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发射器之所以消失,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对方发现了他的信号发射器,并将其毁坏了。
  二、对方所处的位置已经超出了他的眼镜捕捉范围。
  但是眼镜捕捉范围是半径20km,距离他从包厢离开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二十分钟,这一期间无论是使用什么交通工具,都很难达到驶离这个范围的程度。
  所以,第二种可能性也被排除了――是他的信号发射器被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
  江户川柯南清晰地记得TTCL的总经理大内胜说,他要去C展厅准备十一点的开幕式演讲。照理来说,他的助理神田女士这个时候也应该在后台辅助他,而不是出现在观众席上方的包厢走廊。
  但是那道走在她身后的身影手里,却握着手枪。
  神田女士显然是被威胁了。
  刚才那个人将神田女士带入了男厕……然后呢?他们说了什么?
  又发生什么了?
  “柯南君。”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音。
  江户川柯南转过头,只见那位波洛咖啡厅的新任店长正站在他的身后,抱着双臂安静地凝视他。
  青年额前的刘海蓬松地散落,细碎的发下隐约露出浓度恰好的微挑眉峰,深邃的眼窝在光下形成一段优美的剪影,色泽极浅的灰眸犹如平静的湖水,湖面中央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只听对方再度开口,轻声问询道:“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江户川柯南怔愣了足足三秒钟。
  事实上,这个男人起初留给他的那股强烈压迫感,已经要从他的记忆中散去了。
  之所以又会对这个男人产生一点微妙的安心,想必还是因为他从佐藤警官的口中听到了那声“今泉警视”。一位在警视厅工作,警衔到达了警视还这么年轻的人,可不多见。
  这个男人和安室先生的关系匪浅,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在……谈恋爱。
  安室先生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位相处已久的恋人,结合咖啡厅突然被买下,而这位新店长有意无意地控制着咖啡厅的工作时长等情况来看……
  今泉N就是那位安室先生所说的“恋人”。
  他久住过医院,身体状况不佳,所以当下才不在警视厅工作,但通过佐藤警官和目暮警部对他的态度便可以推测,他曾经是位受人尊敬的警察;
  他对安室先生的本职工作是知情的,买下波洛咖啡厅想必也是在为安室先生尽其所能地提供便利。
  但是……
  江户川柯南抬手关掉了眼镜的追踪模式,这才缓慢地转过身。
  “没事,今泉先生。”他将双手背后,脸上挂起一道乖巧的笑。
  “只是我不小心在卫生间睡着了……也许是昨天没有休息好,今天又玩了太久游戏,所以才……”
  江户川柯南的身型一滞,稚嫩的童音戛然而止。
  诶?
  今泉先生的脸,突然模糊了。
  “哔――――”耳畔回荡起一阵犀利的尖啸。
  是耳鸣。
  来势汹涌,激荡的他头晕目眩。
  眼前的事物突然倒转了一个垂直角,他的下肢虚软无力,甚至丧失了支撑身体站立的力气……
  “柯南!!”
  当眼前的黑幕中骤降时,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呼唤。
  “诶?柯南晕倒了?”
  当包厢里的降谷零接到今泉N的电话时,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站起身。
  “那个小鬼晕倒了?”连正准备给自己倒上第二杯红酒的毛利小五郎,都不由得一怔。
  “柯南今天上午看起来就有点不舒服。”降谷零的手机听筒中传来今泉N的声音。
  “刚才我试了一下他的体温,好像突然发高烧了,体表温度非常高。”
  降谷零思索了片刻,冷静地:“会展中心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应该会设置临时医务室。”
  “嗯,我已经问过工作人员怎么走了,正准备带他过去,不用担心。”另一头的今泉N打横抱着神志不清的男孩,耳边挂着蓝牙耳机。
  “我知道了,一会开幕式结束,我和毛利先生就去找你们。”降谷零回应。
  “好,我知道了。”今泉N挂掉了电话。
  冗长的甬道内,身着一身浅色休闲装的青年默默地垂下眼帘。
  他看向阖着双目,瘫在他胸前的男孩,眉头不禁蹙起。
  今早刚见到江户川柯南的时候,这位小侦探看起来似乎没有要发烧的迹象,整个人都活蹦乱跳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
  今泉N思考了一会,恍惚回忆起,大概是他和降谷零玩完那个VR游戏,回程去找他和毛利先生的时候。
  江户川柯南从一款造型夸张的游戏设施走下,回来的时候似乎就有些神情委顿。
  那款游戏的设计公司叫做Witch,降谷零似乎对这家公司的关注也远大于其他公司。
  柯南会发烧……和那个要戴上头盔玩的游戏有关吗?
  以及,这位小侦探发现自己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不慎昏迷后,第一反应就是从马桶跳下,迅速冲向走廊……
  瞳孔收缩、神态焦急、动作惊慌。
  ――很像人一觉醒来发现闹钟没响,而自己已经睡过头错过了上午的工作般。
  这些细节无一不再佐证,江户川柯南是因为意外昏倒而错过了某些事物。
  那么他昏迷前,究竟准备做什么?
  黑发青年的眼底暗了暗。
  “咚咚咚――”
  小侦探的骨架很小,甚至比同龄人要瘦弱一些,以至于他可以凭着一只手抱住男孩,而短暂地腾出另一只手来敲门。
  他现在已经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抵达了会展中心的医务室门前。
  敲完门后,今泉N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却发现大门没有要被开启的迹象。
  他皱了皱眉,再度伸出手,以指节轻轻叩击门壁:“咚咚咚――”
  “你好,请问有人吗?”空旷的长廊内回荡着他一人的呼声。
  “来了――”屋内终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呼应。
  脚步声逐渐接近,医务室的大门终于从内侧被一个身着白大褂、面戴口罩的青年推开。
  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烟味后,今泉N又抬眸扫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青年。
  对方的面容大半隐匿在口罩下,露在外界的皮肤极白,是一种尤为冷淡、在亚洲人种间不那么常见的白。
  “你好,这孩子似乎有点发烧。”他不动声色地朝前迈进一步,“方便在这里测一下体温吗?”
  那名医生瞥了一眼沉睡在他怀中的男孩,肩膀竟微微一顿。
  医生的眉眼迅速弯起:“好的,没问题。”
  从口罩中传出的男音不高不低、不尖锐也不沉闷――是听起来毫无辨识度的音色,大约会完全隐匿在嘈杂的环境音中,属于非常不出彩的那一类。
  “请进吧,这位先生。”医生笑眯眯地说。
  降谷零现在其实有些微妙的烦闷。
  他很想去查看柯南和今泉N的状况,但任务在身致使他无法离场。
  这也是今泉N说要去找柯南,而他没有阻止的缘故。
  下方的场地熙熙攘攘,转眼的功夫便坐满了观众,堪称座无虚席。
  十一点快到了。
  当腕表上的秒针朝前迈动了一小步,预兆着一个新的整点即将到来时,大厅内的灯光也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尽数灭下。
  唯一一束灯光汇聚在舞台上,深蓝色的帷幕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向两侧展开。
  帷幕后方,赫然是一块偌大的电子荧幕。
  荧幕中央正在播放一段倒计时的画面,上方的阿拉伯数字由“5”递减向“1”,每切换一个数字,便会出现一声清脆的“嘀”。
  当倒计时结束后,荧幕便中晃现了出一场着闪烁着璀璨火花的视觉盛宴――
  欢快轻盈的音乐即刻消散,环绕场地的音效真实而震撼,世面上常见的经典游戏人物或场景接踵划过,下方的观众情绪逐渐被点燃,随即爆发出了热切的高呼。
  “做的是挺好看啊。”对游戏毫无兴趣,纯粹负责看热闹的毛利小五郎也不由得感慨:“这些CG和特效看着也太漂亮了。”
  “的确,”降谷零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声,“这些经典场景对于游戏爱好者们来说,应该是近似‘情怀’的一种事物了。”
  当这段为了调动观众情绪的剪辑播放完后,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国字脸男人便上台了。
  “哦――!”毛利小五郎咧开嘴角:“大内先生这是要代表他们公司第一个上场啊。”
  “感谢各位来宾,在今日前来第三届东京游戏博览会的开幕仪式,我是TTCL暮光科技的代表人:大内胜。”
  高台中央的男人声音浑厚而洪亮,透过麦克的扬声器,传达至会场的四面八方。
  观众席响彻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那么今天借此荣幸的机会,TTCL也要正式公布一款外界瞩目已久的游戏续作……”
  大内胜开始侃侃而谈起TTCL的大ip新作。
  这款游戏的前一代连降谷零都听说过,可谓是知名度极高、红遍全日本的大型3A级游戏。
  即将发布的续作被这位代表人夸赞的天花乱坠,介绍了一会之后又在屏幕上播放了一些游戏内的片段预告,并开始在场内进行抽奖,赠送一位幸运观众完整版游戏的先行体验权。
  “好,那么D区12号房的观众――哦?竟然D区的。”
  大内胜看着屏幕上随机刷新的序号:“D区似乎没有明确的座位号,那就麻烦12号房的来宾挑选一名代表,来台上领取先行版游戏吧!”
  D区恰巧是贵宾席位。
  毛利小五郎托着下巴,随口问道:“我们是在哪个房间来着?”
  “我们是在11号房,毛利老师。”降谷零笑了笑,“看起来是我们隔壁房间的客人比较幸运了。”
  过了几分钟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到了舞台上。
  一位穿着清凉的黑发少女。
  “嗯??”毛利小五郎睁大了眼睛。
  “原来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啊!第一位体验者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女士!这么一看,好像是我们公司更加幸运一些――”大内胜开玩笑,台下的观众也随之一通哄笑。
  他将手中的麦克风递给了少女:“恭喜你获得了游戏的先行体验权,有什么想和各位观众说的吗?”
  镜头切到了少女的脸前,拍摄下了一个特写,并被实时传导在了大屏幕上。
  少女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接过麦克风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呃,很、很荣幸我能获得TTCL公司新作的体验权……”
  连同降谷零看见屏幕上的少女,都不由得发笑:“毛利小姐的运气可真好啊。”
  站在台前的人正是毛利小五郎的爱女毛利兰。
  “这么一说,她和她的朋友们是在12号房了?”毛利小五郎探头看了看隔壁,可惜这个角度看不清隔壁包厢的状况。
  “看来是了。”降谷零说。
  毛利兰在台上简单说了几句,接过大内胜递给她的光盘后,便微笑着下台了。
  TTCL的演讲时间到这里便结束了,台前的主持人开始介绍起下一位即将登场的代表人:“那么接下来,有请远赴重洋的德国Witch公司代表人――西泽楠光先生!!”
  望着那名逐渐走上台的灰发德国人,金发青年的目光倏然凌厉。
  ……
  ……
  ……
  今泉N将柯南抱进医务室的时候,才注意到医务室里还有其他人。
  一个戴着黑色镜框、挽着发髻的女人,面容出众但不苟言笑,似乎是毛利先生和大内胜聊天时,站在大内胜身后的经理小姐。
  女人的面色不大好看,嘴唇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缘故,才来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朝女人比了个手势:“你可以离开了,神田女士。”
  只见站在窗边、一身女士西装的神田七优蹙着眉,她颇为僵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女人路过医生的办公桌时,那位青年医生似乎递给她了什么东西――白色的塑料小瓶,看起来像是放置了什么药品。
  青年朝女人瞥去,意味深长地:“东西别忘记拿,神田女士。”
  只见神田七优卡顿了一会,才抬手接过小瓶,揣到了上衣口袋里。
  “啪――!”她走到门前时一甩手,用力地合上了医务室的大门,声音震耳、整个医务室都好似为之一颤。
  接着,走廊外传来神田女士快步离去的高跟鞋声。
  这一期间,今泉N都在安静地注视着二人。
  吵架了吗?神田女士和这位医生认识?
  TTCL是博览会的主办方之一,作为TTCL总经理的助理,神田女士和展览会上的医生相识,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
  但无论二人是否相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二人间的火药味非常浓郁。
  而那位医生只无所谓地耸耸肩,泄愤式关门的巨响并未惊动他,他装作没事人似的:“先生,把你的小孩抱到那边的床上吧,我去拿温度计。”
  今泉N点点头,姑且把柯南抱到了铁架床上。
  趁着医生去找温度计的功夫,他在医务室内观察了一圈――
  医务室的范围不大,统共两张病床、几个椅子、还有一张办公桌。
  屋内的墙壁有面得以瞥见外界的窗户,窗户半开着、夏日的微风从外界吹入,薄纱窗帘随之飘摆,在地板倾泻下一地细碎的阳光。
  从这个角度查看,刚好可以观察到会展中心后门外的街道。
  今泉N又将目光落向那位医师的办公桌――桌角摆放着一盒薄荷绿色包装的香烟。
  香烟的包装已经被拆开了,显然是那位医生抽的。
  他刚进医务室的时候,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屋内开着窗户想必也是因为医务室的主人刚抽过烟。
  但是……
  【但是这个牌子,似乎是一款女士香烟呢。】弹窗说出了他的想法。
  【Esse,一款韩国牌子的低焦油混合型香烟,这是薄荷味的绿色款。】
  但是一款香烟并不能说明什么。
  即便烟的主要面向群体是女性,也不能断定就没有男性购买者。
  但是很奇怪。
  从今泉N走进这间医务室,便一直有种十分微妙的不适感。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今泉N抬起头――只见那位医生带着一次性温度计走了回来。
  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将温度计的包装拆开,递给了今泉N:“直接放在他嘴里含着吧。”
  等待测量温度的功夫,医生又隔着医用手套摸了摸男孩的额头:“是挺烫的,看来是发高烧了。”
  测量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医生又把温度计从男孩的嘴中拿出:“嗯,38.9℃,再这么烧下去脑袋会烧坏吧。”
  今泉N低头看了看呼吸灼热的男孩。
  他的脸颊因高烧而染上了一层绯红,眉心紧紧缩在一起,像是做了噩梦,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我给他开点退烧药吧。”医生坐回了办公桌,“这边就是一个临时医务所,建议家属还是带孩子去附近的医院打个吊瓶,不然再这么烧下去容易有危险。”
  说罢他便开下了一张单子。
  今泉N接过单子,将病床上的男孩再度抱起。
  “好,我知道了,谢谢。”
  ……
  当男人带着那位生了病的小侦探走远后,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才终于摘下了他的口罩。
  面容平平无奇的青年在办公椅上交叠着双腿,漫不经心地按动起手机屏幕上的按键,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等待连线的过程中,他从桌角的烟盒中又掏出了一个细长的香烟,为烟条点上了火。
  当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乳白色的烟从尾端溢散、飘至半空时,电话也恰巧被对面的人接通了。
  “喂?琴酒――”然而这次从“医生”唇侧流溢的声音,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女声!
  “嗯,已经把东西交给加部雄二的前妻了――那位神田女士,可是个性格强势、不好控制的女人呢。”
  “意外?当然没什么意外。”话及至此,这位医生叼着香烟,将手伸向了白大褂的口袋。
  一枚黑色的纽扣状物体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
  这是一款制式不大常见的信号发射器,已经被他破坏了。
  十分钟前,他发现这东西被口香糖包裹着,黏在他的皮鞋上。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尤其是当他发现罪魁祸首是谁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忽视并予以纵容。
  不知电话听筒中又传来了什么,那位“医生”竟然哼笑了起来:“的确,但神田女士就算再不好控制,也是可以控制的。”
  “毕竟――”
  “她的前任丈夫和女儿可是都已经死了,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弱点了――听到今天的早间新闻了吗?估计那群警察还在想方设法地追查案子呢。”
  “嗯?最后一个弱点是什么?”他又慢吞吞地吸入了一口香烟,笑容畅快。
  “这还用问吗?神田女士也是有够可怜的……”
  “除了她和前夫诞下的那个儿子外,她可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