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着既然答应恋人早点回家,那就该说到做到的原则,今泉N吃完晚餐,就开着车返回了公寓。
  路上他顺带去了街区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当拎着大包小包从公寓电梯走出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听铃声音效,应该是有人给他发了简讯。
  不过发信人不是降谷零,他给对方设置了特殊音乐提示。
  由于暂时腾不出手,方便又快捷的超智能AI管家・弹窗,直接帮他查看了消息:
  【是早川晋一。】
  【简单总结,他对你愿意参与画展的回应惊喜不已,并邀请你在这周末,和他一同参与一场聚会。】
  今泉N挑了挑眉,“什么聚会?”
  【他没细说。但根据运算,可能性最大的是聚集着不少画家和业界翘楚的名流聚会。】弹窗回应。
  早川晋一的性格有点单纯。
  虽然是个画家,但外在表现很符合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朝气蓬勃、天真坦率,所思所想总是写在那张清澈又年轻的脸上。
  在复健疗养院初识时,早川晋一便已与他无话不谈。
  他很喜欢聊天,大到阔步高谈文艺复兴的历史意义,小到叽叽喳喳同一届学生间那点鸡毛蒜皮的琐事。
  他从不避讳自己是个有钱人,虽然从不炫耀,但也不吝啬坦荡地展示自己的奢华生活。但唯有一件事,他至始至终都没和今泉N谈及过――
  早川晋一从来不聊自己的父亲。
  【早川晋一邀请你去参观长野县的画展时,很详细地说明了画展情况。而这一次,他不谈聚会的具体内容,似乎有点反常。】
  今泉N提着袋子,继续在无人的长廊行走,朝入户门的方向前进。
  “这也是我想说的。”他和缓道。
  不可置否,弹窗分析问题时,和他的思维几乎是同步的。
  他思忖了片刻,唇瓣再度翕张:“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早川晋一这么藏着掖着,很可能是因为这次聚会和他的父亲有关系。”
  【嗯哼。】电子音懒散地应了一声。
  “所以果然要答应他,”今泉N呢喃着,“……我这周末应该有空吧?”
  他站到了家门前,由于不方便拿钥匙,正要用拎着东西的手背叩击几下防盗门,但大门却猝不及防地被里侧的人推开了。
  穿着居家服的降谷零站在门口,略长的金发柔顺地垂在脖颈,投射过来的眼神温和而内敛。他的脚边是那只越长越大的白团子,哈罗一如既往地吐着舌头,热情地迎接着他回家。
  只是门突然被打开,让今泉N有点意外。
  这证明零可能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家门前了。
  零……没听到吧?
  虽然他的确是在和弹窗交谈,并且有意识地将声音放轻。但在外人看来,这一幕估计就是一位脑子不怎么好的人在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而他也只有两件事,没和降谷零坦白:
  一、他的脑子里藏着一个特别的电子数据。
  二、那个数据,就是上一个“今泉N”。
  他恍然想起,一部分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在临床会表现出自己与自己对话的行为。
  而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
  精神分裂患者竟是我自己。
  今泉N有点不知所措,表情僵滞了一瞬,呆愣地停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假装镇定自若地走进屋。
  但眼前金发蓝眸的青年,态度似乎和往常无异:“前辈,欢迎回来。”
  他主动朝今泉N伸手,接过那些装着生活用品的购物袋。
  今泉N眨了眨眼睛,随即轻咳一声:“嗯,我回来了。”
  应该是没听到……吧?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今泉N在门口换了拖鞋。
  走向沙发的时候,他才发现,沙发上又多了一件用毛线织出的衣服。
  衣服尚未完成,尺寸很小,显然是哈罗定制款。
  湛蓝色的毛线球还连接着那件半成品外套,降谷零近期的针织技术变得越来越好了,外套上还绣着白色的小骨头图案。
  “真好啊。”今泉N朝着一路跟他走进客厅的哈罗努嘴,“你的秋冬装都快备齐了,可以暖和地过冬了。”
  “汪!”白团子不知道听没听懂,叫声倒是很欢快。
  他将毛线团搁置在旁边的小桌,刚坐到沙发上,雪白色的小狗就习惯性地跳到他的大腿。
  今泉N伸手挠了挠哈罗的下巴,撸狗动作很熟练,哈罗享受地眯起眼睛,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降谷零端着两杯温度适宜的牛奶,坐到他的身边。
  “已经入秋了,最近气温降得很快。”他将牛奶递给今泉N,“前辈,你的衣柜里没什么厚衣服。周日要不要一起去商业街采购?”
  今泉N轻抿着牛奶,上唇很快蒙上了一层乳白色。
  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嘴角,刚想回应一句“好啊”,他又倏然想起自己周日已经有约了。
  早川晋一所说的聚会,就在周日的中午。
  “嗯……”今泉N沉吟片刻,将牛奶放回茶几,轻声询问:“周日晚上可以吗?上午我可能要去参加一场宴会,和近期的工作有关。”
  话音刚落,趴在他腿上的小狗抬起头,泛粉的鼻尖朝着半空嗅了嗅。
  接着,它开始向玻璃杯凑近,雪白的小脑袋好奇地歪在牛奶旁边,已经蠢蠢欲动地探出了舌头。
  “不许喝,哈罗!”今泉N眼疾手快地把它拽了回去。
  不少哺乳动物都存在乳糖不耐受的情况,哈罗也一样,喝牛奶一定会拉肚子。情况严重的话,说不定还要送去宠物医院打针。
  降谷零目视着这一幕,嘴角微垂。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骤然昏沉,一时显得晦暗不明。像是有团浓墨滴在水中,在向周遭冰冷扩散。
  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尤其是面对亲近的人,连同那副温和弯下的眼尾,都显露出布满审视意味的锋锐。
  然而慌忙扯着小狗的青年恰好低着头,没能窥见丝毫恋人的神情。
  当他再度抬起头时,金发青年已经换回了近乎完美的温柔笑脸。
  “那就周日晚上吧。”降谷零微笑道。
  ……
  ……
  当夜,当今泉N洗漱完毕,坐在床边的懒人沙发上翻看杂志时,川江熏那边的公寓,再次迎来了访客。
  他娴熟地操纵着川江熏去开门,杂志顺带朝后翻了一页。
  一心二用的技能,已经被他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另一边的安全屋中,身型纤细的青年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迈向门边。
  川江熏朝着猫眼一瞄,外面站着的果然又是一身漆黑,穿得很酷也很可疑的赤井秀一。
  于是他推开门,这次依然抱着双臂,将对方堵在玄关,完全没有邀请进入的意思。
  “来拿光盘的?”川江熏平静地问。
  他记得赤井秀一说过,第二天会有人把光盘取走。没想到今天来的人,竟然还是他。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
  他这次没再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屋内,大约昨天已经逛过里面了,所以没再表露过多的好奇。
  毕竟再提“不让我进去坐坐?”,可就不礼貌了。
  川江熏随即转身,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等下,我去拿过来。”
  从卧室取出保存完好的光盘后,他重新走回门边,正要把东西直接递给赤井,他的手臂又猛地收了回去。
  赤井秀一朝他挑了挑眉,表情谈不上不悦,但显然有点疑惑。
  川江熏轻笑了一下:“我有个问题,昨天没来得及问你。”
  “什么问题?”
  “这张光盘之所以在毛利小姐手里,是因为她在东京游戏博览会的现场,成为了被TTCL公司抽取到的幸运观众。”川江熏晃了晃那张放在透明保护袋里的光盘。
  光盘的反面是镜面般的平滑质地,灯光从上方一晃而过,略有刺眼。
  “毛利小姐的朋友因为这张光盘遭遇绑架,甚至险些丧命……想要得到这张光盘的人,恐怕不计其数。”
  话及至此,川江熏又顿了顿,桃花眼泛起漠然的冷意,玻璃似的眼珠意有所指般,转向眼前的男子。
  “方便说说吗,赤井先生?”
  “――这张光盘你是怎么拿到的?”
  他此前只知道光盘在赤井秀一的手里,但对方具体是怎么拿到的,却还是个谜题。
  戴着冷帽的男人微眯眼眸,手指轻抵在下颏,一副沉思模样:“嗯……说来话长。”
  “家妹那天和毛利小姐一同参与了展览,受伤之后也住在同一间病房。为了探望家妹,我去了那家医院,而当时病房里有位护士鬼鬼祟祟地将手伸进了毛利小姐的包中。我有些好奇,就追了出去。”
  “追上护士之后,我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这张光盘。”
  东西也就顺理成章地归属于FBI了。
  川江熏皱了皱眉。
  知道光盘在毛利兰手里的人有很多――那天会展上,摄像机位给了毛利兰一个脸部特写,想追查到她,并不是难事。库拉索那天夜晚去寻找神田七优,也是为了回收光盘。
  那么这个护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护士什么身份?”
  面对他的疑问,男人挑起嘴角,悠然地:“第二个问题,这该是另外的价格了,卡慕。”
  “不如这样吧。”
  “既然你已经问了我问题,而我也回答了。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怎么样?――礼尚往来,这很公平。”
  赤井先生振振有词,开始娴熟地反客为主。
  他朝川江熏耸了耸肩膀,“放心,不是什么涉及组织利益的严肃问题,只是纯粹为了满足私人的好奇心。”
  赤井秀一没给川江熏拒绝的机会。
  他色泽略浅的唇瓣上下开合,浑厚的嗓音从中溢散,竟还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四年前在组织里,他上报的年龄是二十五岁。现在的确该回答二十九岁了。
  只是顶着这张过分年轻,甚至因为下颏线柔和而显得略有幼态的脸……二十九岁,似乎不具什么说服力。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假档案上的年龄。”
  川江熏叹了口气,任命似的:“好吧。”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让我算算……”他思忖片刻,随后用着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语气,笃定道:“少说,也有六十岁了。”
  “。”赤井秀一哽住了。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起来,又不确定地重复:“多少……岁?”
  川江熏态度诚恳,很是耐心地回复:
  “六十岁,先生。”
  “…………”赤井秀一不再说话,只伸手迅速夺走他手里的光盘。
  下一秒,房门“咚!”的一声,沉重闭合。
  面对那扇冰冷的大门,川江熏很是不爽地:“啧。”
  “说假话不满意,说真话又不相信……”
  FBI的人,可真难伺候。
  ……
  周日
  上午九点,今泉N走进了盥洗室,开始用ㄠ打理头发。
  大半散在额前的松软黑发被拢至脑后定型,一张线条流畅的面庞顿时展露。
  盥洗室内的圆镜边缘有一圈光带,柔和的暖光打照下来,更衬青年的五官立体。镜子里面,青年深邃的眼窝下,眉目清峻、鼻梁高挺,三庭五眼的比例无限接近黄金标准,脸部的每一处转折线都恰到好处。
  鉴于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今泉N从小到大,总能因为相貌出众而得到不少优待。
  今天的宴会很重要,他不介意利用这些优势,为自己博取情报。
  他从盥洗室走出后,站到了卧室的穿衣镜前,换上了昨夜就提前熨烫笔挺的白色西服。
  准备的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步。
  他在衣柜旁边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会,这才发现平时用的古龙水不见了。
  “零!”他探头朝着敞开的卧室门喊了一嗓子,“看到我的古龙水了吗?――我平时用的那个。”
  客厅里的金发青年随即快步走来,他帮着今泉N翻了翻柜架,但那瓶古龙水依然不见踪影。
  “奇怪……”降谷零歪歪头,皱眉道:“总觉得昨晚还看见它了。”
  “要不用我的?”他眨了眨亮丽的灰蓝眸,将自己的男士香水用双手捧来。
  大概是因为表情过于期待,以至于今泉N幻视出一根在恋人身后欢快摇动的绒毛尾巴。活像哈罗上下跳动着和他撒娇要抱抱。
  今泉N轻笑:“好。”
  香水被他集中地喷洒向袖口和脖颈,一时之间,整个卧室都弥漫起清冽的香气。木质香的前调泛着微冷,香味不算浓郁,嗅起来清淡,却很醉人。
  非要今泉N评价一下的话,这瓶香水似乎和降谷零的性格不怎么搭调,反倒更像为他量身定制的。
  一旁的降谷零不由赞赏:“前辈,你今天真好看。”
  他朝黑发青年靠近了一步,驻足在他的身后,头部埋向青年白皙的长项。
  那节线条漂亮的脖子,连接着坚实的斜方肌,下巴抵在上面时也很舒服。降谷零微眯起眼睛,嗅了嗅他的发尾,然后贴着青年的耳垂,呢喃道:
  “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略微沙哑的话音落下,他朝着那段露在西装领口外的脖子,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今泉N一脸哭笑不得,但还是等待了一小会才把青年推开。
  他侧过头,恰巧看到恋人那双i丽发亮的蓝眸,不由笑骂道:“你今天怎么像哈罗一样,比小狗都黏人。”
  身后的恋人伸手环住他的腰,温热的吐息再度喷洒向他敏感的耳垂。
  几秒过后,今泉N听到了一声低沉的、极轻的、又分外乖巧的:
  “汪。”
  噗通。
  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今泉N的肩膀颤动起来。
  他屏住呼吸,张开唇瓣,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最后他凭着为数不多的理智,顶着红到熟透的脸颊,推开了身后的男人。
  太犯规了,降谷零。
  他吐出滚烫的呼吸,咬牙切齿地想。
  如果不是马上就要出发了,他觉得他能当场把衣服全脱掉。
  ……
  ……
  今泉N出门了。
  目送着前辈离开,直到背影彻底在走廊的尽头消散,降谷零才合上了房门。
  他重新回到卧室,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将一瓶已经用了大半的古龙水翻了出来。
  这是今泉N的那瓶。
  降谷零把古龙水摆回了原位,旁边放上了他刚才拿给对方的崭新香水。
  摆好之后,他又站在柜架前思索了一会,最后把古龙水朝边侧推了推。而那瓶新香水占据了古龙水原本的位置。
  等他翻开扣在床边的白色手机时,才发现屏幕上刷新了一行白字:[你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
  降谷零轻轻地哼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我只是在做测试。”他满脸平静。
  “证实一下漫画上的东西,究竟是真是假。”
  ……
  ……
  出了公寓大楼后,今泉N步行了几百米,在街边等到了早川晋一的车子。
  今天早川晋一过来接他,这事一早就约好了。
  最开始提出要接他去参加宴会,是前天晚上。当时看到简讯,今泉N左思右想――他觉得当下的情况,多刷一点早川的好感度总归没错,索性就直接答应了。
  街道边,一台招摇又拉风的玛莎拉蒂频频引起路人围观。
  今泉N走近的时候,司机位的车门被打开,走出的赫然是那名有点眼熟的年迈执事。每次开车出行,早川晋一的身边都跟着这位专属执事,他似乎与车里的小少爷形影不离。
  “请进。”头发花白的执事绕到车后座,为他打开了车门。
  今泉N点头道谢:“谢谢。”
  他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早川晋一也在后车厢。
  对方的打扮很隆重,甚至穿了一身大胆而时尚的亮红色西服。
  柔顺的长发被早川用简约的红发圈束在脑后,和衣服恰好相得益彰。
  “今泉先生!”见到他的时候,早川晋一的眼睛都在发亮。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热情地:“快来坐――”
  落座的时刻,今泉N嗅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身边的青年,突然意识到:早川晋一身上的古龙水味,和他今早怎么翻都翻不到的那瓶,简直一模一样。
  他盯着早川晋一,流畅地说出了古龙水的牌子。
  早川晋一听到之后,很是惊喜地张大眼睛,“你闻出来啦,今泉先生!”
  倒是挺巧的。
  今泉N笑而不语。
  执事回了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在柏油路上平稳地行驶起来。
  早川晋一嗅着车厢内的另一股清冽香气,正想辨认今泉N喷在身上的香水是什么牌子,视线划过半空,他突然在男人脖子洁白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个不大显眼的红点。
  他张了张嘴,刚想询问男人是不是被蚊虫叮咬了,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吞咽回去。
  那不是虫子咬的。
  早川晋一恍然意识到。
  那是某个人,在宣誓自己的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