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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奈川县
  “小田切慧……”老人望着手里的照片,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
  他沉思了良久,最终恍然大悟道:“哦――是小田切啊,原来是她啊。”
  排查走访了整整一天神奈川县某所已拆除国中内的原就职老师。很幸运,在基数较大的情况下,松田阵平在第七位老师的家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赶来神奈川县,是因为千叶玲也与那位资助人的信件内提到:她的那位资助人表明自己在神奈川县念过书,可是那所学校近几年已经被废弃拆除掉了,她为此也有些惋惜。
  神奈川县、废弃的学校。
  于是松田阵平带着一张小田切慧的照片乘坐着jr来到这里。
  “这是您原来的学生吗,老先生?”松田阵平问道。
  “是的,就是她。”老人笃定地点点头,“我当时是负责他们班级数学的,我印象中这孩子的学习还不错,就是性格有太过内敛了。念到国中三年级后,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她还没得及参加中考就辍学了……”
  几天的奔波下来,松田阵平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点糟蹋、有点颓废。墨镜现下的最直观作用是用于遮蔽黑眼圈,不摘下墨镜已经成为了他最后的倔强。
  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现在欣喜若狂,甚至想要直接发疯朝着这院子大吼几声。
  老者悠然地坐在传统和室建筑的外延部分,松田阵平则立刻凑了过去,坐到了老人的身边。
  “您能和我说说,‘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吗?”
  今泉N确实收集过伊藤东冶的指纹。
  他们见面的第一天,他便猜测这个男人身为工厂目前的掌控人,后续一定还会有什么其他用处。于是他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便将那张材质特殊的名片递了过去。
  伊藤东冶的右手大拇指指纹,清晰地印在了那张卡片之上。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举措是明智的。
  伊藤东冶的手指全数烧伤,这成为了他最后的一份完整指纹样本。
  将样本提交过后的第三天夜晚,今泉N接到了一通来自白石正千仁的电话。
  手机在未开灯的房间内显得尤为亮丽,床褥间被屏幕映照的干净洁白,高频的震动声反反复复地低声回荡着。
  刚从浴室走出的今泉N拿起电话,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按下接通键,将手机贴至耳侧。
  “喂?”
  “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是白石正千仁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肃然。
  今泉N一瞬间便意识到――很有可能是那个木盒被开启了。
  气氛在陡然之间紧张了起来。
  “我现在没事。”他清了清嗓子,但知道对方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东西肯定是不方便在电话里面问询的。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我去什么地方找你?”
  两个小时之后,今泉N出现在了白石宅的门前。
  省去了那些没什么营养含量的寒暄,白石正千仁走到大门前直接打开锁,带着他走了进去。
  白石宅的内部,有一个面积宽阔的院子。
  进入房子的途中,他们穿过一小段建造于草坪间的鹅卵石小径,老者快步走在前头,背脊笔直而挺拔。
  他没看今泉N,背着身发问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的舅舅这是在问,他究竟是否要调任去公安部,是否做好了准备,成为一名同样需要隐姓埋名,接受严苛训练,听从公安调令活跃于一线,维护国家安全的公安机动队成员。
  于是今泉N停下了脚步。
  晚风恰在此时横亘而过,周遭茂盛的绿草在风下摇曳,庭院内的高树发出O@声响,他的一侧衣角被大风掀开,沐浴过后蓬松的黑发在脸前轻轻飘荡。
  他的唇瓣微微开合,却并未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让我进警视厅和警察厅?”
  白石正千仁四年前把他远远地赶离出东京。现在却在问他要不要成为一名公安警察。
  他定定地望着男人的背影,用着清亮的嗓音清晰地问道:“我现在有能力知道了吗?”
  老者慢慢地扭过头,花白的发丝几乎遮蔽了他半张面庞。月色之下,那副无边眼镜反射着深邃的白光,只露出他坚毅沉稳的下颌骨还有凌厉的鹰钩鼻。
  老者沉默了良久,以至于连风声都沉寂下去了。
  最终他只沉沉地说道:“进去说吧,N。”
  白石正千仁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
  身为白石家的长男,他至今仍未婚配,膝下无儿无女。早些年时,原本还有一位嫁入了今泉家的幼妹,可惜好景不长,妹妹在英国的酒店内遭遇爆炸事故,最终凄惨离世。
  “但我一直觉得你父母的死因有蹊跷。”白石正千仁坐在沙发间,沉沉地凝视着今泉N。
  “我知道。”今泉N回答。
  “后来我发现,问题可能出现在他们要在英国展览的那几幅画作上。”
  “画作?”
  “对。”白石正千仁点点头,“你父母之所以会结合,起初是因为他们都是国内一位有名的老画家的学生。至于那位老先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死因是车祸,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今泉N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但是,后来又有人发现,那名老先生原本是要在第二天开办一个大型的个人画展。而他的那些画作,却在他死去的那天晚上,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今泉N几乎一瞬间就会想起了那篇自己可以倒背如流的新闻报道。
  浅灰色的眼眸停滞在了空中的某一点,他轻轻开合着薄唇,咬字之间袒露出洁白贝齿与殷红的舌尖:“在这次火灾中,除了今泉夫妇不幸身亡之外,他们准备参与展览的画作也在火灾之中一并被毁……”
  “我顺着这些画的线索秘密探查过,但是东西被销毁了,证据少之又少,我只有一个并不明确的结论:你的父母乃至他们的老师,都极有可能是那个组织抹杀的。”
  白石正千仁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目光扫过坐在对面的那个青年。
  记忆之中站在葬礼现场上,男孩白皙的脸颊一点笑容都没有。
  他穿着定制西服站在人群间,既不哭也不闹,浅灰色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周围。他看起来那么小巧,肩膀瘦弱不堪,但他的影子被高照于顶棚的灯光拉长,投射在地板上后,看起来高大而又弘毅。
  好像潜藏着无尽的力量。
  时间一晃而过,现在再看去,那具小小的身体变得宽阔而又高大,充满年轻人的朝气,以至于白石正千仁都需要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却又是极其沉稳的,清峻的脸庞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五官几乎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我断定,你很有可能也被那个组织关注着。你念书那阵在家中负责你衣食住行的保姆,其实都是我安排的保镖。”
  今泉N有些愕然。
  有关这一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
  “你既然和我们派遣过去的卧底相识,想必你也清楚他们正是小你一届且成绩优异的警校学生。实际上卧底计划是在更早之前提出来的,每年都会有公安的人去各个培训中心挑选适合的人才……”
  话及此处,老人倏然停顿。
  他再度看向今泉N,不知是否与光线有关,那双深陷于眼眶之中,同为浅灰色的眼睛此刻竟微微闪动着。
  “那个时候,身为近十年里最优异的警校生――你立刻成为了备受公安内部关注的最佳人选。而那些画作在一把火中变成齑粉,我手里没有任何明确证据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不适合潜入那个组织,如果公安最终决定让你成为那个‘卧底’――那么我无权进行任何干涉。”
  “但我清楚,你只要去了……那个组织很快就查到你和你父母的联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N,你母亲死后,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白石正千仁轻声说道。
  所以,他才会那样决绝地将这个优秀的孩子拒之门外。
  今泉N靠回沙发间,双眸微微瞪大。
  他一时之间感觉大脑混乱。
  他之所以会成为一名警察,和他父母的死亡脱不开关系。回到长野县的那几年,他试着追查过父母死亡的真相,也确实寻到那么一丝微小的苗头。
  ――原来他父母的死和那个组织真的有关系。
  “我并非是要强迫你,但你现在知道的事情确实太多了,N。”白石正千仁打开摆放在身前的笔记本电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要尽快做出决定。我没有任何强迫你的意思,但是只有和公安签下那份协议,有些东西我才有权告知你。这是为其他的公安警察负责、为公众负责,也是为你自己负责。”
  电脑发出了已开机的音效,老人的脸部被屏幕映照的发亮。他用那双布满沟壑的手操控着控制器,指尖于键盘间轻轻敲打。
  “你的线人立了两次功,我们拿到伊藤东冶的指纹后,打开了那个含有自销装置的木盒。盒子里装着的正是那份东湾株式会社文件的解码器。文件内容经由解码器解码,现在已经变成了可以正常的文字。”
  “现在,这份资料就在我的电脑里。”
  “究竟要不要看它,全凭你自己来抉择。”
  今泉N抬起头,他发现对面的老者也同样在看他。
  两道同样沉稳清明的目光互相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