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饮棠一直到下课都没有回来。
许仲平盯着前面徐饮棠的位置看了一会,跟位置最近的徐小乖搭话：“你们……不担心他吗？”
要是像这样被带走的是余空游，他一定急得课都不上就冲出去了。
徐小乖在许仲平靠近的时候就抬起头，闻言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得用嘴巴来说话,不太熟练地说道：“妈妈、很厉害。”
反而是它们这些没学会形态转换的崽，力量被限制在人类的皮囊之内，本体在其他层面的其他几个崽还好一些，徐小乖的力量九成九来自它庞大粗壮的体型,现在直接被塞进个脆弱的皮囊里，贸然跟上去不仅帮不了妈妈的忙，还会给妈妈拖后腿。
当然,妈妈出去之前让它们好好在这里等着也是重要原因。
许仲平沉默了一下,以一种徐小乖理解不了的复杂语气重复道：“……妈妈？”
“嗯！”徐小乖点头,模仿着妈妈的模样露出笑容，骄傲道，“小乖是妈妈亲自生的！”
所有的幼崽里,只有它才是妈妈的亲生崽！双胞胎的弟弟徐二宝都只能算半个！
徐小乖晃了晃脚,心里背着弟弟们偷偷高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所有幼崽的人形里，只看外表来说，徐小乖是跟成年版徐饮棠最为相似的那个,就连正经lily版的徐饮棠都没有这样的相似度——真要说，lily版本面目冷厉到近乎刻薄的徐饮棠才是跟成年版本的自己最不像的那个。
这种小乖似糖的相似中,笑起来的时候又不是那么像了，某种被宠爱得很好的孩子才会有的情态，让人很轻易地就能分清楚，这样的徐小乖,绝对长不成那样的徐饮棠。
笑得越是灿烂，那种映得眼底明亮的光彩就越是刺眼。
以至于许仲平一时都无法去质疑徐饮棠一个男人到底怎么生得出这些怪物——他还不至于忘记徐小乖它们不是人。在许仲平这里男人能不能生反而不是太过重点，毕竟在他经历过的一些副本里，男人生不了才有大问题。
徐二宝被同胞哥哥那张太像妈妈的脸吸引过来贴贴，蹭着哥哥饱满结实的肌肉慰藉崽崽天堂缩水的悲伤，又积极举手发言：“我也待过！妈妈的子宫好舒服的！”
又温暖，又包容，犹如诞生前的美梦。
一边说，徐二宝一边仰起头用下巴看徐三花和徐四喜，有没有在妈妈的子宫里待过是崽崽之间重要的地位区分标准，被妈妈亲自孕育过的崽崽就是高贵就是了不起，就是能理直气壮地昂首挺胸鼻子朝天。
略略略。
徐三花秀气地撇撇嘴，用符合自己现在雌性身份的柔和腔调并不柔和地逼逼：“还不是被妈妈给剖出来的馋鬼。”
一语戳中徐二宝的痛脚，因为嘴馋差点被妈妈扔掉的蠢事堪称它这样聪明崽的黑历史top1，除了妈妈谁提都要跟谁急，它气鼓鼓地瞪着徐三花，身上冒出几缕黑烟，梦境跟阴影交错的边界几只蝴蝶被倏然张开的眼瞳吞噬。
徐三花小小哼了一声，手指卷着自己乌油油的长发，裹在肥肥校裤里的漂亮长腿一抬，正中徐二宝弯腰撅起来的屁股。
徐二宝“啊”地跳起来顺手抄起徐小乖桌上的书，以猫猫乱打的姿态冲着徐三花扑了上去。
不在妈妈的眼皮下面，兄弟阋墙就是这么光明正大。
徐小乖看着两个弟弟滚成一团，张开嘴试图劝架，奈何人类的发声器官远没有它核心肉块上的触须灵活，一着急起来嘴唇舌头和牙齿就摆不正位置，还不小心咬下来小半截舌头。
唔……
徐小乖捂住嘴，人类皮囊反馈来的痛感并不强烈，就是顺着手指缝汩汩流出的血有些吓人，许仲平原本还在试图把“子宫”这个词跟徐饮棠联系起来，满脑子“失足少年”“三年起步”，叫徐小乖突然见血给吓了一跳，赶紧回座位上拿纸巾过来擦，一叠声地问伤口严不严重，又想叫其他人喊老师过来，却不料一扭头就被周围同学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惊得一哆嗦，一股凉气猛地直冲天灵盖。
嘶——
许仲平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徐小乖，看着从手上滴落下的鲜血，脸上透出赤/裸/裸的饥渴。
就如同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看到了一餐满汉全席，张开嘴吐出舌头两眼赤红，一个个呼哧呼哧地发出沉重的喘息。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而更像是一群疯狗。
教室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压迫着空气，只要有第一个被食欲冲昏了脑子的怪物扑上来，其他的便会一拥而上，将教室化为丧尸围城般的恐怖现场。
凯西猫悄然移动了位置，猫咪般半蹲在桌上，恰好把坐得比较远的徐四喜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缓慢而轻柔地呼吸着，眼眸深处冰冷而残忍的灿金色闪动。
如狩猎前的野兽。
徐小乖依旧捂着嘴，不过能看到它的脸颊动了动，做了个像是咀嚼又像吞咽的动作，皱着脸吐出一小口血，几根细小的触手从他嘴里、准确的说是从他舌头断口的位置钻出来，含糊地抱怨：“不好吃……”
又干又柴又没营养，要不是嘴里有肉就咽下去的条件反射，徐小乖才不吃这种东西。
它的声音不大，却一下子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怪物们嘶吼着一拥而上。
许仲平紧张得手指发麻，艰难地吞咽唾沫试图让自己冷静应对，绷紧了身体刚要反击，就只觉眼前一道残影闪过，快要冲到他眼前的数只怪物纷纷哀嚎着倒飞出去，一连串地撞到了一片桌椅。
“小心。”时月白说着，轻巧地落地，甩掉手里棍子沾上的脑浆血液等污物，甩出个电光闪烁的潇洒棍花——平时他更喜欢徒手战斗，不代表他不会用武器，定制附魔版的电/击棍，沾上的怪物都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徐二宝都挪了挪位置，离他电火花滋滋的棍子远了点。
“小心。”时月白侧头看了眼许仲平，抛给他一把电锯，“用这个。”
许仲平接住武器，调整了下姿势打开开关，猛然响起的刺耳嗡鸣与高速转动的锯条极具威慑力，但前赴后继扑上来的怪物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反而如同被刺激般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原本还有点人样的身体愈发狰狞，后背佝偻双腿弯曲，嘴里长出歪七扭八的獠牙。
更多的血从徐小乖嘴里喷出来，它扒拉着嘴里的伤口让更多的触手能钻出皮囊的裂缝，触手内侧的毒囊破裂挤出浓稠黄绿色的粘液，一接触空气立刻在教室的密闭空间内化为大片毒雾，滋滋腐蚀着弟弟们身上禁锢的人类皮囊，又附着在怪物们身上，令它们犹如行走在浓酸溶液中，短短几个呼吸间浑身皮肤灼烧肌肉剥落，骨骼像是可乐般咕嘟嘟冒气泡。
“啊啊啊啊啊——————！！！”
怪物凄厉的惨叫声，淹没过了叮叮咚咚响起的预备铃。
老师的脚步声在走廊深处响起。
上课了。
……
等到徐饮棠打完野食擦擦嘴，踩着上课铃回来上下一节课时，看到的是和他离开时一般无二，完好无损的同学们，和他离开时一样安静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讲台上老师宣布上课。
倒是时月白和徐小乖在教室外面罚站，徐饮棠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快速跟时月白交换了一下信息，他们两个罚站的原因是……
……课间打闹？
徐饮棠微微挑起眉，走进教室时捕捉到空气里一丝毒液的痕迹。
自家小乖日常攒点毒液不容易，很少会用宝贵的毒液进行攻击，但以毒性和杀伤力而言，几滴就足够把这间教室里的人毁尸灭迹了。
现在看起来却是一片和谐无人伤亡，半点不像徐小乖和时月白“打闹”过的场景。
徐饮棠想了想，快速眨动几下眼睛，淡淡的红色月光在他眼中亮起，一轮血月自意识深处缓缓浮现。
笼罩了一层淡红色月光的视野中，完好无损的外皮腐蚀剥落，人类的外壳扭曲畸变，坐在位置上的学生，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全都化为了怪物的模样。
和刚才吃的校领导丑得异曲同工。
徐饮棠忍不住抿了下唇，构成味蕾的触须勾缠连接交流情报，再次向核心传递回“不咋好吃”的评价。
口感尚可，味道一般，还有点夹生的腥味，虽然没到吃不下去的地步，可家里也没困难到那个程度。
徐饮棠神态如常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扭头多看了一眼许仲平。
许仲平不是怪物的模样。
只是一具枯骨，迟缓而僵硬地动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