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办中有几位干事大致琢磨到了其中意思。
按照现实中的状况,先不管是否受限于交通，三河省的产品大都只是省内出名，影响范围有限，要说到了省外,提一句三河省的罐头,十个里面估计九个都会问‘三河省罐头很出名吗？’还有一个不吭声的。
完全不同于沪市的手表和自行车,一个标志性的产品,人人追逐,老幼妇孺皆知。
通俗一点而言，那就是有影响力,但是影响力不够。
再转向他们的莱福饼干，也是最近半年打出了名声，昙花一现的信息,若是不把握好，过了便是过了。
所以总体而言,要靠他们一厂一口咬下大饼,那是有困难的，甚至从更深层次而言,选择合作,对他们厂有益,他们现在不缺技术不缺产量，缺的就是市场。
当前的国家背景,每个厂子都在努力生存着，互相拉扯一把,最终只会是便己便国家。
聪明人已经能够想到这一层。
但具体怎么做，他们还没有思绪。
捋清他方才说的一大串话，任厂长再次想到刚才他一口牛奶一口饼干,估摸着这番谈论也是有的放矢，他现在就是很好奇他刚才饼干就牛奶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但再好奇，他也不可能跟他要他喝过的那瓶，所以才拒绝了。
陆秦把牛奶瓶塞进裤兜里，右边的裤兜鼓鼓的，稳稳当当的。
他视线挪开，“好，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你们回去再想想具体方案。”
现在一堆人挤在那，一时肯定也想不出具体规划。后面还得再花一次时间讨论。
任厂长已经倾向于陆秦的建议。
会议一散，陆秦摸到口袋里的牛奶瓶，一时没再拿出来喝，他尝尝味道就可以了，啧，也够辛酸的。
“陆秦，你留一下。”任厂长收好材料喊住他。
厂办的人办事速度很快，三两下已经把办公室恢复原状。
桌面上的电话响起，任厂长暂停与他交流，接了电话，“你好，对，是莱福食品厂，对，好，具体落实方面我再核实一下，嗯好。”
他把电话夹在耳朵与肩膀中间，拔出笔帽刷刷在文件上签了名字，一心二用。
陆秦默默地站在那给他添了杯水，对于厂长自己亲自接电话的行为，他一点都不稀奇。
任厂长抬起视线瞥见他的动作，电话那边的人还在说着，他一边应着，“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挂断电话，他指着对面的位置，“先坐吧，不用紧张，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具体的建议一类，可以同我说一说。”
陆秦本人压根就不紧张，他就真在对面坐下来，还真有补充的，“厂长，那我就还有一点想法想补充一下。”
任厂长就知道他有，示意他可以说。
“刚才所说的都是我的粗浅想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产品定位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比如自行车，是作为生活用品中的奢侈高端品，所以它的价格就定在那，它虽然生产配额少，但得到全国人民的推崇；那么我们的饼干，以后的走向怎么样，一开始就要定义好，定一个能让相应的受众群体舍得买的价格，在此基础上，万一要跟人合作，怎么分配利益的问题，也可以从这里着手……”
总之定位一变，全盘布局都得变。
陆秦一张嘴就没停。一点点就真的是一点点。
任厂长的钢笔在纸面上落下一片黑渍，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青年。
陆秦坐得笔直，一双眼睛黑亮，“我大概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但我估计厂办干事们很快就能想到。”
其实他还有其余想法，但不合适宜。
“行，最近宣传科忙吗？”任厂长忽然来了一句。
赵厂长还在对面呢，陆秦不能说假话，“还行，过完中秋节就歇下来了，最近在忙厂里扫盲活动，给厂里的工人普及简单的知识。”
不过是由刘干事他们负责。
赵厂长朝这边看了眼。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任厂长语气缓和：“那下回开会的时候，我再让周军同志叫你过来，好了，你先回去吧。”
“那厂长你忙，我就先走了。”
陆秦站起来后跟赵厂长以及几位干事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十分钟后，他指着桌面上多出来的一瓶奶晃了晃，心中有大概有确定的人选。
周军同志正好看过来，无声地说了句，“当作是谢礼了。”
什么谢礼，二人都明白，就当作是答谢他帮忙融洽气氛了。
陆秦也无声地道了声谢。没办法，家里的小孩估计爱喝奶。
“这是什么东西？没过滤的米酒吗？”孙来妹完全没见过这玩意，但闻着不太像米酒。
陆春浓解释，“这是牛奶吧？滢河牛奶，我们三河省很出名的一个奶牛农场生产出来的。”
原身都没记忆，所以陆秦惊讶，“姐你知道？”
“好多年前我们县供销社就有卖过，不过买的人少，后面就不卖了。”主要还是因为没人买，相比而言，他们更倾向于一两毛钱的水果味汽水。
一听说是牛身上产的，孙来妹嘴巴动了动，这，这能吃吗？没有味道吗？
陆秦就是这时候拧开盖子把它凑到孔东东鼻子边。
孔东东一手抓着他舅舅的裤腿，基于信任主动凑前去闻。
陆秦眉毛挑起，“香不香？”
“香！”孔东东的回答不出意料，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舅舅，给我喝的吗？”
陆秦收回手，“这半瓶给你喝，不过得给你热一热，一次性不能喝太多。”
他记得这小子小时候麦乳精都没喝过。
“好哦！”
他转而又道，“婶娘，这瓶没开封的奶你给做个糖桂花炖奶吧，我记得大队的桂花不是开了吗？”
他婶娘厨艺好，经过她的手的东西都好吃。
孙来妹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啥？就把奶拿起炖是吧？”
“不是，婶子你把牛奶和蛋清混在一起，加点糖炖，炖好了上面洒一层桂花就好了。”
“这就是糖桂花炖奶啊。”孙来妹恍然大悟，那也不难啊。
“嘿嘿，婶娘你厨艺好，这东西是不难，要是我做出来，估计味道就不好了。”他说的是老实话。
关键是牛奶就一瓶，做成可以接受的食物，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尝尝。
孔东东半个小时后就吃到了牛奶，怕初次尝试喝了不好，就给他分了小半碗，喝第一口的时候，他白嫩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紧接着端着碗四处走。
院子里响着他大方让大人喝一口的声音。
谁会抢他嘴里这点口粮，当然他这个舅舅除外。
热过的牛奶格外香。
孔东东嘴巴外面一层牛奶渍，眼巴巴看着他，“舅舅，好喝吗？”
“好喝！”陆秦就碰了个嘴而已。
“哦。”孔东东踮起脚尖又落下，舔了舔嘴巴外面的一层。也没说要回来。
“行了，不逗你了。”陆秦把他的小碗塞回给他，“坐下来慢慢喝，喝完坐你的专属座位上看书去。”
孔跃给他做了一副小型的书桌和凳子，完完全全可以把他的小身子板镶嵌在里面。他现在每天也爱看书写作业，都不怎么出去玩了。
晚上，大家都尝到了糖桂花炖奶。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膻味，口感嫩滑，夹杂着淡淡的奶香和桂花香。
一开始孙来妹敲了三四个鸡蛋液进去还有点心疼，现在倒是有些惊讶它的口味。
陆秦品尝了一下，大概有点像布丁的味道，心想着下次有机会跟在任厂长后面出个门，买包滢河奶粉回来也成啊。
而这一日很快到来，只不过不是任厂长出门，十月中旬，几大食品厂的负责人来莱福食品厂互相交流学习经验。
应该是说被任厂长打电话叫过来的，来的时候各自都带了自家厂里的产品。
在此之前，厂办开了几次会议，已经形成了方案，最终的决定便是选择同他们合作，摒弃‘一只独秀’而选择‘多枝齐秀’的做法。
这会儿的陆秦刚蹭课跑回厂里，他现在在莱阳县第一中学的高一教室有了一席之位，他的位置就在最后头角落里。别人还在趴窗，他就已经同里面的同学搞好关系了，进展不可谓不快。
“陆秦，收拾一下，我们过去厂办那边。”周军催他。
陆秦立马换下条纹衫，穿上白衬衫后一边理着头发跟上他的步伐。
周军一路跟他介绍。
今天来交流学习的有三家家厂的代表人，分别是江果罐头厂、三清食品厂（糖果）、滢河食品厂。
要说以往，哪里能请来别厂的人，以来的还来三个。
到底是不一样了，厂里某间屋里的新型机器嗡嗡嗡作响，运动的操场空地，新建筑正拔地而起。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来我们莱福食品厂。”任厂长一一同他们握手。
“任厂长，我们之前见过面。”中年男人回握他的手。
任厂长记忆力好，目光落在他脸上，一下想起来意，他当初还让陆秦帮忙上去展示产品。
有这么个缘分在，任厂长脸上的笑容热情了好几分。但他也不忘招呼另外两人。
“各位远道而来，你们是先走走，还是随我去喝杯茶？”
“先走走吧，正好来都来了，看看你们的厂里。”
刚开局，谁都没有提到当时电话中所提到的事，各自都有心思。
任厂长也不急，“行啊，我们走。”
陆秦就是这会儿出现的，只见任厂长打头在前面，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指着远处的建筑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