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过来,孙科长都要与人周旋一番,哪个不是求着他的,但眼前……更深层次的含义是,那是广大工人的想法,如果卡在财务科他这里,以后他们财务科在厂里的名号就不仅仅是抠了。
  孙科长忽然怀疑他是故意的。但眼前的青年对上他的视线不躲不让。
  两人大眼瞪大眼。
  赵科长莫名觉得财务科的茶比以往好喝许多。
  孙科长放下水杯,用袖口擦去水渍,憋了半晌,明知故问,“怎么个帮法?”
  他明显看见眼前同志眼睛一亮,心中有种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青年顺着他的话往下,坦诚直接到底,“是这样的,我已经算了一遍,孙科长你有时间听一听吗?”
  他作势就要摊开本子。
  赵科长瞥了眼,也不知他五分钟之内他咋准备的。
  孙科长眼皮跳了跳,余光瞥到老朋友赵科长已经往后舒服地靠着了,“……”算都算好了,他哪能不听。
  “你说。”
  陆秦把本子摊开在面前,“我已经算了一遍,排球大概需要五个,短绳四十根,长绳少一点大概二十根就够了,这么多钱加起来,大概需要百来元,别看总数多,但其实这些器械能用十来年不止,平均到每个月可能就几毛钱,这样一想负担也不重,孙科长你说是不是?”
  孙科长:“……”他还是第一回听到算钱的这么算的。
  他扯着唇角,“你还算得挺清楚的啊。”
  陆秦把本子折起的地方压严实,“哈哈,没有,主要是我们工人太热情了,总是忍不住想为他们做点事。而且我也知道。”
  他余光瞥了赵科长一眼,见他没有反应才继续嘚吧,“财务科这边也不容易,但我们不就是为工人为厂子服务的吗?工人开心了,生产自然就上去了。所以这方面还得麻烦麻烦孙科长了。”
  赵科长听了这么久,也终于坐直身子说话,“孙科长,你觉得怎么样?”
  孙科长能怎么样?
  “我,行吧!”他应了,他怕了。
  “诶,成!”赵科长也笑了,他又补了两句,“既然这样,那这边我年前跟你提的做宣传买粉笔之类的,还希望孙科长这边多拨十几块钱下来。”
  孙科长:“……”还有完没完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赵科长放下茶杯,“那我们就不打扰孙科长了。”
  陆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赵科长身边,“工人能不能参加多姿多彩的体育运动就麻烦孙科长了。”
  孙科长挤出个僵硬笑容,“慢走。”不送。
  不过离开的时候,他站在青年后侧,盯着他黑黝黝的后脑勺,忽然来了一句:“小同志,有没有想法来我们财务科工作?”
  能从他这里扒拉钱的,守财肯定也很厉害。
  前头的赵科长脚步一顿。
  陆秦脸上笑容灿烂,“谢谢孙科长了,作为同一个厂子的工人,也都是一家人,以后孙科长有事可以直接叫我,我随叫随到啊。”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孙科长回到办公室,只见两位年轻同志拿着的杯子早就空了。
  合着那位赵科长就是来他们财务科喝茶来了。
  陆秦拿着本子跟在赵科长后头,赵科长叮嘱,“等钱拨下来,你们就早些准备起来。”
  估计钱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好的,主任。”陆秦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偏又不是骄傲自得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地心情愉悦。
  “怎么样了?”
  见他回来,刘干事端着搪瓷杯走过去低声问他。
  陆秦笑了笑,“可以了。”
  刘干事喜笑颜开,“可以啊,小陆同志。”
  陆秦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还是多亏了赵科长跟着,不然也没那么快。”
  不得不说,虽然绝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但那是因为前面有赵科长顶着呢。
  “那成,周日的时候姐请你吃饭啊,想吃啥跟姐说,有要求也跟姐提。”
  这已经是刘干事第三次强调了,“那我也不跟你刘姐您客气了,就是,刘姐,我有个很听话的外甥,能不能一起带上?”
  他试探问。
  刘干事想也不想,“成啊。”
  能提要求说明说明他们关系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是外甥一类,而不是弟弟侄子类的,她也没多问,但在她看来,陆秦长得好看,外甥肯定也长得好看。
  陆秦抱起宣传科的独苗苗照相机,“姐,我先洗照片去了。”
  “去吧,别忘了去老刘那个照相馆。”刘干事提醒他。
  “好嘞。”
  陆秦离开的时候,脚步一转,“徐同志,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啊。”
  徐有志抬头,“成。”
  赵科长来得不凑巧,“陆秦呢?”
  徐有志再次抬头,“科长,他洗照片去了。”
  “那等他回来,让他过来找我。”赵科长吩咐完就出门了。
  徐有志望着陆秦的位置,原本空荡荡的桌位,现在上面多了一叠文件,一个醒目的搪瓷杯,还有个不知道用来放啥的旧杯子,总之是干干净净的。
  陆秦难得大白天地出厂门,他兜里还揣着守门黄大爷丢给他的黄李子。
  听到声音,黄大爷慢悠悠地出来开门,但一看见是陆秦,皱巴巴的脸上带了笑意,动作也利索不少,“干嘛去呢?”
  陆秦指着胸前的相机,“黄大爷,我洗照片去。”
  “行,早点回来啊。”
  “好嘞。”陆秦应下,踩着自行车离去。
  照相馆的刘师傅听到声音一抬头,只见一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青年迎着光线而来。
  陆秦一进门,“师傅,我是莱福食品厂宣传科的,照片是在你这里洗不?”
  他目光不经意搜罗了一圈,小小的照相馆,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两盖着黑布的室内照相机,侧边则是窗户和桌子,摆着好几个相框。而刘师傅穿了一身蓝衣服,肩膀上扒拉着条毛巾,唯一有特色的是他那格子状帽子。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宣传科的?你是新来的?”
  以前也没见过他。
  陆秦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对,我叫陆秦,是宣传科新来的同志,洗照片的事麻烦师傅了。”
  刘师傅从他手里接过相机,“行,明天下午来拿吧。”
  陆秦见他已经在弄了,也没多说啥,手艺的东西,可不会让外人轻易学,说了句明天过来他就离开了。
  见时间还早,他脚步一转踩着自行车往供销社去。
  朱红无聊地站在柜台旁,一抬眼便见陆同志站在门口,她眼睛眨了眨,还真是他。同一旁的人说了两句,她脸上带着笑,眉头一竖,“陆同志,怎么这会儿来了?”
  要是不熟悉的,还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呢。
  陆秦朝里头看了几眼,“之前不是说找到工作了告诉你们一声吗?我现在就在莱福厂工作,到时候你们有事可以找我。”
  嚯,朱红惊讶,“找到了?”
  “就这样啊,对了。”陆秦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黄李子,“你们分一分,我先走了啊。”
  刚入职不久,他可不敢在外头逗留。
  朱红捡起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在嘴边一咬,酸得眼睛眯成缝,但这李子吃完一口就还想吃第二口,奇了怪了。
  李香才刚歇下来,“你干啥去了?”
  “给,”朱红拿了颗递给她。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黄李子?”李香接过来看了眼。
  朱红还在回味那股酸气,“陆同志给的。”
  说着,他把陆同志说的话转述给她。
  李香眼睛亮了亮,问她,“你觉得我之前的想法可行不?”
  陆秦走到路上就打了个喷嚏,随后加快踩自行车的速度。
  一到厂,又按照徐有志说的去找赵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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