是做样子给活人看的！”
“要真孝顺，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比死了整个气派的墓地强？”
林煜：“这种风气是不好，有那闲钱，让老人吃点好的不好吗，干啥把钱花到那上面！”
萧正叹气：“现在乡下都这样，不整会被人说不孝顺！”
萧长发抬眼看了眼老伴：“咋的，你要贴补？”
高美兰叹气：“姑嫂一场，我想让她走的体面一些~”
萧进：“你给大舅妈体面，剩下几个怎么办，不管了吗，再说大表嫂又不是没钱，这几年大表哥几个跟着我们没少挣钱，那点钱又不是拿不出来！”
要不是挣了钱，年初大表哥也不会送老娘去首都治病，想到什么，他冷哼一声，“我看她就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想让我们出钱！”
“我呸，真是沾便宜没够！”
“这几年看在娘的面上，我们干什么都带着他们，就这还不知足，真是惯的她！”
自打他们听了小妹的话，在村里倒腾鸡蛋家禽，日子一下就好过起来，大舅妈看的眼红，死活让他们带着大表哥几个一起，他们却不过，干脆连小舅家的一起带着了，如今两家楼房都盖起来了，要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怕村里人说他们不孝顺。
要真是家里穷的吃土，乡里乡亲的不会硬逼人打肿脸充胖子，明明家里住着楼房，却还要糊弄老人家丧事，这就过分了，大家气的也是这个。
高美兰一拍脑门：“我差点把这茬忘了！”一想到侄媳妇这么算计，她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之前她撺掇你大舅妈问我要了多少好处，如今等人一走，就翻脸不认人了！”
萧进嗤道：“我看大舅一家的心眼全长她一人身上了！”大舅妈多厉害的人啊，她硬是在人底下活的不错，后来他妹子发达了，又撺掇大舅妈找他娘要好处，如今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真不是一般的能耐。
萧长发哼道：“就这你大舅妈还得意的不行，说自己会调、教人！”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萧圆原来的家，于小燕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饿了吧，饭都焖好了，就差几个菜，一会就好！”
萧圆赶紧过去帮忙：“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饭店吃也一样~”
于小燕嗔道：“做个饭能有多麻烦！”
“你歇着去吧，我这一会就好！”她是真觉得没啥，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托小姑子的福，没孩子姑父打招呼，她男人的生意哪会这么顺利。
如今几家过的都不错，也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但家里孩子的户口却是迁不过来，现在户口管控是比以前松了，但想买个房子就把孩子们的户口都迁进城还是不行，得花钱，叫农转非。
她就没这烦恼，几个孩子都随她转成了城里户口，给她办户口的都被妹夫提前打了招呼，半点没有为难她，如今大娃兄妹都在城里上学，她男人也在城里做起买卖，可以说，他们一家现在就算是城里人了。
萧圆去灶台里底下帮忙烧火：“三哥家还闹吗？”如今萧家四兄弟发达了，就有女的想勾搭，其他两家还好，三房却是闹翻了天，三嫂现在逢人就说三哥到处勾三搭四，俩口子闹的越发不可开交。
于小燕撇嘴：“咋不闹，前儿个还听你四哥说打了一架呢！”她一边炒菜一边跟小姑子八卦，“我看再这么闹下去，俩口子迟早要掰！”
萧圆是知道三哥暂时没有花花肠子的，但再这么闹下去，可就不一定了，她叹了声气：“等大舅妈的丧事办完，我再劝劝三哥，还是得在城里置办个铺面！”收鸡蛋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尽早想别的出路！
虽然她也不喜欢三嫂，但作为女同志，还是本能的讨厌出轨，在这件事情上，她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这事了，可惜听进去的只有四哥一个，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撇嘴，“我都服了三嫂了，家里又不是没钱，至于这么死抠死抠吗！”不光三哥不愿意，她好三嫂也不愿意，至于原因就一个，就是抠！
现在农转非要花钱，不过有林煜的关系在，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顶多出个两千来块钱就把几个孩子的户口转过来了，可惜她舍不得！
其实不转户口也没啥，现在又不拦人进城，他们就算没有户口也可以在城里生活，她又舍不得家里那点子买卖，死活不进城。
另外两家也没搬进城，一方面孩子确实多，想把这么多孩子农转非，一下子确实拿不出来那么多钱，还有一个原因，他们还得在乡下养鸡养猪，是真离不开。
早前是四兄弟一起合伙干买卖，如今四哥已经退出来在城里置办了铺面做起了农产品批发的生意，大哥他们从村里收来的鸡蛋直接卖给四哥就完了，听说买卖还不错。
另外三家既收别人家的，自己家也养，反正一年下来不少挣，要不是在城里买了房子，估计也得在老家起楼房，如今都不着急进城，进城没有生计，还不如在老家挣钱。
于小燕哼道：“她就听不进好赖话！”
“之前我也劝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说既然你四哥这么本事，干脆就把那个铺面转给她家算了，让你四哥再重新找个门路，你说让我还咋说！”
她撇了撇嘴，“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
“后来我干脆不吱声了，她爱咋地咋地！”
萧圆也是无语，不过还是宽慰道：“你还不知道她吗，死抠死抠，估计还是不想花钱农转非！”
于小燕嗤道：“我还不知道她！”
“就为这户口的事，不知道挤兑了我多少次，每次见都要刺上几句，我是懒得跟她计较，”说起她这妯娌，于小燕也是一肚子苦水，
“工作是给了我不假，可我每个月不是给钱了吗，我一个月拢共才挣多少钱，现如今他们家一年挣的比我们家多多了，多出来的那些都够十个孩子农转非了，明明就是她自己舍不得，还来说我！”
正说的起劲，萧正进来了：“老远就听见你在说话！”他没好气的瞪了媳妇一眼，“个嘴巴没把门的，得亏今儿三哥没来，不然回去又得打架！”
说完又往锅里看了看，“好了没，他们大老远回来，早就饿了！”
于小燕快速翻炒着：“端菜吧，还有一个马上就好！”
萧圆从灶台底下起来：“剩下的我来就行，你赶紧接大娃他们！”
萧正无语：“就几步路的事，还用的着我接？”
“行了，赶紧出来端菜~”
萧圆还想说，就听外面大娃大喊小土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