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在下散修,有何贵干 > 6.第6章第6章
  谁知道是不是。
  既然师父没说明白,钱也不给,那如何历练,便按照闻知想的来。
  毕竟她需得操心最基础的生存大事。
  但闻知没把这个说出口,她隐隐觉得,真相会打破小姑娘对美好事物的认知。
  想也知道,话本子中的仙门修士,必然都是不愁衣食的。
  闻知看着小姑娘的眼神莫名带上了一丝慈爱。这几日,二人的相处很像是找回了一点她上辈子的感觉。
  从前,福利院孩子多,长大了一茬,又来了新的一茬。
  长大的闻知总要帮着老师们看顾那些小的孩子。
  大概也是上辈子的习惯所致,这辈子闻知虽然踏上了修行之路,但比起追求远在天边、虚无缥缈的大道飞升,闻知更愿意着眼于近在眼前的困难和问题,并为此多做一些准备。
  上辈子无父无母,福利院资金又有限,是以闻知从不会梦想哪一日能走上人生巅峰,但她会为了能读上大学而早早开始尝试不同的兼职,以赚取大学的学费。
  所以,现下她的打算便是,赚足孔方兄,在平渡城立足,然后游历山川。
  宗门道派多建于大山之间,灵气连绵之地。闻知多晃悠晃悠,没准儿便能结识上道友一二,再向其取取经,或许就知道正经修士们都是如何历练的了。
  闻知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圈自己的盘算,斟酌着如何开口,方不破坏雷棠的想象。
  但雷棠已再次发出真挚的疑问。
  “那阿姐的功法秘笈、灵丹妙药,还有神兵灵宝……都要从哪里来呢?”
  闻知挑眉。
  没想到,小姑娘还懂挺多。
  不是说民间话本都是仙人如何从天而降,然后救人于水火危难之类的故事吗?
  “啊,绝大多数是这样。仙人除祟,施展威能,唰唰唰——”
  雷棠双指并拢作剑,兴奋地比划了两下,然后又往嘴里扔了一颗果子。
  “但这些年陇安十三城火了本《仙台破》,跟风的先生们就多了。”
  世人崇拜仙门修士,为此文人墨客不惜构思出各种毁天灭地的祸难,动辄便是家破人亡、尸骨无存,抑或是楼倾地陷、寸草不生。
  而之后天空一声巨响,仙人闪亮登场的时刻,便是读者最为心潮澎湃的时刻。
  虽然这一套路在陇安十三城间经久不衰,但若有绝妙又新鲜的套路,读者亦会买账。
  尤其是《仙台破》,直接在讴歌仙门修士拯救苍生的题材之外,开辟出了鞭挞修士世家腐朽崩溃的新流派。
  闻知有些惊讶,在她既有的认知中,修士多以宗门为单位聚集,没想到还有世家。
  不过,都是修士,依照雷棠所言,世人对宗门和世家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咦?阿姐不知道吗?”
  “不知道。”闻知看雷棠吃得极香,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果子,“从前清修,没见过世面。”
  雷棠对此也一知半解,书院还没系统教授过陇安史,不过她从小便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
  “若是没有仙门修士将世家赶走,就没有后来的陇安十三城,也没有今日的平渡城。”
  雷棠也就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便兴致勃勃地向闻知大力推荐《仙台破》,不断夸耀其文笔如何精妙凝练,其情节又是如何扣人心弦,让人看了如何牙痒难耐。
  闻知有些心动,小姑娘便一个跃起,风风火火地将自己那套《仙台破》全数抱来借给闻知。
  闻知不负所望,将一个通宵全部献给了《仙台破》。
  中学时期,同学都爱熬夜追文,而闻知因为兼顾学业和打工,还要照顾福利院的弟弟妹妹,没什么机会接触小说。
  在秘境中,闻知也是闲暇时才拿起师父的话本读上一二,在师父的监督下,十分有节有制。
  但现下,没有师父,也没有课业,有的只是一部确凿精彩的《仙台破》。
  没有人能够抵挡小说和话本的魅力。
  不过雷棠说的没错,《仙台破》确实让人牙痒难耐。
  《仙台破》开卷有言,这部作品讲述了修士世族甄家如何自取灭亡,从鼎盛走向崩析的故事。
  书中以甄家长子甄步爽为视角,刻画了甄家上下的勾心斗角,温煦的亲情之下四伏杀机,同时甄家内外亦是相互倾轧,以姻亲勾连,又动辄反目。
  他们为权,为利;为地盘,为资源;为旷世罕见的神兵法器,为百年难遇的修炼机缘。
  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却因手握神通而让人更为牙痒。
  但令闻知更为愤懑的是,剧情正进展到甄步爽被人构陷,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赶出了甄家。被曾经的亲近之人背叛,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人人唾弃,甄步爽恨红了眼,发誓早晚会杀回甄家,拿回他应得的一切。
  然后便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
  闻知默然瞪着手上最后一卷《仙台破》的最后一页,上书硕大的四个字“未完待续”,只觉得相当难受。
  更可恶的是,这最后一卷还是一年前付梓出版的。
  也就是说,《仙台破》的作者玄玄子,鸽书已有一年。
  闻知颇为不甘地合上了书卷。
  已至寅时,窗外夜色稍淡了些。
  通宵的滋味十分酸爽,闻知的内心也相当不爽。
  远处屋舍传来遥遥鸡鸣,离平日出摊还有些时候,但闻知被玄玄子勾得难受,丝毫没有睡意。
  鸡鸣声停,四野重又寂静。
  灯台烛光轻轻摇曳,闻知就着这一点光色,望向晦明的夜,蓦地觉得有些坐不住。
  她干脆起身,去厨房生火煮了米粥,自己喝下一碗,又盛满一碗端回了屋。
  福贵仍团在榻上,它的毛毯窝里,周身白毛随呼吸一起一伏。
  闻知坐在一旁,一勺一勺地喂它喝。
  不知不觉地,她原本因通宵而格外亢奋活跃的心绪平静下来,也随着福贵的呼吸微微起伏。
  彻夜未眠的后遗症亦开始显现,闻知觉得自己的头脑仿若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既澄明,又混沌。
  虽然身为修士,闻知经过修炼的身体自然不会因熬一宿夜而受到什么损害,但她师父一向主张,顺应天时、规律作息,方能以最好的状态感悟、吸纳天地灵气。
  闻知执勺的手微顿,后知后觉地涌现了一丝负罪感。
  拜通宵所赐,忘记每日的打坐了。
  福贵的爪子忽地抽了一下,往自己蜷缩的身体靠近了一分。
  闻知垂眸看着它,突然将碗勺放在一旁小几上,伸手轻轻地给它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睡姿。
  然后接着默默端详它。
  越看越觉得……
  实在是太弱了。
  连翻身都不会,还要她帮忙。
  她“啧”了一声,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颗处理好的异狼兽丹,释出灵力炼化了一星微末,融进粥碗中,又执起勺柄搅匀,再次喂到福贵嘴中。
  狼和狗,上辈子是本家。
  所以这辈子,异狼的兽丹,对一只弱小的狗崽,一定或多或少有些滋补的效用吧。
  闻知觉得这逻辑没错。
  给福贵喂完异狼兽丹大补粥,外面夜色又淡了一分。
  闻知望天,刚刚淡去的负罪感又涌了出来。
  昨日没打坐,今日徒伤悲。
  欠下的功课,终究要补上。
  她掏出木雀,皱着眉头努力半晌,才靠着混沌的灵台凝成一缕像样的神识,灌入木雀。
  安置好木雀和福贵,闻知便打算出门。
  寅末时分,外头已有零星起早上工的行人,闻知也成了其中一员。
  既然无有睡意,又心怀愧疚,不如早点儿开工摆摊儿,在第一位求卦者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打坐。
  晨雾升腾,无声弥漫。
  闻知逐渐走近那条算命街。
  平时这条街就足够冷清,如今天色蒙蒙,雾气四散,更显鬼魅。
  闻知轻车熟路地摸到自己的摊位,撩袍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正欲阖眼。
  就见雾霭之中,依稀一个朦胧身影正在靠近。
  闻知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那身影逐渐清晰,原是一位灰衣妇人。
  妇人隔着一段距离,朝闻知行了一个大礼。
  “仙师行早,如此甚于百姓之时,不愧是仙师。”
  我起得早,比百姓还要早,不愧是我?
  不,我压根儿没睡。
  闻知原就混沌的神智被适才一惊搅浑,一时半会儿稳不下来。
  本以为正式开工还要一两个时辰,没想到她才刚坐下,就迎来了第一位客。
  她本能地掏出那三枚卜卦的铜钱,问道:“算卦?”
  妇人看着闻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心道:不愧是仙师,轻易不为人言所动容。
  妇人摇头跪坐,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银锭:“我不求卦,但有一问,还望仙师解惑。”
  闻知看了一眼对方的银锭,旋即收回自己的铜钱:“一问?”
  妇人将银锭置于二人之间的空地上,而后抬头,对着闻知的眼睛道:
  “凡人一向忌惮畏惧那妖异邪煞,无人有疑。”
  “但我有一惑,多年不得其解。”
  “人之畏惧,究竟是因为那妖异邪煞性凶伤人,为害世间……”
  “还是,只是因为它们,乃非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