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会场内立时响起一阵清澈的女音。
  不远处的电子荧幕上,头顶名称“毛利兰”的角色,伸展开双臂,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大矢先生……对吧?”毛利兰念诵出了那名握着长刀的男人的名字,“您可以加入我们的小组。”
  少女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屏幕上方的简陋建模,都好似绽开了坚定的光。
  “请您不要伤害其他人。”那个代表着“毛利兰”的建模小人,在荧幕上缓慢而郑重地鞠躬:“拜托您了……”
  握着长刀的角色极其明显地一滞,他不再朝前靠近了,却并未将武器收起。
  “喂――你是不是疯了??”有人在朝毛利兰怒吼。
  “他刚才可是要拿刀杀掉我们!!这种人,你也敢和他一组吗!?你就不怕被他背后捅上一刀吗!!!”
  人们纷纷附和着,在越发激烈的呼声中,又掺杂进了一句更为激进的话语:“不如直接杀了他!!”
  “那个科学家不是说了吗!即使在游戏中死亡,也有可能只是让人发烧感冒!!以防后患,不如直接把这家伙杀掉!这样才能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不然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对、杀了他!!”
  “杀了他!!把他杀了!!!”
  远处草坪上的人们汇聚成了一团,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众人的肩头;更远处的方向,是刚从森林走出的男人,宽大的树荫将他笼罩在阴霾下,他手里握着刀,手臂却在隐隐颤抖。
  而少女只身孤影夹在二者之间,在VR眼镜下,她迷茫地游移着视线。那阵呼声伴着令人畏惧的字眼,高举着正义旗帜越发震天,在会场空旷的四壁反复荡漾。
  那一张张相似的脸庞在阳光的高照下,好似拉出了一条高大的长影,影子漆黑浑浊、内里是由毫无章法的长线构筑的一团团乱麻。那些影子还在变长、甚至越来越高,积压的少女胸口沉闷,连呼吸都困难。
  “但是……”金属床间,仍被束缚带捆绑着的少女动了动嘴唇。
  在这阵令她肩膀一度瑟缩的声音中,大脑间的程式仿佛正在瓦解,一切终归于空白。
  她嚅嗫着:“不该是这样的……”
  直到游戏里响起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头顶“世良真纯”的人物建模站在她的身前。
  “大矢先生,你可以来我们的小组。虽然我们已经互相攻击过了,但我们都不介意你的加入。”世良真纯顿了顿,声音也陡然冰冷:“不过――前提是你先把刀收起来。”
  被唤作“大矢”的男人呆愣了半晌:“你确定……吗?”
  “确定。”女孩的语调格外笃定。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先对我造成一次伤害――我希望这是让我们达成彼此信任的天秤。”
  “小姑娘,你是不是疯了!”有人在后面呼喊。
  “你刚才为了试验伤害,可是自己攻击过自己,你的血量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少的!”有人指出世良真纯头顶不那么健康的血条,“他现在再给你一刀,你可就必死无疑了!!”
  毛利兰在这时踏前一步,将世良真纯护在了身后。
  VR眼镜的第一人称视角中,是大矢先生那张隐隐透出惊愕的简陋建模。
  “大矢先生,请您攻击我。不要攻击世良,她的血量已经很少了――”毛利兰的声音依然不算平稳,从唇边呼出的声线都伴着抖动的气音:
  “我愿意相信您,请您攻击我吧。”
  “你、你们……”电子荧幕上,那名独自站在阴影处的男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刀。
  ……
  始终站在西泽楠光身后的下属,眼见情况不妙,于是担忧地呼唤:“西泽先生……”
  负手而立的德国男人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只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描淡写地:“没事,这也归属在计划范围内――一会你就知道了。”
  最后赶来森林的第六十七人大矢,被两名高中少女接纳了。
  展厅内的那位大矢,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游戏内的众目睽睽下撇去所有武器,最后软绵绵地朝着毛利兰打去了一拳。
  紧张的局势暂归于平静。
  【叮咚――第一阶段已结束。】系统播报声,是在会厅内响彻的,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这是一阵毫无情感、伴着沙沙电流的机械音。
  【开始检测没有造成伤害的玩家……】
  【没有造成伤害的玩家共计:0人】
  那些被束缚带捆绑着的人们,终于发出了一声暂时放下心的慨叹。
  接着,那道毫无波澜的声音,又发出恍若自黄泉而来的昭告:
  【第二阶段,即将开始――】
  【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那么――恭喜所有人一同挺过了第一关!!”会厅的正上方,传来了德国男人字正腔圆的高呼。
  他昂首俯视着所有人,嘴角高高扬起,镜片下的双眸透出了毫无情感的冰冷,仿佛场下的六十七名生灵,都不过是任由被丝线牵连、任由摆布的纯粹工具。
  他一边鼓着掌,一边嬉笑:“接下来――天黑了!”
  当这道声音冷冰冰地落下,毛利兰眼前的青葱草坪在刹那间暗了下去。
  阳光消散,游戏内的世界瞬时转为黑夜,周遭的树木随风摇曳出令人悚然的O@声。
  “第一条造成伤害的规则全局生效,就不向各位复述了。下面向各位宣布第二条规则――”
  留着络腮胡的德国男人微眯起眼睛,话语间终于多了几丝亢奋:“入夜的丛林危险重重,饥饿的野兽即将出来觅食了!”
  “野兽将在三十分钟后冲向草坪,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在啮齿凶残地撕咬下,一个人最多活上几秒钟。”
  下方的人们再度传来了哀嚎与辱骂。
  而这些不堪入目的词汇,却全然没能影响男人的发言。
  他甚至如同享受一般,细细地品味着下方混沌杂乱的呐喊,面颊浮出了几丝怪异的绯红:“但是――野兽是会吃饱的,如果你们能在它冲进草坪前填饱它的肚子,那么它就会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不再夜袭各位了。”
  “至于野兽的食量……我想想,也许吃掉三个人,就足够了吧?”
  当“三个人”这一词落入毛利兰的耳畔时,即便是在游戏中,她也蓦地察觉到了几道刺背的视线。
  彼时她和世良真纯、还有那位大矢先生坐在一起,而那些人却像躲避瘟疫般,同他们离得远远的。
  现在,远处那些麻木的脸庞一个一个地扭转过来,朝他们投来如狼似虎的目光。
  就像野兽一样。
  这难以言喻的一幕幕画面,尽数落在了今泉N的眼底。
  荧幕上的小人简陋到了像是什么小作坊制作出的低成本动画,可那些波涛汹涌的恶意,却令他好似翻涌的海浪,跨越屏幕直扑向额头,带来一阵灭顶的窒息感。
  一个多小时前,如果他没能及时找到通风管道,那么他现在也是躺在这里的一员。
  他很难想象这两个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在游戏里究竟经历了何种苦痛的遭遇。
  事情原本不该这样的。
  她们只不过是对游戏产生了一些兴趣,才来展览会观摩世界顶尖技术的游戏而已。
  【别难过。】弹窗的声音轻飘飘的。
  【你应该感慨在极端状况下,还有像小兰小姐那样良善的好孩子――虽然不多,但好在还有。】
  【人类建立文明社会,定制秩序和法律,原本就是封印潘多拉魔盒。人性从来都经不起考验,没有道德和规则的束缚,世界终究只会是混沌一团。】
  【但好在你和降谷警官还在这里,对吧?――光明是可以照亮黑暗的。】
  【接下来我们要一起论证这个观点,今泉警官。】
  ――成为冲破黑夜的那缕光。
  ……
  “东西呢?”旁边那人不耐烦地催促着。
  今泉N收回思绪,保持着平稳的音调回应道:“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那人不由拔高了声调。
  今泉N点着头:“对,已经没有库存了。”
  他的视线落向了那名黑衣人的手中――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在场负责监管机器的人里,只有他和这名黑衣人手里什么都没有,其他人的手中分明都有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记录仪器,此时正在上方写写画画。
  看起来,记录仪器发放下来之后,唯独这个黑衣人和刚才被他敲晕的那位――没有拿到。
  “这都到第二阶段了……”黑衣人叹了口气,认命地从旁边撕扯下几张白纸:“只好先凑合着用纸记录了吗……?但是上面的编号太难记了,全都是数字……”
  “只好先这样了。”今泉N点点头。
  他的视线落向了身前的游戏机器。
  只有站在这些设备后面才能发现,每台机器上还有一块小型屏幕。
  屏幕上有许多正在实时更新的数据,有些他能看得懂――应该是心率还有血氧饱和度,下面还有一些被编号替代的东西后方,紧跟着一串串上下浮动的数字。
  打发走了那个黑衣人后,今泉N站到了距离他远一些的位置,才开口问道:“你之前是不是侵入过山下井的炸弹控制仪器?”
  【嗯,是侵入过。】弹窗老老实实地回应。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答案是不可以,二者的性质不一样。】
  今泉N挑挑眉:“为什么?”
  【如果这个时代的科技足够发达,我可以做到潜伏在任何一处电子仪器中,甚至无处不在――但是这里不行。】弹窗说。
  【我的能力被限制了,十分有限。这些人的仪器我可以输入一串病毒指令将其强行破坏,但是这与让他们在游戏中死亡几乎没差别,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
  【抬头。】
  于是今泉N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正上方尚在巡视的西泽楠光身上。
  【看见了吗?野格――西泽楠光的身后,有一道门。】
  青年努力眺望着,迫于视角限制,只勉强瞥见了房门的一角。
  【在那道门后,有一个操控着全场游戏机器的计算机。只要你能进入屋子,我就能想办法侵入那台计算机,将这些机器的程式和指令破解,终结游戏。】
  ――但是要怎么进去,却是个问题。
  今泉N咬了咬下唇。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播放着秒针奔走的声音,他没忘记还有三十分钟,在场这些人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弹窗气定神闲地:【这处会展中心曾经为了抓捕怪盗基德,进行了一番大改造。这处建设在最底层的隐藏区,原本是为了――藏起那块宝石的。】
  【很巧的是,西泽楠光似乎并不了解这些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