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役倒计时:3天。
  一大早,姜乔拿上合金小花盆,将防虫罩调成不透模式。
  背上包包,提上手提箱,早早等着姜清曼。
  姜清曼从军部赶回来,一身墨绿野战服,飒爽冷艳。
  甫一见面,她上下打量姜乔。
  利落的修身长裤,裤管扎进短靴里,条纹格子衬衣,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外搭一件有兜的小马甲。
  垂顺乌发结成一束马尾,时不时晃来荡去。
  十分精神!
  姜清曼从腰间摸出把匕首,蹲下身插进姜乔短靴里。
  她道:“防身。”
  话罢,她一只手接过背包和手提箱,一点下颌率先走前面。
  姜乔跟嘟嘟告别,小跑着吧嗒吧嗒跟上。
  姜清曼的星舰,就停在古堡前。
  她带着姜乔上舰,四名同样野战服的队友看了过来。
  四名队员里,三名男性一名女性。
  “咳,”姜清曼轻咳一声,“块头最大那个叫黑熊,头发骚气彩色的是花孔雀,另一个是侦查兵鼹鼠。”
  剩下的女队员,姜清曼说:“技术员百灵。”
  姜乔弯了弯黑眸,摆手招呼:“你们好,我是曼曼的姐姐姜乔,这两天要麻烦你们了。”
  黑熊三人友好的笑笑,百灵坐在驾驶台前,拉动操作杆,连头都没回。
  姜乔没在意,抱好背包,主动回了休息舱。
  星舰飞起来,姜清曼点出任务地全息影像,开始分配任务。
  休息舱里。
  姜乔打开防虫罩,往小花盆里补充了营养液。
  绿萝打卷的嫩黄小叶子,已经完全舒展开,极尽的生长,变成了油亮的翠绿色。
  两三片绿叶子的中间,新的嫩茎正在长。
  洁白的根须,蜿蜒在营养液里,好看的像是艺术品。
  姜乔再打开手提箱,低温冷藏的箱体里,同样翠绿的龟背竹,依然鲜活生机。
  这株龟背竹,便是这次交接给方术的“货物”。
  姜乔将龟背竹放到绿萝盆里,交接之前还可以再养养。
  好在合金花盆功能强大,直接咔咔变大,自动将大株的龟背竹囊括了进去。
  “嘟嘟”敲门声。
  姜清曼的声音传来:“姜乔,休息没有?”
  姜乔飞快点开防虫罩,将绿萝的影像和气息隔绝。
  她打开房门,扬眉说:“叫姐姐。”
  姜清曼不接话:“我记得你没离开过东区,要不要出来看看?”
  姜乔还真想看,她跟着姜清曼来到星舰瞭望台前。
  下一刻,一块巨大的悬浮岛屿撞入姜乔的视野。
  她呼吸微滞,目不转睛地望着。
  宛如冰山造型的浮空岛屿,上部分是居住区,下半部分悬挂着四个梯田农场。
  姜乔一眼就看到了古堡:“这是东区?”
  姜清曼点头:“地面不适合人类生存,所有人类都居住在浮空岛。”
  此时,星舰刚冲下浮空岛,顺着滴灌管道,穿梭在滴灌网络中。
  不时有机器人擦着星舰掠过,繁忙的对梯田进行养护,像忙碌的工蚁。
  姜清曼说:“这些梯田农场的产出,刚好够供应一个浮岛。”
  说到这里,一根粗壮如婴儿臂的藤蔓,啪的抽在星舰透明罩上。
  姜乔惊的后退半步,隐隐觉得长满毛针的叶型很眼熟。
  她不确定:“黄瓜?”
  姜清曼点头:“少数可直接食用的果蔬,就是有攻……”
  她话还没说完,藤蔓上一篮球大的黄色圆果,像投弹一样,轰的砸在透明罩上。
  瓜肉飞溅,尖锐似钢针的黄瓜籽,射击到罩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姜乔脸都白了。
  她声音发颤:“黄瓜?”
  这他妈竟然是黄瓜!
  颜色不对,形状不对,籽粒变暗器,还攻击活物……
  这他妈竟然是黄瓜!
  姜乔捂心口,认知崩成狗。
  姜清曼皱眉,金色竖瞳流露出担忧。
  这么胆小,要是跑路遇上星战,会不会被吓哭?
  她不自觉声音都小了:“黄瓜攻击力不强,罩子打不烂。”
  “吃这样的蔬菜,”姜乔缓和过来,痛心又怜爱的望着姜清曼,“曼曼委屈你了。”
  姜清曼:“???”
  姜乔踮起脚后跟,努力伸手拍她肩膀。
  她口吻疼爱的说:“放心,以后跟着姐姐,姐姐保你吃香喝辣,顿顿大米饭。”
  闻言,姜清曼勾了勾嘴角,金瞳滟潋,像有碎金在晃动。
  她低笑了声:“嗯。”
  随着这个字音,她脚下的斜长影子扭动起来。
  细细的尾巴尖,朝着姜乔的方向,比了个小心心。
  姜乔默不作声的瞥了眼,又看了看没表情的姜清曼。
  姜清曼微微拧眉:“有话说?”
  低沉的小烟嗓,冷酷的眉眼,份外有压迫感。
  与之相反,她的影子扭动的更欢快了。
  姜乔按住嘴角:“没有。”
  她飞快扭过头,生怕下一刻就当场笑出声来。
  她家小蛇蛇,超别扭的!
  @
  上午十一点,星舰落地。
  这是一处山谷,整体呈葫芦型,星舰刚好能停泊在中间的隘口处。
  技术员百灵:“空气湿度正常,光照正常,地面无障碍,方圆五十里没异物……”
  一阵轻微晃动,缓冲气缸嗤啦一声,星舰停稳了。
  姜清曼手持爆能枪,率先走出星舰。
  隔了一会,她在外面喊:“一切正常安全,都可以下来了。”
  百灵带着设备下去,黑熊三人忙前忙后,开始往外搬运驻扎的物品。
  姜乔背着包,抱着花盆出来。
  入目所及,大片或绯或白或灰的树木,出奇高大挺拔。
  树木底下,缠枝的藤蔓,葱茏的草丛,犀利的荆棘,也长的十分旺盛。
  当姜乔脚踩黄色的泥土,跨越的三千年时空,她的心脏瞬间就踏实了。
  头顶蓝天,脚踩大地,每一个华夏人对土地都有种无法割舍的情感。
  老师以前说的时候,姜乔不懂,但此刻她懂了。
  姜清曼朝她挥手:“我刚检查了周围,山谷里很安全,暂时不要出谷。”
  姜乔点点头,姜清曼执行军部任务,她不好在小队里逗留,遂挑了个方向,往山谷上隘口去了。
  姜清曼则背上脉冲□□,点上黑熊和鼹鼠,三人往山谷深处勘探。
  临时驻地里,只剩下百灵和花孔雀。
  百灵捂住队伍频道,憋不住的抱怨道:“队长怎么想的?虽然这次任务不危险,可她怎么带个瑕疵人?”
  “真是拖后腿,有个什么还要人保护,晦气。”
  花孔雀皱眉:“你别这样说,那是队长的亲姐姐。”
  百灵不平:“亲姊妹又怎么了?瑕疵人就是瑕疵人,浪费资源的星际人猪……”
  “别说了,”花孔雀打断她,“专心给队长引路。”
  百灵面前的光屏上,三个小绿点代表姜清曼三人,随着勘测推进,一幅立体的全息地形图快速生成。
  光屏右下角,进度条不断闪烁。
  【任务进度:5%……10%……12%……】
  山谷上隘口。
  姜乔没走太远,在处土质松软的凹地停下了。
  她用力踩了踩,又捻起一点土观察。
  这个土疏松透气,质地细腻夹杂腐叶,种绿萝正合适。
  姜乔将合金花盆放一边,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个金属小圆球。
  她将圆球往地上一砸,咔咔几声,金属球变成只十五公分高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背后伸出四只机械臂,每只都拿不同的工具。
  随后,照着地面咔嚓咔嚓就开挖。
  姜乔将挖土的工作交给小机器人,她则在周围走了一圈。
  这处凹坑还算平坦,只有一些矮小的杂草野花。
  不过,星际黄瓜都长成打人的暴脾气了,姜乔谨慎的不靠近任何一株进化植物。
  她摸出智能无人机,连接光脑观察周围地形。
  龟背竹要在地面交接给方术,她需要一个隐秘、且远近适中的地方,还不能让方术联想到姜清曼这边。
  不知不觉,一上午时间过去了。
  小机器人勤勤恳恳挖土,筛土装袋,并运输回星舰。
  姜乔选定了三个方位,都很符合要求。
  她掏出光脑,正要联系方术。
  突然——
  “嘭”一声木仓响,打破山谷宁静。
  姜乔神色一凝,木仓声的方向是……
  曼曼!星舰!
  她想起不想,捞起花盆拔腿就往星舰方向跑。
  姜乔跑的快极了。
  近了,近了……
  距离星舰更近了……
  哒哒哒哒!
  密集的脉冲□□声,响的像过节的鞭炮,间或一两声黑熊的怒吼。
  姜乔喉头品尝到腥甜味,肺部阵阵扯疼。
  终于——
  姜乔看到了星舰!
  下刻,她整个人都呆了。
  唰唰唰。
  漫天猩红藤叶,虬结缠绕,遮天蔽日的叠涌至半空。
  犹如野兽的大口,叫嚣着要将星舰吞下。
  黑熊双臂变成了熊掌,一巴掌抽下去,就是藤枝粉碎。
  花孔雀和鼹鼠,端着光能炮,对着枝干狂轰乱炸。
  百灵急的满头大汗:“队长?队长为什么还没出来?”
  姜乔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四处找寻姜清曼身影。
  嘶嘶嘶。
  耀眼的细白鳞被蛇尾,像神兵利器,势如破竹的凌空抽下来。
  轰轰轰。
  藤枝动荡,碎土飞溅,混着漫天落叶。
  在那落叶间,一抹高挑的身影,野性的水蛇腰,浑身冷酷的走出来。
  哒哒哒。
  军靴落地,踩踏着红如残血的枝叶。
  姜清曼手挽橄榄绿长鞭,冷艳的脸上,生出细密的颊鳞,叫她眉眼野性又桀骜。
  她径直往爬藤枝叶最密的方向去,所过之处,鲜红的碎叶飞扬,像一场盛大的缤纷礼花。
  轰隆轰隆轰隆隆。
  几声巨响后,姜乔透过漫天落叶,看到姜清曼一炮轰烂爬藤植物的主根。
  瞬刻,所有的分枝藤叶簌簌枯萎。
  一场危机,解除。
  此时此刻,姜乔才感觉到双腿发软。
  她扶着大树,按住跳动过快的心脏。
  情绪缓和了,她一抬头,不期然就对上了金色竖瞳。
  姜清曼走过来,递过来一只胳膊:“吓到了?”
  姜乔搭着胳膊:“你出任务,总遇上刚才那样的危险?”
  姜清曼含糊回道:“一般,其实刚才看着凶,但不危险。”
  毕竟,进化植物而已,比畸变异种好对付。
  姜乔看她脸上的颊鳞消退缓慢,想了想,将花盆防护罩开了个小口子,抓起姜清曼的手就塞进去。
  姜清曼:“干什么?拿不动?”
  姜乔冷酷呵斥:“不准问。”
  姜清曼指尖碰触到温凉的营养液,隐约摸到植物的叶子,不过姜乔不让问,她也就不吭声了。
  于是,整个中午,其他人都在收拾残局。
  姜乔抱着花盆站着不动,姜清曼一只手伸进花盆里,也站着不动。
  百灵看了几眼,朝花孔雀使眼色,又暗中撇嘴。
  花孔雀掉头扫残枝,没应也没搭理。
  下午两点,姜乔确定曼曼的蛇鳞都退了,适才闭合防虫罩。
  她巴巴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
  姜清曼甩了甩手上的营养液,原本想说没感觉,但一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那话咕噜就吞了回去。
  她面无表情的说:“营养液冰凉,温度合适。”
  姜乔:“……”
  大傻子蛇妹妹!
  姜清曼点出光脑,将姜乔拉进队伍频道。
  她说:“下午任务重,我可能要忙到半夜,有事就在队伍里喊我。”
  末了,她又补充说:“上午那种袭击,自己先躲好,我不会有事的。”
  姜乔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战五渣,躲好才是要紧。
  倏地,百灵插进来:“队长,要没时间了,下午这条洞穴非常大。”
  姜清曼不再耽搁,这次喊上花孔雀,一共四人勘测。
  姜乔看着她钻进漆黑洞穴里,看不到身影,只在队伍频道里听到声音。
  “嗤,”背后传来一声讥笑,“身为瑕疵人,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姜乔回头,看到百灵屏蔽了两人的频道信号。
  她懒懒的一抬眸:“你想说什么?”
  百灵冷哼:“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你要点脸,平时连累队长就不说了,这次还厚脸皮出任务也跟。”
  “我要是你,分化成瑕疵人,早去死了。
  姜乔表情微凉:“连累?”
  提及这个,百灵就愤愤不平。
  “就是你!”她很大声的控诉,“队长为了攒军功晋升,每次都接最危险的任务,这次明明可以升上去……”
  “但都怪你,你这个瑕疵人,简直就是队长身上的污点!”
  “队长因为你,不仅受到同僚排挤,这次晋升名额也被撸了。”
  百灵激动的脸都红了:“你怎么还不滚去服劳役,死在边缘星?”
  百灵一口气说完,气愤的不想多看姜乔半眼。
  姜乔垂眸,长卷睫羽投落下一道暗影,这让她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冷透。
  她抿了抿粉白的唇,原来曼曼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因她而受了委屈哪。
  她指尖点着金属花盆,没和百灵一般见识,抬脚回到小机器人挖土的地方。
  百灵见姜乔走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出口气,憋忍不住想跟人八卦分享,便悄悄跟花孔雀发文字私信。
  【百灵鸟:碍眼的人终于滚了,哈哈哈哈,我瞎编乱造的功夫一流,得意.jpg】
  花孔雀信息已读,但没有回复。
  百灵也不在意,集中注意力投入到任务中。
  @
  姜乔慢吞吞给绿萝填土。
  她想着百灵的话,又想着十八年来,和姜清曼相处的点滴。
  “没法不在意呢……”她怅然一声。
  瑕疵人在星际最底层,可她没想到,连军部里的人也歧视到这地步。
  姜乔看着两株小巧的绿萝,伸手就把种好的绿萝拔出来。
  她将合金小花盆分成更小的两个盆,随后一盆栽一株。
  末了,她摸出笔在其中一盆上,写下“曼曼”的名字。
  既然没法不在意,那就想办法弥补曼曼叭。
  有了这盆原始种绿萝小苗,曼曼没了畸变风险,以后会晋升的更快。
  希望这可以抚平曼曼的委屈。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做完这一切,姜乔点开队伍频道,压低小嗓音试探喊了声。
  姜清曼立刻就回应了:“我在。”
  队伍里还有其他人,姜乔不好多说。
  她飞快道了句:“等你晚上回来,我送你个小礼物。
  这下,姜清曼没应,而是直接通讯拨过来。
  姜清曼:“少听些乱七八糟的话。”
  姜乔:“???”
  姜清曼小烟嗓漫不经心:“花孔雀把百灵的信息给我看了,她嘴碎乱说,回去我会按规矩处理。”
  虽然不是自己告状,但姜乔总有点不心安。
  她小声问:“曼曼,我是不是影响你队伍和谐了?”
  姜清曼没接这话,转而说:“我进军部是父亲的意思,我每次任务也是他的吩咐。”
  姜乔:“??!!”
  姜清曼:“懂了吗?我不晋升那也是父亲要求的。”
  闻言,姜乔立刻就气愤了:“他怎么能卡你军衔?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低笑。
  姜乔就听对方懒散的说:“那不是没什么想做的事,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姜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一边继续挖土,一边执行任务,倒也双双不影响。
  然,姜乔浑然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入了别人的眼里。
  研究员马修表情复杂:“原始种子陷阱,田土全息幻象,全都布控完了吗?”
  工作人员应了声,光屏上切出姜乔的身影。
  “一切准备完毕,只要她踏进全息幻象,测试就会开始。”
  马修低头,慢条斯理擦眼镜。
  众人就听他说:“引姜乔进去……”
  另一边,地下洞穴中。
  姜清曼四人还未勘测到的最深处,一阵沙沙声响起。
  嗡。
  黑暗中,猩红裂孔兽瞳陡然睁开。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出来了。
  马修那边,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搬着器材。
  窸窸窣窣。
  一道黑影闪过,那工作人员霎时没了踪影。
  周围的人,谁都没注意到。
  须臾,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咔吧咔吧响起。
  葫芦山谷,星舰附近。
  百灵聚精会神的盯着光屏,蓦地她突然回头。
  然,身后空无一物。
  百灵困惑摇头,只当自己警惕过头了。
  就在这时——
  她脚下的地面,窣窣拱起一条条蜿蜒的土堆。
  刹那间,黑影暴起。
  啪嚓。
  百灵的光脑落地,她人已经消失不见。
  又片刻,殷红的血色,缓缓从土壤里浸涌出来,一股股的将一大片的土,洇染成了暗红色。
  呼。
  有风吹过,松软的泥土分剥开。
  百灵双目圆睁的人头,渐渐显露出来。
  姜乔那边。
  她刚挂断姜清曼的通讯,挖土的小机器人就发出警报。
  姜乔扭头一看,好端端的小机器人,突然跑到了一丈开外,撞石头上爬不起来。
  “智障。”姜乔吐槽,几步走过去。
  她捡起小机器人,才直起身,眼前猛然一亮。
  两米高的草丛后面,那是——
  平坦肥沃的黑土地!
  一时间,姜乔怔在了原地。
  窸窸窣窣。
  同时,一道黑影缓缓在姜乔身后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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