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冷月搅拌均匀浇头,张开红唇,已经开吃了。
  她实在是饿了。
  吃了几口,才顾着跟周临渊说:“像我这样,搅搅再吃。”
  周临渊拿起筷子,搅了搅才吃。
  食不言,寝不语,进食的时候,他未曾开过口。
  二人吃了锅盖面,王喜媳妇过来收了碗筷,还给他们上了两道茶。
  一道漱口用,一道是喝的茶。
  周临渊用茶水漱了口,虞冷月也跟着漱了口。
  临到喝茶的时候,周临渊才问道:“伶娘,你仔细说说,你想怎么敲一笔?”
  这种白占便宜的事,要紧的就是拿了山芋不能烫到手。
  虞冷月笑眯眯地说:“赶着值钱的东西敲,最好是能钱生钱的,铺面、田地,再不济也要实实在在的金银,货物一类就免了。还得立‘借债’的字据,日后对方翻起脸不认,有字据在手,也不怕人家反咬一口又得全数吐出来。”
  是个周全可行的主意。
  周临渊喝着茶,沉吟片刻,起身问虞冷月:“去不去园子里消食?”
  虞冷月点头。
  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牵起了周临渊的手。
  周临渊指尖颤了颤。
  虽说是在私宅里,但毕竟出了室内,在外则该行止端正。
  他不习惯这样。
  罢了……
  这园子里根本就没几个下人伺候,没人瞧见也无妨。
  随即紧紧地反握住虞冷月的手。
  虞冷月察觉到他的不适和变化,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戳了戳周临渊的腰。
  周临渊驻足,捉住她另一只手,低声警告:“别闹。我带你逛一逛园子。”
  虞冷月老老实实应了,周临渊才松开她的手。
  周临渊取了廊下的一盏犀牛角制的灯,提在手中,领着虞冷月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
  明苑是周临渊母亲的嫁妆之一。
  这园子虽与王宫侯府无法相比,但当年也是请了苏州的工匠设计建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小池塘,无一不全。
  在京城这地界儿上,也算有些分量。
  早几年,周文怀还在这里宴过客,后来周临渊年纪稍长,亡母嫁妆交到他手中,便不入外人,彻底成了他名下的私宅,只供他一人使用。
  夜色下,园林景色别有一番韵味。
  一圈逛下来,虞冷月心都静了。
  周临渊带着虞冷月到二层高的楼底下,说:“留宿明苑的时候,我一般都住在这里,楼上楼下都有次间梢间。”又说:“明日我让王喜家的给你扫一间屋子出来。”
  虞冷月抬眼瞧着周临渊。
  这是邀请她来住吗?
  她眨了眨眼。
  周临渊静默地看着虞冷月莹亮的双眼,特地解释道:“园子夜里很静,你一个人要是不怕,就过来住。”意思是,他不会在这里。
  虞冷月嘀咕一声:“那还真叫你说对了,我就是怕的。”
  这么大园子,晚上又只有她一个人,王喜一家全在倒座房,喊破喉咙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简直吓死人了。
  周临渊低笑一声,声音很浅,继续提着灯笼,带她去看小池塘。
  池塘里种的荷花。
  这个时节,荷花已经败了,发黑的莲蓬头垂进水面,荷叶莲枝枯黄一片,浮在水面上,衰败寂寥,看的人心里凄凉。
  一只白色的鸟,展开雪白的羽翅,从岸边惊飞,边飞边嘶鸣。
  更添两分凄清。
  虞冷月走到六角飞檐亭子里,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惊道:“那是鹤?”
  周临渊道:“是。旁人知道我这园子里种了梅花,送了几只鹤,已经养了一两年了。”
  原来这就是老金听到的“鸟叫”。
  虞冷月看得很兴奋。
  周临渊问她:“你很喜欢鹤?”
  虞冷月忍不住道:“喜欢。”
  这样珍奇的动物,居然可以私养在家里,能不喜欢吗。
  周临渊提着灯,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淡淡笑着。
  晚上回阁楼的路上,起了夜风。
  虞冷月搓了搓胳膊,往周临渊身边靠了靠,他揽住她的肩膀。因为冷,她得寸进尺往他怀里挤,脸颊不小心在他胸膛蹭了蹭,一抬头,脑袋顶到了他的下颌骨。
  这样的仰视姿态,恰好看到他俊美的半张脸,唇薄而红,鼻子高挺瘦削,双眼在夜里也是亮的,真如星子一般。
  风中卷来一阵淡香。
  她放轻了语气,声音迷恋又坦荡:“顾郎,你用的什么香?身上怎么这么好闻。”
  轻轻吸了一段气儿,显然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周临渊低头,她梳的发髻总是很简单又有些古怪,不是京城时兴的样式,很容易散。这会儿又散去几分,落到脸颊边,轻拂芙蓉面,慵懒妩媚。
  他伸手将她脸侧的碎发别去耳后,眸光渐暗,哑声道:“……我从不用香。”
  四目相对。
  周临渊先挪开眼,滚着喉结,清了嗓,声音又恢复如常:“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虞冷月只笑说:“好。”
  走着走着,下台阶时,虞冷月脚一崴,往地上摔去。
  周临渊揽着她肩的手,挪到了她腰上,将她整个地抱住。
  其实只有一级台阶了,两人都这般岁数,又不是孩子,怎么摔得了。
  却偏偏,就是摔了。
  两人滚抱在地上,虞冷月被周临渊紧紧护在怀里,回过神来时,额头抵额头,鼻尖蹭鼻尖,呼吸交缠,姿态暧昧。
  周临渊呼吸重了一寸,眸色又暗几分,微抿薄唇。
  虞冷月凝视着他,皱了皱眉,又揉了揉臀,十分委屈:“顾郎,我好痛。”
  片刻后,周临渊起身抱起她,往阁楼去。
  途中树木在风中落叶,石子地面铺满了枯黄色。
  周临渊脚底一踩上去,就沾走几片树叶,渐渐留下一道长长的脚印。
  那是他们两个人在秋夜烙下的痕迹。
  回到阁楼里,周临渊把人放到床榻上,说:“今晚你就住这里。”
  虞冷月搂着他的脖子,没有松开,眼眸间半分羞半分妩媚,音色轻薄如颤动的蝉翼:“那你呢?”
  周临渊仍旧弯着腰,胸膛起起伏伏:“我明日有要事,今夜……”
  虞冷月眼里已有另一种疑惑神色。
  她不自觉低了眸,蹙了眉。
  真有隐疾?
  她的心思,他还能看不出来了?
  周临渊气恼地把人扔到床上,掐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视着自己,嗤道:“伶娘,你在自讨苦吃知不知道。”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很霸道。
  可不像是有隐疾的样子。
  虞冷月抓紧了绸缎被面。
  许是真有要紧事,周临渊松开手,退开一步说:“我让王喜家的今晚住过来。”还沉着脸,拧眉撂下话:“少胡思乱想。”
  虞冷月坐床上合并双腿,胳膊撑在膝盖上,托腮盯着周临渊远去的方向出神。
  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