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许望将跟来的一行人打发了出去,只留赵江一人在一旁待着。
  白芷毫不客气地在赵许望的身旁落座,目光虚虚落在前方,脸上面无表情。
  空气沉寂了片刻,似乎谁也不想开口说话,就这么对峙着。
  赵江在一旁皱着眉头,从进门开始,他就发现自家爷爷似乎是故意摆出架子,来威压这位白小姐,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做。
  让人意外的是,这位白小姐似乎压根就不在意爷爷的下马威。
  这事儿奇怪。
  赵老爷子身上的凌厉气质那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任谁见了,都会有一瞬间的慌神,可这位白小姐却实在太过云淡风轻,冷静得有些不合常理。
  包括现在,房间静得可怕,要是正常的女孩,早就如坐针毡了,可白芷却似一鼎钟一样,纹丝不动。
  他有些奇怪,他原以为老爷子见白芷是为了赵家之前的事,来感谢她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他找来白芷,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赵许望突然开口道:“白小姐会下围棋么?”
  赵江一脸糊涂,下围棋?老爷子喊白芷来下围棋?
  笑话,老爷子是难得的围棋高手,和这么个小女孩下围棋,那不是欺负人嘛?
  而白芷则是淡淡应道:“会。”
  赵江此时心情有些微妙,会合精通,那是两码子事。
  老爷子可是和围棋国手下棋都不落下风的人,这位白小姐只怕走不了几招,就会落荒而逃。
  在一旁等着的老管家快速地找来了棋盘,摆在两人中间的四方小桌上。
  二人依旧一言不发,各自执子落下。
  落了两三子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白芷抬眸看着赵许望,语气稀疏平常地问道。
  “下棋没有赌注,乐趣就少了许多。”
  赵许望风干般叠满褶皱的脸微微颤动了一下,语气不明地说道:“那就赌吧。”
  赵江坐在下座的椅子上,心里发笑。
  和老爷子赌围棋,这位白小姐还真敢想!
  只不过,这两人实在奇怪,说要赌,可赌注是什么,两人都默契得什么都没说,这赌的什么?
  赵江有些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白小姐是叫白芷?”赵许望撵起黑子落在棋盘上,有些试探地问。
  白芷快速落下一子,带着一些笑意说:“一天时间,赵先生想必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赵许望眼底浮起笑意,没有言语,显然是默认了白芷的话。
  赵江不明所以,老爷子查白芷?为什么?
  他坐在下方心生好奇,不禁走了上前,来看两人下棋。
  棋盘上瞬间投来一片阴影,赵江人高马大的站在那看着上面的棋局。
  白芷瞥了一眼旁边的赵江,忍不住皱了皱眉。
  “站远点,挡着光了。”
  赵江一噎,这白小姐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喜欢使唤他?
  天知道,他向来习惯发放施令,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个一点也不把他放眼里的人。
  他有些尴尬,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错过了赵许望眼底的一抹暗色。
  赵江认真地看起了两人下棋。
  他对围棋不算精通,但从小受到老爷子的教导,水平也还不错,在外面那更是随便碾压普通人的实力。
  可就算是他,在老爷子手下,也过不了几招,往往都是满盘皆输。
  他心想,白芷这么年轻,又没有正式学过围棋,肯定是乱下一通,早早落败。
  然而,想象中的落败并没有出现,他看着棋盘上的棋局,瞬间有些目瞪口呆。
  这白芷,竟然和老爷子下得不相上下!
  他进攻,她防守,他脱逃,她围堵,几十手下来,整个棋盘已经错综复杂,就算是他,看得都有些费劲。
  然而白芷却像没事人一样,落子极快,甚至不需要思考。
  赵许望原先下棋的速度还算快,可到了后面,也慢慢地放慢了速度。
  而反观白芷,几乎是黑子一落,白子就紧跟而上,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赵江看了许久,终于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白芷不是和老爷子不相上下,而是近乎残暴地遛着老爷子玩!
  这白芷,棋艺竟然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程度了!
  赵江看见眼前仿佛置身沙场般大开大合的棋局,有些目不暇接,棋盘上的刀光剑影不亚于真正的厮杀,而被厮杀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棋艺高深的爷爷!
  怎么可能啊!
  老爷子的棋艺是几十年来的沉淀,怎么会被这个黄毛丫头,给压得死死的!
  白芷一点一点地围堵,漫不经心地将黑子收入囊中,她不下死手,却像逗兔子一般将人逼上绝境。
  终于,最后一颗黑子落地,棋盘之上,几乎只剩白子。
  赵江在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棋盘发愣,而白芷只是轻笑开口。
  “你输了。”
  输得落花流水!
  赵江抬眼去看老爷子的脸色,却发现他没有丝毫落败后的不甘和恼怒,而是眼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开口说道。
  “白小姐的棋风还真是特别。”
  又是一句试探。
  白芷捏了捏指尖,笑道:“下棋如做人,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一向喜欢看人负隅抵抗,最后一败涂地。”
  白芷意有所指地看着赵许望。
  赵江听到这话,有些失神,这人也太乖张了一些。
  所以说,她明明可以让老爷子输得痛快一些,却故意一点一点将他围到绝境?
  这是什么怪癖?
  赵许望不慌不忙,开口问道:“那若有一天,刀俎成为鱼肉,任人宰割,该怎么办?”
  白芷的脸色黑了下来。
  是啊,刀俎成为鱼肉,那不正是她五十年前的处境吗?
  白芷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晦暗,她抓起一把黑子,哗啦啦地洒在棋盘之上,语气坚定的说。
  “刀俎能为鱼肉,那是因为那刀磨得不够利。”
  所以,她会把刀磨利,再一击毙命。
  赵许望看着眼前变了脸色的年轻女孩,心里有一丝畅快。
  这一盘棋,足以让他看清楚,眼前这人,恐怕是那位故人。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身份的,但他并不觉得意外,这位本来就爱研究歪门邪道!
  他带着些莫名的恼怒,开口问道:“那么,做磨刀石的那个人,下场凄惨,白小姐也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