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牵着一匹马站在大门外,风尘仆仆,衣衫又脏又破,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
  纪大少爷惊呼一声,“侍剑,你怎么回来了?你刚才说什么?这人是通缉犯?没弄错吧?”
  他言语中透着一股幸灾乐祸。
  侍剑是何家的下人,确切的说是何飞熊的贴身小厮,当日何飞熊在悦来客栈跟沐晚晴发生冲突,他就在身边,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他眼中喷火,要不是这些人,何家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没错,他就算是烧成灰我都记得,我家少爷的腿就是他们这伙人打断了,何府被难民抢劫,也是他们干的,纪大人,快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
  他虽然是奴婢,但抄家了他也逃不了,被发配到西北充军,日子格外难熬。
  纪指挥使的视线落在沐子诚脸上,眼神充满了审视。
  沐子诚莫名的心虚,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视线,还是被发现了吗?这可咋整?
  纪指挥使眉头一皱,看来是真的。
  他又看向沐晚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才是主犯,她能越过父兄一跃成为沐氏一族的族长,可见家庭地位也是占据主动权的。
  沐子诚也没有她机灵能干。
  当初那家伙将甘州城闹的天翻地覆,又从从容容的全身而退,可把他气坏了。
  如今,她怎么能无事人般出现在他面前,云淡风罢,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欺负人吗?
  纪大少爷趁机火上浇油,“父亲,您看看,我早就说过这些不是好人,您不信,现在好了,他们居然跑来骗婚,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活……”
  他越说越离谱,沐晚晴冷冷的打断道,“纪大少爷,谁给你的勇气敢跟乡主这么说话?嗯?“
  纪大少爷有峙无恐,“难道我说错了吗?他就是通缉犯……”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的看着沐晚晴,只见沐晚晴默默的掏出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一双冷凌凌的美目在他的脖子处打转。
  纪大少爷只觉得脖子发凉,不由自主的用手去捂,明知她不可能当众做出什么,但……有点吓人。
  他的怂样让纪指挥使气恼不已,“沐子诚,你怎么说?”
  沐子诚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他无声的看向妹妹,这能说吗?
  沐晚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理直气壮的问,“纪大人,什么通缉令?能让我看看吗?我都不知道朝庭要通缉我们兄妹,也不知我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她比谁都无辜,比谁都清白,绝不承认自己是通缉犯。
  纪指挥使被她惊住了,明明她才是理亏的人,怎么声音比他还要大?
  “你……你去年来过甘州城?”
  “来过。”沐晚晴特别坦然,反正,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纪指挥使有很多话要质问,但看着她笃定淡然的眼睛,一股无力从心底升起,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严格的来说,她并没有触犯国法。
  如今的她有身份有地位,有声望,得民心,这些都是她的护身符。
  到嘴的话变了味,“赚了多少?”
  沐晚晴随意说道,“不多,就百万两银子吧。”
  众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装逼会被雷霹。
  纪指挥使很想说,他们纪家世代积累下来也没有这么多钱。“这就是凉城小吃街的起始资金?”
  “那不是。”沐晚晴把那笔钱用来购买农庄和建设中,做研究也占用了一部分。“其他渠道赚的。”流放路上大家都挣了点钱,卖沐家大房时又得了一笔钱。
  小吃街的房子都是族人自己掏钱买的,她投入的是学校教育和基础设施这一块。
  纪家人目瞪口呆,这么赚钱?
  纪指挥使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自夸是赚钱的小能手,还鄙视他空有宝山不知道敛财。
  “你今年怎么不搞了?”
  沐晚晴志不在此,“经商终究是小道,我忙着搞基建呢,钱多了也就是一个数字。”
  纪指挥使嘴角直抽抽,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生出羡慕嫉妒恨,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老天爷太偏心了,给了她聪明的大脑,还给了她经商技能,又给了格物研究的天赋。
  “你当初是怎么通过层层关卡的?今年你怎么还敢来?”
  沐晚晴奇怪的反问,“无名客做的事,跟我沐晚晴有什么关系?当然是大摇大摆的离开,光明正大的回来喽。”
  纪指挥使:……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
  “如果没人指认,你就不打算说了?”
  沐晚晴义正言辞的表示,“说什么?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纪大少再也忍不住了,羡慕嫉妒到发疯,她这小日子过的比谁都好。“你算计何家。”
  “敢用饥民对付我,欲置我于死地,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沐晚晴只是反击,“纪大人,当时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非常克制了,没让何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死于饥民之手,你应该知道,我完全有这个能力。”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蕴含的杀机让纪指挥使心情格外复杂,此女杀伐决断,深不可测。
  “那我还要谢谢你?”
  沐晚晴看出他的无奈,微微笑道,“那倒不必,约束好儿女吧,如果不想他们死的话。”
  触及她的底线,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才不管对方是谁。
  纪大少惊怒交加,“你敢?你不想要这门亲事了?”这就是他的底牌,只要想攀亲,那就得供着他们兄妹。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觉得一门亲事能让对方跪在地上当狗奴才,蠢不可及。”沐晚晴眉眼淡然,有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若不好,抽死你。”
  “一脉相承的愚蠢,娶了蠢妇收获一窝蠢蛋,纪老太太,我都有点同情您了,一大把年纪还得担心子孙给家里惹祸。”
  沐晚晴就算被拆穿了身份,也半点不怂,比谁都理直气壮。“当然,如果您改了主意,我沐家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纪老太太本来就看重她,如今更是多了一丝钦佩,“我很满意这桩亲事,婚姻不是儿戏,既已许诺,绝不更改。”
  钱不钱的不重要,她看中的是这一份惊天的能力。
  沐晚晴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纪家若不改,我们沐家自当践诺,这就告辞了,下聘事宜会让媒人上门商议,我父母也会尽早赶来拜访。”
  “好。”
  沐晚晴拉着哥哥堂而皇之的离开,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侍剑,侍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可怕。
  “把侍剑绑进来。”一道怒喝声猛的响起,侍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纪家正房
  纪老太太看着手中香气扑鼻的清茶,“这就是她去年卖的茶叶吧?”
  “是。”纪指挥使当初下通缉令,也不是想杀了他们,而是想将他们归为已用。
  他极为欣赏对方的才华,连对方头目的名字都给起了一个纪家仁,纪家人。
  现在,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实成了一家人。
  纪老太太将清茶一饮而尽,“沐家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将婚事办了吧,大家都能安心,我们纪家嫡长女出嫁,嫁妆一定要丰厚,不能让人小看了我们纪家。”
  “是,母亲。”纪夫人恭谨的应了,女儿一落地就开始替她攒嫁妆,如今也差不多齐全了,再添几箱好东西就行。
  纪大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开始商量婚事,不禁急了,“祖母,您怎么还将大姐嫁进沐家,沐家那是火炕!赶紧取消婚约吧。”
  纪老太太想起聪明绝顶的沐晚晴,那般的举重若轻,足智多谋,而自家的长孙……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要扔。
  “老大,你怎么看?”
  纪指挥使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出色的人才很多,但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屈指可数,我更加期待了。”
  再无饥民!
  “父亲,您……”纪大少还看不清状况,只想着报仇,“您不把她抓起来?”
  纪指挥使实在受不了他的蠢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幸的是,他们的对比是天才级别的沐晚晴,杀伤力巨大。
  “来人,把三位少爷送去少年营训练,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营地半步。”
  “父亲。”纪大少闻声色变,他在少年营待过几天,那简直是人生地狱。
  天天比的比鸡早,吃的是猪食,从早训练到深夜,一刻都不能停,魔鬼式的训练更是苦不堪言。
  他撑了三天就彻底崩溃了,绝食抗议。
  纪指挥使这一次狠下心肠,玉不琢不成器,溺爱不是爱,而是害。
  “我们纪家的子孙都得经过这一遭,你们姑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没有道理不行。”
  他顿了顿,扔出一个诱饵,“若是都能通过考核,我允许你们的母亲回来。”
  纪大少闻声一震,“父亲,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去吧。”
  只剩下夫妻俩和纪老太太时,纪指挥使轻声解释,“夫人,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作死,沐晚晴是个心狠手辣的,犯到她手里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至于何氏……”
  “就算她回来,在家里修个小佛堂让她静心理佛,不过问任何事情。”
  纪夫人应了一声,何氏能不能回来还难说呢,急什么!
  纪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早该狠下心肠,也怪我,分不出那么心神看顾他们,被何氏养歪了。”
  “怎么能怪您?”纪指挥使心情酸涩难言,他没有好好孝顺母亲,让她跟着提心吊胆,“您好好养着,等着重孙出世吧。”
  儿子实在不行,那就让他们早点成亲,培养孙子辈。
  纪老太太想了想,“我想跟你们夫妻商量一件事。”
  “您说。”
  纪老太太提了个建议,“等澄儿成亲后,就把小六送到沐氏学院上学吧,有亲姐在一边照应,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您怎么会……”纪夫人满脸的错愕。
  纪老太太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何氏生的几个孩子资质平平,心性歪了,不能让他们当继承人。
  那只能好好培养李氏生的小六。
  “沐晚晴不光自己能干,调理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比你们会教孩子。”
  知母莫若子,纪指挥使一眼就看懂了母亲的安排,“我觉得可行,到时跟乡主商量一下。”
  当纪澄从妹妹嘴里听说此事,不禁怔住了,随即笑开了。
  纪小曼目瞪口呆,“你还笑?他们可都不是好人。”
  纪澄早就觉得沐晚晴眼熟,但当时沐晚晴是男装打扮,沐子诚……她当时只顾着看耀眼夺目的沐晚晴,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
  “原来我跟沐家的缘分从那时起就开始了,真好。”
  “你可是堂堂纪家大小姐,当皇妃也使得,沐家有什么?”纪小曼眼珠滴溜溜的转,“乡主听着不错,但又不是官员,没有实权的,就是一个摆设,哪里配得上你?我都替你感到不平呢。”
  纪澄微微摇头,懒的跟她多说,她的这点小心思谁看不透?
  沐子诚到了住所,才反应过来,“啊啊啊,我有未婚妻了。”他要成亲了!
  沐晚晴看着他的傻样,嘴角抽了抽,行吧,他高兴就好。
  她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向父母汇报了此事,让他们赶紧过来下聘。
  至于聘礼就看着办吧,她可不管。
  “妹妹,你要有大嫂了。”
  “对对,你说无数遍了。”沐晚晴直翻白眼,男人啊。
  沐子诚心情好到爆,还想到关心一下二弟,“你给二哥也挑一个吧,你的眼光比父母好。”
  于婉柔如今是义妹,不妨碍的。
  想想父母给他们兄妹三人定的亲事,没有一桩是好的。
  沐晚晴默了默,“你这话敢当着父母的面说吗?”
  “不敢不敢。”沐子诚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个燕王和西芜使者能善罢甘休吗?我看他们是有备而来。”
  沐晚晴神色淡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我从来没输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看着妹妹自信张扬的脸,沐子诚的心安稳了下来,妹妹威武。
  另一边,燕王一行人和西芜使者都住进官方指定的客栈,不一会儿,一名小二打扮的探子悄无声的请见。“见过燕王。“
  燕王挥了挥手,“起来吧,还剩下多少人?”
  探子神色黯然,“就我们兄弟三人了,这次折进去太多,有些是几十年前就布下的线,损失太惨重了。”
  他们布局多年,却一朝被顺藤摸瓜连根铲除,心痛至极。
  没有了这些探子,北楚就丧失了对大齐情报的掌控,相反,大齐对他们了如指掌,这让朝臣们很不安。
  三国的探子相互渗透,各有输赢,像这次大规模的折损还是第一次。
  燕王为此专程跑一趟,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重建在大齐的情报系统。
  “这次的行动是沐晚晴出的主意,杜少煊执行的?”
  探子轻声禀道,“是,他们关系匪浅,有利用的价值。”
  燕王若有所思,“他们在边界线建了那么一排房子是什么意思?互市管理厅又是什么情况?”
  探子简单的介绍一下情况,他知道的不是很多,但足以让燕王警醒,“这些都出自沐晚晴之手?”
  “是她主导的,她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探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是不能收为已用,宁可毁去,万不可让她成长起来。”
  他绝对不是公报私仇,此女真的不能留。
  燕王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水泥秘方和水车图纸弄到手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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