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大理寺卿 > 第82章第82章
  关侯辅府嫡小姐失踪一事不过两个时辰就在秦京传开,究其原因乃是百姓对于这种事愈加敏感,以及关府仆从找人找得太过明显,又找了许久,但凡在街上的百姓都要被问上四五遍——瞧没瞧见杂役打扮的姑娘与高挑清丽的女子向哪边走。
  虽未提名姓,但值得整个关府如此大费周章急切而寻的人,除了刑部关侯辅唯一的掌上明珠外还能有谁?
  百姓不想掺和这些大人物的糟心事,他们自顾不暇,也确实没看见,看见了肯定会记住,毕竟这两日街上已少见女子。
  自然有人忍不住好奇这关小姐到底藏去了哪里,便和街坊四邻念叨会不会又出事了。最近这京里京外丢姑娘的、姑娘遇害的实在太多太多。秦京因着有仕女在前顶着,民间女子倒是暂且无有离奇受害者。
  可瞧着那些仕女的惨状,秦京百姓凡是家中有女儿的无不是担忧戒备,生怕哪天那色手就伸向民间来。何况大理寺和刑部又捣毁一个地下青楼,听说那青楼里的姑娘都是被偷偷抓去逼良为娼。民间女子实在不比仕女的处境好到哪里去。
  是以这两天街上几乎见不着年轻女子,甚至上了年纪的,除了乞讨或忙于讨生活的老妪外也没几个在外待着。毫无疑问,秦京已经人心惶惶,百姓对于朝廷保他们妻女或母亲安危这件事已经渐渐不抱期望。
  秦京尚且如此,遑论外面,当下整个北秦最忌讳的莫不就是良家女子失贞丢命。
  此外,有两个极度险恶的传言趁安香阁浮出水面之际在民间飞速流传。
  一是女子遭难与虎神有关,变相说是与天虎神子,即当今圣上有关,使得民心动摇。
  二是只要全心全意信奉无上太尊,女子就能免遭此等劫难,但倘若信奉之心不纯,无上太尊就不会加以庇护。简言之,信太尊却出事的女子是信奉不纯,并非无上太尊神力不达。
  传言已在近几日渗透至上京,莫说百姓生了信太尊之心,就连大小官员都有沦陷之意。当然,他们信邪祟大多不是为了家中女儿的清白,而是为了能够在保命的前提下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实不知他们哪来的信任,相信无上太尊这个邪祟能保他们的命,能帮他们平步青云。
  更为糟糕的是天子突发恶疾,已有三日未上朝,若非奏折日日来来去去,官员们早就怀疑圣上出事了。
  这时机可谓是极其赶巧,赶巧能以雷霆手段压制无上太尊的大理寺卿离京外值,赶巧这时候捣毁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青楼,赶巧大理寺慢刑部一步以致刑部主理安香阁一事,赶巧两个执法司都没能压住消息外泄以致事态急变,赶巧虎神作乱传言在秦京肆虐,赶巧无上太尊能够抗衡虎神,赶巧天子突发恶疾无法及时发威灭邪祟兴起之苗。
  一系列赶巧无不昭示幕后有黑手在推动一切。
  倘若朝廷再不做些实事阻止邪祟入侵,想必要不了多久这来势汹汹的邪祟就会把天子吞噬。
  于是在关艟失踪后第二日,皇相分别采取紧急策略。
  病重的秦帝暂任命忧民王王屹为护京帅,掌玉林卫与龙虎军,命祁洵从旁辅佐,务必尽快将邪祟与祸害良家女子之贼尽数诛灭,风尘地一个都不能留。
  又暂且任命大理寺寺正云峥为执法上将军,全力调查与安香阁有所牵涉,与受害女子有关的官吏富绅,以及传播邪祟之名、与邪祟有关者,不论证据是否确凿,统统抓入地牢候审,反抗者杀无赦,大理寺地牢不够就借刑部与平衙地牢关之。
  此举无疑是将那些涉事官员与百姓推向邪祟一方,但不这么做,不用些强硬无情的手段,民心必将大失,尤其是在幕后主使将牵涉官员富绅名单公之于众后。
  眼下朝廷唯有两害取其轻。
  丞相同样做了一件大事,即提前动用文人军,开始迅速拔高文人军在北秦各地的名望。
  先是造势,将手中积攒的部分贪恶官吏的名单通过文人之笔宣告天下,并大肆批判贪恶官吏这些年所作恶行。
  再是煽情,文人军奉“灵雨”之名,带头为百姓讨公道,激发百姓感激善人与反抗权势之心的同时,逼迫朝廷严惩贪恶官吏。如若朝廷无法及时惩治,则由丞相一方的人马来先斩后奏。
  最后在这些恶官得了报应,百姓欢欣雀跃之际,丞相再寄出杀招。此为后话,当下尚在造势之期。
  诚然,丞相这么做即是把那些贪恶官吏弃之于水火。贪官恶官自然皇相皆有,不过相党稍多,大多集中于三公手下。丞相居然只动三公手下一两个恶官,而把自己手下大部分贪官恶官扔进了火坑,以致那些得了风声,侥幸逃脱此次大清洗,做了不少亏心事的阿谀奉承之辈尽皆跑去三公阵营。
  丞相于相党之中一下子处于劣势,不少墙头草看这情况都生了倒戈之意,唯有忠良仍坚守于丞相阵营,这些人已不足原来势力一半之数。
  其中一个忠良正是刑部关侯辅关旌。
  于皇相刚刚有所动作的当夜,相党因丞相之举分裂之前,丞相密访关旌。
  彼时关旌正为他独女行踪发愁,已是一天了,半点踪迹都未寻到,那迎君酒楼没有一丁点蛛丝马迹,显然就是个幌子。
  当然,关旌不蠢,家中他自也派人翻了个底朝天,甭管是衣柜床底,还是酒窖房梁,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皆已查过,可依旧不见关艟及那来路不明女子之身影。她们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关旌原本知道那风尘女子这两日都做了什么,之所以放任不管,不过是想探探她接近自家女儿的目的,又自信她们跑不掉。
  出了关府她们会被眼线逮到,亦会被百姓留意,再如何能躲也总会留下踪迹可寻。而躲在府中同样不妥,因为他不可能不搜府,又会派人看住厨房茅厕及大门,她们最基本的需求总得解决,然而没有人影和可疑之处。
  他想过酒窖这个容易藏人又有补给的地方,如若不嫌弃,可用酒坛行以方便。结果酒窖从外才能打开的门栓好好拴着,酒窖内则一览无余,只有堆放的酒坛。关旌猜想过她们可能藏在酿酒的大缸之中,挨个打开看依旧不见人影。
  于是今日白天又派人去城中找,仍是一无所获。关旌现在是没辙了,就剩下发愁与担忧。起初确实有怒,可现在世道差,不知哪里来的贼人盯上了侯辅嫡女,他眼下仅盼艟儿无恙。
  丞相到时未叫人通报,直往关旌所在而去,是以将他的忧愁全全看在眼中。
  关旌听门被推开还以为是谁,打眼一瞧竟然是丞相,遂立马收拾好心绪,起身行大礼,说:“下官不知丞相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丞相大人宽恕。”
  “不必多礼,老夫乃密访,卿若远迎岂非人尽皆知了。”齐文悠悠道。
  “是,多谢丞相大人。”关旌直起身,将主位让出,请丞相落座。
  齐文不与他客气,坐下后让他也坐。关旌这才落座于下首。
  “敢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不忙,先将你女儿找出来再说。”
  此话叫关旌一时不解。他沉默两息,开口问:“下官愚钝,不知丞相大人是何深意?”
  齐文捋着胡须,高深莫测一笑,言之:“老夫馋酒了,卿处可有好酒?”
  怎么又说到了酒?虽疑惑,但关旌拱手作答:“自是备着,请丞相大人稍候。”
  旋即关旌起身开门,吩咐不远处的下人去酒窖取两坛陈酿,再上些下酒小菜。
  等待期间,齐文端是微笑。关旌很是尴尬,又不知丞相大人想做什么,便跟着咧嘴笑,笑得脸都僵了,酒菜都上了,酒盏更是早已摆好,酒终于姗姗来迟。
  送酒的小厮身形瘦小,瞧着有点眼熟,又有些陌生。
  小厮先将酒奉至丞相身旁小桌上,低着头不乱看,又退步至关旌所在右下下座处,将酒坛放好,接着在关旌皱眉注目之下退至门边,止步。
  “你,抬起头来。”关旌命令一句。
  于是小厮缓缓抬头,面上覆着清浅的笑。
  关旌霎时瞪大眼,不禁拿拳头砸了一下桌子,火气上涌。
  就是这混账女子拐走他女儿!
  若不是碍于丞相大人在场,他必是要动武。即便是不动武的当下,他也是目眦欲裂,怒喝:“说,你把我女儿藏哪去了!”
  “伯父稍安勿躁,关艟无碍,也很安全。”蒋攸语气和缓地说,“可惜我无法直接告知伯父关艟所在。”
  言下之意,有条件。
  关旌额上青筋绷起,他强压着火,从牙缝挤出一个“说”字。丞相则在主位乐呵地看戏。
  “一,解除对关艟的禁足。二,不许对我不利,亦不许阻我手脚。三,予我二人查案之权。”
  “哼,你想进刑部?”关旌冷笑,猜她是想借探案之机跟着他那单纯闺女进刑部,目的在于偷看刑部卷宗。
  “我进刑部作甚?伯父应是误会了,我不过是想立一点小功,好方便日后入仕。”
  “入仕,你?一个女子?”关旌语含轻蔑。
  蒋攸低笑一声,转头看向主座上的丞相,朗声作问:“不知丞相大人觉着女子能否入仕?”
  她倒是胆大。关旌剑眉微挑,同样看向丞相大人。
  正看戏的齐文见二人齐齐望向自己,便捋着胡须,郑重而高声回之:“何以入不得?女子是照男子少只手,还是缺张嘴?是不识人间疾苦,还是不愿国泰民安?是做不到通文理,还是忍不了习武苦?是必须依附男子像条花狗,还是必须遵守教条像个木偶?老夫以为,凡有志者,不分男女,不论贵贱,才学胆识傍此身,抱负仁义刻此心,何以入不得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