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则言”身份不凡,虞冷月约莫是猜到的。
  但他的不凡,显然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难怪弱冠都过了还未成亲,若他又是家中嫡子,只怕是要挑一个配得上他的,也未必容易。
  “怎么不进去?”
  周临渊站在门前,问虞冷月。
  虞冷月未答。
  王喜闻声出来开门,迎两人进去。
  周临渊见虞冷月一直盯着他的官服,淡淡问道:“吓到了?”
  寻常百姓,见到命官是会怕的,吓到话都不会说,直接跪他的人也是有的。
  料想她也有几分怕。
  虞冷月说:“第一次见这补子,新奇罢了。”
  原来不是怕。
  也是,她的胆子,总是出奇的大。
  周临渊与她比肩往阁楼里去,说:“我一会儿脱下来,你拿去细看。”
  虞冷月又摇头:“我看你的衣裳做什么?”
  周临渊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虞冷月跟着停下。
  后知后觉,那句话似乎说的有歧义。
  说的好像她要看他衣服之外的东西。
  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果然周临渊就不紧不慢地问了:“那你想看什么?”
  虞冷月抬眸,很无辜:“我没说要看什么……”话锋一转,又顺势狡黠笑道:“如果你非让我看不可,那也只好盛情难却。”
  周临渊睨她一眼。
  见她前半句话不似作伪,抬脚走了。
  虞冷月追上去,在他身后问:“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呀……”
  周临渊故意加快了步子。
  就不该起那个话头。
  这也不怪他,如今总觉着她话里有话……
  虞冷月追不上周临渊,就在他身后,踩他浅淡的影子,乐此不疲。
  周临渊余光瞥见,唇边勾着浅笑。
  故意停下步子,叫她冷不丁撞上来,在他骨头上,磕疼了鼻头,气得大叫。
  他才又快步去阁楼里换衣裳。
  徒留虞冷月捂着鼻子,气急败坏在鹅卵石上扬言,迟早要咬疼他的蝴蝶骨报仇。
  到了阁楼次间。
  周临渊换了件家常的衣裳,玄色的一件暗纹直裰,腰间束着四指宽的银白飞禽纹腰封,头上、足下同色的银冠与银靴。
  他本来就生得白,这一身更显清隽。
  乌黑长发高束,干净利落。
  衣领袖口饰以墨青的滚边,恰如其分的点缀,显出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带着冷淡的霸道。
  薄薄的日光下,头冠、靴面都闪着清寒的光。
  窄瘦的腰间,禽鸟似乎也展翅欲飞。
  虞冷月站在廊前,不由眯起了眼。
  周临渊走到虞冷月面前,目光落到她的眉眼处,启唇:“走吧。”
  虞冷月弯着唇角,挽起了他的手臂。
  两人坐上马车,却是往三必茶铺附近去。
  顾豫坐另一辆马车,悄悄跟着。
  马车上,虞冷月凝视着周临渊的脸,问道:“不是说去玩儿吗?不游湖不看山?”
  周临渊道:“先带你去看个地方。”
  像是有什么惊喜。
  可他是会给惊喜的人么?
  虞冷月十分好奇。
  等到了茶铺,她才知道,他是带她来看一间更大更好的茶铺。
  铺子关了门。
  但有人在里面候着,是个不惑之年的男人,不胖不瘦,穿一身粗布衣裳,头戴平顶的帽子,笑起来憨态可掬:“爷,姑、姑娘……”
  引着他们进去,边走边说:“里面都打扫干净了,您二位进来看看。”
  虞冷月和周临渊一路走进去,前厅开阔,摆着旧时用的茶柜子、罐子。
  还有称茶、放钱箱的柜面。
  全部都一尘不染,精心打理洒扫过的。
  周临渊挥挥手,那人便悄然退下去了。
  虞冷月兴冲冲地到处看,除了前厅宽敞气派,可以用来摆更多的茶叶和其他种类的货物,连采光也好,即便是这样淡日光的天气,厅里也亮堂堂的。
  “也有后院?”
  虞冷月推开前厅的门,后面赫然一番新天地,比三必茶铺宽阔许多。
  有厨房、养家禽的圈,和两间厢房。
  她跟雪书从前在金陵就养过鸡鸭大鹅,可是三必茶铺太小,只能种几颗葱,养不得家禽。
  后面还有几间小小的倒座房可以当仓库。
  整间铺子,像个三进的小院子。
  最让她满意的,是院子里围墙很高,还是石墙筑就。
  哪像三必茶铺,只是一道泥墙加几片青瓦。
  这样的墙壁,等闲人翻不进来,看起来就很踏实。
  若是住在这里,宅里没男人也敢睡个安稳觉了。
  虞冷月每往里踏足一步,欣喜就增加几分。
  逛完整个院子,她已经等不及快点带雪书过来看看。
  从倒座房,重新走回院子的时候,才冷静下来。
  如今他们这样的关系……断然不能白要他的。
  可这样一座带院子的铺面,虽说地段不算顶好,又不是京城靠近皇城中心的坊市,也值千数以上的银两。
  普通百姓积累钱财,古往今来都格外的困难。
  她这辈子就是卖茶叶卖出花儿、卖到老,只怕也买不起。
  叹息将欣喜熄灭。
  日头比早晨那会儿更甚,明明该暖和些的。
  虞冷月却没察觉出来。
  她格外认真地看着周临渊,迟疑道:“这铺面……你不会想送给我吧?”
  周临渊稍稍审视着虞冷月。
  片刻后,淡然地说:“租给你。”
  虞冷月莫名有些松快。
  租的好。
  可是……她租也租不起啊。
  但是能租,就能立下合乎律法的契约,也能商谈价格。
  虞冷月挪着小步子走过去,弯着眉眼笑。
  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怕过分亲昵又惹他不喜,再没敢有出格的举动。
  想使美人计?
  周临渊不动声色地低眉,掩下眼底笑意瞧着她。
  像是没看出她的意图,故意问道:“伶娘不想租?想租这铺子的人可不少。”
  她能不想租吗。
  就是太想租了!
  虞冷月说了个数,心疼地道:“这个价格,可比我租三必茶铺贵不少,再高对我来说可就不合算了。”
  周临渊微垂眼睫,像是在考虑。
  眉头轻拧……好像不大满意这个价格。
  她的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袖。
  奈何他考虑到时间太长,拽着拽着,像是没了力气,沿着他的袖管,蔫儿巴着缓缓下滑。
  最后只轻轻勾着他的袖口,细白的指头也不晃动了。
  虞冷月没了耐心,一把甩开周临渊的衣袖,皱着鼻头,气恼道:“顾则言,你到底是不是诚心租给我?”
  周临渊眸色微暗:“这样就没谈价的耐心了?”
  那也得知道怎么谈,才有耐心。
  无头苍蝇哪里来的耐心。
  虞冷月挑眉道:“小谭先生答应过帮我同他祖父还价,你要嫌价格低,我还租三必茶铺就是。”
  周临渊挪开眼,冷淡道:“是吗,那你继续找他租吧。”
  转身就走。
  虞冷月连忙追上去。
  可他身高腿长的,步子迈得大,有意甩开人,她哪里追得上。
  以他的性子,一旦离开这间铺子,就再难哄他点头答应了。
  虞冷月扑上去,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环着他的腰,委屈道:“不是你想租给我吗?这样就没耐心了?”又一肚坏水地问:“你故意让我撞了鼻子,这账怎么算?”
  后背猛然贴上来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
  周临渊脊背都僵了。
  立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着从后面绕前来的纤细手腕,伸手紧紧扣住,哑声命令:“伶娘……松开。”
  “不!”
  虞冷月无赖地说:“除非你出个价格,我们商量商量。”
  周临渊深深地吐了口气,滚着喉结,说:“就依你说的价来,再从你的盈利里,抽一成给我。”
  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价格!
  虞冷月不住地同他道谢,还不由自主地蹭了蹭他的后背。
  周临渊嗓音越发喑哑:“还不松手。”
  虞冷月松开手,连走带跳的到他眼前,兴高采烈地问:“什么时候签契?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把铺子搬过来?”
  她高兴得像只摇尾的小狐狸。
  今日还画了雾黑的细眉,眼眸亮似含波,十分的精致i丽。
  女为悦己者容。
  周临渊眼眸间溢出一丝克制的笑:“随时。”
  虞冷月瞳孔更加明亮,琉璃水面一般。
  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渐渐地紧拥着他,言辞十分郑重恳切:“顾郎,我很感激你。真的。”
  周临渊默然着抬手,轻抚了抚怀中那纤薄的脊背。
  虞冷月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以便平视他,狭促笑道:“从进了这间铺子,我就没打算再租别人的铺子,方才哄你玩儿的。”
  周临渊脸色愉悦了些。
  虞冷月又凑过去,手拳在嘴边,附耳同他说悄悄话一般低声:“原是想狠狠咬你一口,还鼻子的账,看在你这样大方体贴的份上,就算了。”
  周临渊深深地看着虞冷月,抿了抿唇角。
  他脸上没有预料中的表情。
  他难道不觉免去皮|肉之苦十分幸运?
  虞冷月有些茫然:“怎么?”
  周临渊平静地说:“没什么。走吧,迟了日落前回不来了。”
  二人坐马车去赶去山脚下。
  顾豫的马车仍旧跟在后面。
  上山途中,为免在外失仪,起初周临渊只是扶虞冷月一把。
  人越来越少。
  两人的手,也就越牵越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太卡了,看来得明天了。
  二更我今晚努力写,估计是写不完了,放明天吧【跪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