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15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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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女人多如繁星,姿容绝丽者众，可是，能够在第一眼就令苏照夜目眩神迷、呆若木鸡的,眼前这位安嫔娘娘是第一个。
他无法用“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这样通泛的词句来形容她的美貌,她是如此光彩耀目，不可名状。
若把其他女人比作繁星,那她就是月亮,令所有星星黯然失色的月亮，举世无双的月亮。
梵音看不见，其他人却将苏照夜此时的痴态尽收眼底。
碧绡掩唇轻咳,低声唤道：“殿下。”
苏照夜如梦惊醒,脸倏地红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梵音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关切道：“怎么穿这么薄，不冷吗？”
苏照夜不敢再直视她，臊眉耷眼地回话：“不、不冷。”
梵音的手沿着他的手臂缓缓向上,经过肩颈,来到苏照夜的头顶，而后向着自己平移，刚好触到她的裙带,离胸口只差两三寸。
她微笑道：“五皇子才七岁，就已经长这么高啦。”
她的掌心方才蹭到了苏照夜的耳朵，面上的赧红还未及褪去，又蔓延至耳廓，就连脖颈也泛起薄红。
苏照夜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脑袋里仿佛装了一团浆糊。
幸好有碧绡为他解围：“门口风大，请娘娘屋里坐吧。”
梵音伸出刚测过苏照夜身高的那只手，道：“我看不见，有劳五皇子扶我过去。”
苏照夜应了声“是”，心想，她的声音似春日晚风，舒柔，温煦，足以和她的容貌媲美。
他有些僵硬地伸出手，隔着袖子托住她的手腕，引领她走到罗汉床的左侧坐下，他后退两步，和碧绡站在了一起。
梵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苏照夜身上，她稍稍侧脸“看”向他，问：“五皇子怎么不坐？”
苏照夜低着头，眼帘半掩，道：“儿臣不敢。”
他是皇帝的庶子，她是皇帝的嫔妾，真论起来，他的地位其实是高于她的，但事实上，皇帝的恩宠在谁身上，谁才是尊贵之人。别说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就算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现如今也矮她三分。
先前在永平宫的时候，贤妃和她身边那些捧高踩低的奴婢们，待他们母子三人极为恶劣，他不知道安嫔会不会是另一个贤妃，哪敢有半点不敬之心，谨小慎微早已成了他自我保护的本能。
苏照夜的表现，令梵音心有戚戚。
孩童，尤其像他这样在凄风苦雨中长大的孩童，心思比成人还要敏感细腻。若想获取他的真心，她须得先以真心待他。她虽然没有心，却还有几分真意，收服一个孩子，算不得什么难事。
梵音和颜悦色道：“五皇子不必拘谨，过来坐吧。”
苏照夜看向身旁的碧绡，见她点头，他才应了声“是”，走到罗汉床的右侧坐下。
梵音依旧面朝着苏照夜刚刚站立的位置，和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碧绡福身道：“奴婢碧绡。”
梵音道：“是取自‘碧幕霞绡一缕红’吗？”
碧绡道：“正是。”
梵音继续问：“你在惠嫔身边多久了？”
碧绡道：“奴婢刚进宫没多久就到了惠嫔娘娘身边，至今已八年有余。”
梵音道：“五皇子是你眼看着长大的，难怪只有你陪着他来了泠泉宫。”
碧绡顿了顿，平静道：“曲终人散，人走茶凉。惠嫔娘娘薨逝后，原本伺候娘娘的宫女太监皆另寻了出路，只剩下奴婢和掌事的流萤姐姐，流萤姐姐随六殿下去了景顺宫，奴婢跟着五殿下来了泠泉宫。恳求安嫔娘娘施恩，收留奴婢，奴婢定会唯娘娘是从，任凭娘娘差遣。”
梵音道：“你不必唯我是从，只需尽心尽力照顾好五皇子便是。惠嫔若是在天有灵，定会感念你的耿耿忠心，佑你平安。”
碧绡心中酸楚，眼眶微湿，话音哽咽：“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望。”
梵音道：“以后你就是五皇子身边的掌事宫女，我另拨了两个宫女襄助你，一个叫绿衣，另一个叫青鸳——咦，我忽然发现，你们三个的名字竟十分相衬。”
晚柔笑着接话：“这就是缘分，合该他们三个共事。”
梵音仍旧对着碧绡道：“晚柔是泠泉宫的掌事宫女，以后无论大事小情，只管向她开口。”
“奴婢遵命。”接过梵音的话，碧绡旋即对着晚柔施礼，“有劳晚柔姐姐多多照拂。”
晚柔笑道：“分内之事，何辞辛劳。”
梵音道：“晚柔，你带碧绡逛逛泠泉宫吧。”
晚柔应“是”，上前牵住了碧绡的手，藕荷跟在她们后面，一齐出去了。
听着她们的脚步声出了院子，梵音才开口：“五皇子，你有乳名吗？”
苏照夜旁听了半晌，从梵音的言谈中感受到了善意。
他入学后学的第一句话是：人之初，性本善。
然而他切身体会到的，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曾给予他善意的人凤毛麟角，而他最感激的人非淑妃娘娘莫属。
如今他再次感受到稀有而珍贵的善意，心防不由就有些松动——或许，她和贤妃并非同类。
苏照夜低声回道：“儿臣乳名唤作‘蟾儿’。”
梵音问：“哪个字？”
苏照夜一本正经地答：“照夜者，月也。月宫之中，有金蟾和玉兔为伴，因此母亲为儿臣取了‘蟾儿’这个乳名。”
梵音猜测道：“那你弟弟的乳名……难道是‘兔儿’？”
苏照夜道：“正是。”
梵音忍俊不禁。
她单方面臆测苏息云拿的是小可怜逆袭成为龙傲天的爽文剧本，谁成想这位“龙傲天”的小名竟然是“兔儿”，恐怕苏息云本人都羞于启齿告诉别人。
不过——
金蟾折桂，玉兔登天。
由此可见，命比纸薄的惠嫔，对这对孪生兄弟寄予着不切实际的厚望，在遥远的将来，苏息云没有辜负她的期冀，而苏照夜则未可知。
梵音微微正色，道：“我以后也唤你‘蟾儿’，可以吗？”
苏照夜鼓起勇气，抬眸看她。
她的唇畔噙着一丝浅笑，柔和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捞一捞。
他怔怔的，脱口答道：“可以……”
梵音唇畔的笑意略深了些，绛唇翕动：“蟾儿，我有一事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苏照夜蓦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松懈的心神重新变得紧张起来，他道：“娘娘请问。”
梵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的母亲惠嫔，当真是死于自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