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39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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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悠悠醒转,察觉自己依靠着一副娇软身躯，正浸泡在热水中。
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令她感到安心。
“晚柔……”梵音轻唤一声。
晚柔欣喜不已,却不敢高声语：“娘娘,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梵音勉力直起上身,虚弱一笑：“我是鲛人,你还怕我溺水不成？”
晚柔道：“池水那么冷，奴婢只怕您经不住寒毒侵袭。”
这副身子确实不抗冻，尽管浴殿里温暖如春，但她顶多在温泉里泡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
梵音猜想，雕题国所在之地，应是个热带或亚热带岛屿，冬天也是暖的,来到启国之后,娇贵的鲛人公主才第一次经历如此苦寒的冬日。
所以梵音先前才有所担心,被迫离开了适宜的生存环境后,这具身体为了适应新环境,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外貌,或者寿命——但无论如何，她肯定会比苏焕钦活得久。
“五皇子如何了？”梵音问。
侍立在浴池边的芳葶回道：“奴婢刚去侧殿看过,五皇子泡过了热水,还在睡着,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了。”
梵音又问：“太医怎么说？”
芳葶道：“薛太医说，吃两副药，等退了烧,应当就无碍了。”
梵音微微松了口气：“那便好。”
芳葶接着道：“主子，薛太医还没走，等着为您诊脉呢，还有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妃嫔，也都在正殿里等您苏醒。”
梵音便道：“那就别让他们久等了，出浴更衣吧。”
浴殿里也有一座四足暖炉，芳葶用烤得暖烘烘的浴巾为梵音擦干身子，然后帮她一件一件穿好衣裳，最后再披上一袭白狐鹤氅，将她包得严严实实，但梵音还是觉得冷，寒意仿佛是从骨子里由内向外发散的。
又烘干了头发，用玉梳将乌黑稠密的长发梳得整齐柔顺，如绸缎般披垂在脑后。
当梵音以这副素面披发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未经雕饰的天然美貌又一次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正如那日她首次公开亮相时的情形，一时间静寂无声。
——这其中也包括薛庭余。
早在见她两三面时，薛庭余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清净无染的神性，是以他每次看到母亲房中供奉的观音像时，就会联想到她。而此时此刻的她，洗尽铅华，眉目清浅，那种温柔到近乎残忍的神性笼罩着她，令他不敢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梵音欲福身行礼，皇后柔声道：“不必多礼了，快坐。”
芳葶扶着梵音落座，只听皇后又道：“薛太医，为姮嫔诊脉吧。”
当着众目睽睽，薛庭余将三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姮嫔的纤纤皓腕上，片刻之后，他收了手，迈步来到正中，躬身垂首道：“回禀皇后娘娘，姮嫔娘娘脉象浮紧，乃外感寒邪所致，用些解表散寒的汤药，不日即可好转。”
皇后道：“务必尽快将姮嫔和五皇子的身体调理好。”
薛庭余道：“臣定将尽力而为。”
皇后道：“你且退下吧。”
待薛庭余退出去后，皇后看着梵音道：“姮嫔，今日幸亏你及时相救，否则五皇子性命危矣。”
梵音话音微哑：“我虽不是五皇子的生母，但他既养在我身边，我自然要尽母亲的责任，护他周全，不教任何人伤害他。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查问清楚了，五皇子今日为何会无故落水？”
皇后一个眼神示意，庄妃缓缓开口：“姮嫔妹妹，来龙去脉三皇子都告诉我了，是这样的——当时咱们一行人沿着落清池往香雪园的入口走，三皇子和五皇子兄弟俩走在最后，三皇子看见五皇子腰间挂的吊坠甚是别致，就想要过来仔细瞧瞧，五皇子尊敬兄长，便将吊坠解下来给了三皇子。三皇子把玩片刻，正打算把吊坠还给五皇子，忽然起了玩心，想逗逗五皇子，于是把吊坠高高举起，引五皇子来抢，谁成想你跑我追之时，五皇子一不小心就掉进了落清池里。”
庄妃微微一顿，继续道：“小孩子嬉戏打闹本是常事，三皇子虽顽皮了些，可他心地纯良，绝无害人之心。但这件事终归是因他而起，罪责难逃，臣妾教子无方，亦请皇后娘娘责罚。”
不等皇后开口，梵音道：“皇后娘娘，待五皇子醒了，听过他的说辞，再做定夺也不迟。”
皇后道：“姮嫔所言极是，就这么办吧。”
梵音又道：“五皇子不知何时才醒，请皇后娘娘先行回宫吧。今日扰了娘娘赏梅的雅兴，雪侬愧疚不已，他日再向娘娘赔罪。”
皇后道：“你救五皇子有功，该重赏才是，何罪之有。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明日皇上回宫，你就无需去接驾了，本宫自会代你向皇上解释。”
梵音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带着众妃嫔离开了泠泉宫。
淑妃从梵音旁边经过时，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息云还病着，我得回去照看他，明日我再来看你和照夜。”
梵音道：“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照夜的。”
淑妃道：“也照顾好你自己。”
梵音含笑“嗯”了一声。
人走完了，泠泉宫恢复了素日的宁静。
梵音喝了一碗姜汤，随后去往侧殿。
苏照夜还在昏睡。
梵音坐在床边，伸手抚摸苏照夜发热的面颊，默默无言。
这样脆弱的小生命，想在步步惊心的皇宫中安然无虞地活下去，实在太难了。她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几分怜悯，虽然她的处境并不比他好多少。
“母亲……母亲……”
苏照夜发出微弱的呓语。
梵音没有应答。
静了须臾，她一边轻轻拍打着苏照夜的身体，一边低声哼唱着一首没有歌词的咏叹调。
苏照夜得到安抚，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呼吸沉重绵长。
梵音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她现在也虚弱得很，需要休息。
回到正殿，先喝了半碗菱粉粥，紧接着又灌了一碗苦兮兮的汤药，用清茶漱过口，再含一小块饴糖，便上床躺着了。
口中饴糖还没化完，梵音就昏昏睡去了。
好像刚睡着一会儿，又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她被晚柔唤醒。
“……出什么事了？”梵音没睁眼，哑着嗓子问。
“娘娘，”晚柔双眼含泪，面孔发白，有些艰难地道：“景顺宫走水了，听说……听说淑妃娘娘和六皇子，一同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