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发誓,他这辈子都没笑得这么欢过。
  他不是故意笑的,他知道现在笑出来显得非常过分。
  他受过非常专业的训练,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前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哈哈哈哈哈哈……”他禁不住低下头,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他抱在怀中的青年肩头。
  失去了梦想的小浣熊现在终于老实了,不仅老实了,还面颊绯红,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黑发青年背靠着恋人坐在榻榻米上,腰腹被一对古铜色的有力手臂紧紧拢住。
  耳后的笑声还没有消失,今泉N涨红着一张脸,直接反手糊住对方的嘴:“不许笑了!你还好意思笑!!”
  两分钟前,当降谷零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地把满屏都是小狗的手机举起来时,今泉N就知道自己犯蠢了。事实上,没举起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在不清醒地胡言乱语。
  都是弹窗那个传销头子的错。
  今泉警视毫不留情地开始甩锅。
  可他实在太好奇降谷零到底在手机上看什么了。
  这种“好奇”可以延伸出许多事物来,但归根结底,这不过是变相的掌控欲和占有欲罢了。
  降谷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身后的青年体温恰好,贴在他的身上的时候暖烘烘的。
  味道也很好闻,是时常会萦绕在今泉N鼻尖,干净又清爽的淡淡清香。
  降谷零的笑声终于停了。
  但脸上俨然还挂着无法褪去的笑意,只是那双灰蓝色的瞳眸也变得明澈i丽,亦如屋舍几步之外透明见底的泉水。
  “前辈。”降谷零收紧了些手臂,额头压在青年的肩膀处,亲昵地蹭着顺滑的发尾。
  “我其实忍耐的很难受。”他压低了嗓音,选择直接以这种方式来坦诚地解释,温热的气息尽数吞吐向黑发青年的耳朵。
  受到外界的刺激,那只形状漂亮圆润的耳朵敏感地抖了抖,白皙的耳轮,很快便覆着上一层旖旎的色彩。
  降谷零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僵了僵。
  他不由得发笑:“照理来说,白天的这个时间,我不该进盥洗室洗澡的。”
  话锋随之一转:“所以,聪明的警视先生。你猜我帮你系上扣子后,进去做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他怀里的青年嚅嗫着:“我身上伤没那么严重。”
  表情看起来其实一如往常,波澜不大。但降谷零清晰地捕捉到了些许委屈的意味。
  降谷零努努嘴,随即严厉地加重音调:“你也知道自己受伤了。”
  “前辈总是这样,不懂得爱惜自己。”他发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又轻吻着对方泛红的耳垂,“除了左腕缝了两针外,你的左臂有一道割伤,小腿有一道划伤,脚踝上也有扭伤。”
  “这些伤口还没深到要缝针的地步,但也做了不少消毒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处擦伤。”
  他将今泉N浑身上下,一夜添注的新伤全部叙述出来。
  关于伤口的事情,今泉N自己都知道的没这么清楚。
  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所幸他现在还背对着零。
  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试图让对方别察觉到自己隐约湿润起来的双目。
  真丢脸。
  又在零面前露出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想他可能害怕零会离开他。
  以前一直一个人或许无所谓,可是当有人陪伴在身边成了习惯,便再也没办法那么轻易地接受变回孤身一人了。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
  “但是。”话说到这一步,其实今泉N已经不那么纠结前面发生的事情了。
  但他还是禁不住嘴硬一下――年长者试图维护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
  他扭过头,总算看向了恋人清峻的面容,笃定道:“即便是这样,我的右手也没问题。”
  结果他看见思想似乎比他纯洁得多的恋人,轻眨了几下尾端温润的双眸,像只困惑的小狗狗,好似思索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味。
  于是降谷零又笑了,这次唇角莞起的弧度,也显得意味深长:“算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需要很久的,前辈的手会酸。”
  啧。有点像是在暗戳戳地炫耀。
  但降谷零确实挺久的,他可以作证。
  今泉N抬起手肘戳了戳身后的男人,没用多大力度,像小猫收了指甲之后再去挠人,不痛不痒。
  “既然是前辈帮你,你就该早点出来。”他不爽地努努嘴,又侧头按压了几下男人的鼻尖,“不要让前辈难堪。”
  降谷零忍不住轻笑,笑声萦绕在嗓子里,听起来格外低沉,充斥着蛊惑人心般的磁性。
  “是我嘴硬。”他朝恋人已经红的过分的耳朵吹了吹,鬓边黑色的碎发随之扬起,“其实前辈只要碰一下,它就要忍不住了。”
  轰――脑子炸开了。
  今泉N,完败。
  黑发青年软趴趴地瘫在恋人怀里,脸像火烧一样灼热。
  在讲这种话上也输得彻头彻尾之后,他决定不再自取其辱了,赶紧换个话题――
  于是今泉N一本正经地:“有个问题困惑我很久了。”
  “嗯?什么问题?”恋人的声音很温柔。
  “高中的时候,有次放课回家的路上……”今泉N开始谈论起那个今天被弹窗一直吊着的事情,“我们在讨论关于‘恋爱’的问题。然后景光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仰起头,自下而上凝视着恋人蓝的迤逦的眼眸,轻声继续:
  “那个人,是谁?”
  结果,今泉N却见恋人莞尔。
  金发青年轻启唇瓣,隐约露出少许的贝齿漂亮而洁白。盈眸在闪动,熠熠发亮,瞳孔中央倒映的,尽是他的脸庞。
  “前辈。我其实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还要早得多。”降谷零如此说着,视线逐渐放远,像是在回忆,很多个年头前的盛夏。
  “你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就在全国大赛上压轴出场了,还将对手打得节节败退。”
  黑发少年自地面跃动而起,挥拍的时候面朝着太阳,大片身体都被浅金色照耀。他的面容很平和,好似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发出的旋转球亦如他的神情一般,风轻云淡,却携带着凌厉锋锐的力量。
  最后一球定胜负,当对手惊愕于自己甚至没能捕捉到球影,唉声叹气的时刻,球场上方的彩带“砰”的爆发开来――
  少年在光间伫立,却好似比太阳还夺目。
  “前辈,我是追逐着你的脚步而来的。”降谷零低下头,轻啜着那副柔软的嘴唇。
  末了他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着神情越发惊异的青年,平静而有力地: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比你想象的,还要久得多。”
  ……
  ……
  今泉N发誓,这绝对是他过得最飘飘然然的一天。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似还在打转,灵魂也像是要漂浮到空中。
  原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恍恍惚惚地叠放着衣物,收回行李箱。
  他半蹲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又突然反应过来:他第一次在零的家里自暴自弃,说着一堆纯粹不抱有希望的话语时,对方会轻吻过来,也不再是没有缘由。
  我们的不期而遇,或许都是彼此的蓄谋已久。
  但是今泉N越想,越觉得不合算。
  早知是这样,自己高中的时候就直接下手好了,指不定他们现在都去涩谷领过证了。
  今泉N皱了皱鼻子,开始摒弃起十年前那个懵懂稚嫩的自己。
  然而过了一会之后,他又开始一个人偷偷地傻乐。
  “你听见没?”他对着脑子的声音理直气壮的,像是受尽宠爱,正在洋洋得意地炫耀专属玩具的孩子:“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落地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底气。
  时年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幼稚到了极点。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机械音格外敷衍。
  “你不是说你陈述客观事实和亲眼所见吗?”今泉N哼哼着,用着纯属挑衅的口吻:“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多呢。”
  弹窗竟然微妙地沉默了一小会。
  【恭喜你。】它如此说着,【解锁了我没能知道的事情。】
  【另外,我还可以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是你一定喜欢听的话。】
  今泉N半挑起眉毛:“什么话?”
  【降谷零始终爱着今泉N,至死不渝。】
  那道声音充满了笃定。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时至盛夏,拂面的风却清爽飒然。
  只是白石正千仁的心情,实在不那么美妙。
  他皱着眉,脸上的皱纹都好似要迸发出怒意来:“你是不是一离开我的视线,就非要把自己搞得不成样子!?人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不知道让长辈省点心!!”
  白石先生看着自家侄子身上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怒道:“那个臭小子呢!你让他出来!!他是怎么保护你的!!就容着你一个人去作!!??”
  白石正千仁觉得,自己就是身体太好了。
  他要是身体不好,现在拄着根拐杖,肯定要先举起来,狠狠地揍一顿眼前这个不听话的侄子。
  结果他却见今泉N赔笑道:“情况紧急,我这是在履行身为警察的职责和义务。”
  官方话说得一套一套的,甚至还不忘袒护一下男朋友,为之免责:“而且他其实一直在拦着我的……”
  就是没拦住。
  白石正千仁要气炸了,隐约已有火山喷发的架势。
  “您别生气!”今泉N忙道。
  “我也不再您面前惹眼,免得您生气,对身体也不好。”他扶着门口的铁门,讨好地笑着:“我过来给您送个伴手礼,顺便接哈罗回家,这三天它估计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结果,今泉N却见老爷子眼睛一瞪,胡子一吹:“不行!”
  今泉N:“……?”
  “哈罗喜欢这里,我这还有大院子,够它撒欢玩的。”白石正千仁说话的功夫,就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汪!”
  听见这声叫,白石正千仁顿时心情畅快,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锁,悠然而自信地:“不信你就看,我把门打开,它会不会直接跑出……”
  白石老爷子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被他精心养育了三天的小白眼狼,已经从草坪上飞奔而来,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接蹿出大门。雪白色的小团子立在今泉N脚边,开心地摇着大尾巴,叫得相当欢实。
  白石正千仁:……
  今泉N为难道:“要不……我们下次再带他来玩?”
  白石正千仁两眼一闭,满是嫌厌地挥手,怒喝:“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今泉N悻悻地领着小狗回了车上。
  “我舅父他……好像和哈罗养出感情了,我以为他不会那么喜欢小动物呢。”今泉N刚坐上副驾驶座,哈罗就一个猛蹿,蹦Q到他的身上。
  坐在驾驶座上的降谷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亮晶晶的小毛团。
  “因为哈罗的确很讨人喜欢吧。”他说。
  关于这一点,今泉N不可置否。
  他拉上车门,系上安全带,笑着问道:“回家吗?”
  降谷零点点头:“回家。”
  被紧急抢修之后,变得崭新如故的银白色科帕奇,在宽阔的沥青路上渐渐行驶起来。
  车内放着他们都很喜欢听的轻音乐,今泉N开了些车窗,安静地望着窗外,微凉的风吹拂进车厢。
  “叮。”他隐约听见,被藏匿在音乐声间的突兀响声。
  今泉N愣了愣,随即翻出揣在口袋中的手机。
  有条短信,几秒钟前刚刚发送过来:
  ‘今泉先生,我拿到了两张画展门票。除了展出品的质量过关外,听说这家展厅当天,还会有怪盗基德降临!请问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吗?――早川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