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流逝，余哲森面前的吧台上摆了不少空酒杯。
得益于神之血的超强代谢能力，他的脸色只是微红，头脑也没有昏胀发热的感觉，但一旁的安志天明显已经不行了。
“老了，喝不动了，真是老了。”安志天自嘲不已，“阿森，也许用不了多久，就算没有至高议会反对，我也该从一线退下来了。”
“那不能吧，考虑一下义体改造？用科技焕发第二春。”余哲森一本正经地帮他考虑后路，“至高议会的仲裁官们不是多多少少都有接受义体改造吗？你也整一个，继续跟他们斗。”
安志天被气笑了，摆了摆手说：“你知道我并不贪恋总局长的位置，如果能早一天把归临教派消灭，我也想早一点退休。”
“退休之后你想干什么？”余哲森随口问道。
安志天陷入了沉默，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他所想所思的都是如何在与归临教派的战斗中取得胜利，却没有想过胜利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因为这是一场漫长得看不到头的战争，归临教派以方舟作为根基潜伏在苍茫大海之中，他一直没有抓到彻底将其消灭的机会。
安志天甚至一度觉得，这场战争永远也不会结束，铁穹秩序和归临教派将一直彼此争斗下去，直到一方取得革命性的技术突破。
“想不想来七岛市？”久久没有听到安志天回答的余哲森主动提出了建议，“反正到时候克莱尔教官多半也还在这边，她在七岛市买了房子。你从总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可还是安全局一代传奇，让教官以七岛市安全局的名义返聘你做个顾问不成问题。”
安志天侧过脸来打量着他，表情古怪地问道：“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还是早就想好的？”
“我和安安讨论过。”余哲森笑了笑，“知道你和教官登记之后，我们也畅想过你们未来的生活。”
“小兔崽子。”安志天骂了一声，“这才什么时候，就想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拿到扞卫者勋章让你翘尾巴了吗？”
“怎么会呢，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犯罪不彻底消灭，安全局一刻也不会停下脚步。”余哲森露出懂事的表情来，“可是专员们也是人，是人就要生活不是？您到了年纪差不多了就把责任和信念传给我们，我们继续再传递给后来的人，这才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该有的样子。”
安志天摸了摸衣兜，掏出了半包烟：“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骗你干嘛？”
“我和梅瑟谈过。”安志天一边点烟一边放轻了声音，“他暗示我，你的思想可能有点问题。”
余哲森愣了一下，一脸不解：“什么叫我的思想可能有点问题？”
“你自己心里明白。”
“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辉煌’他们在前一次七岛市陷入危机时的指手画脚就是有问题的，还不让人说了？”余哲森托着下巴一脸烦躁。
安志天吸了一口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那至高议会受什么人约束和监督？有渠道弹劾他们，把他们罢免掉吗？”
“至高议会有一百人团的常任议员和两百人团的临时议员，仲裁官们如果失格，议会有权弹劾他们。”
“等一下，乔纳德市政官的父亲……艾伦·纳德尔之前是常任议员？”
“是的。”
余哲森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了下去，闷闷不乐道：“真扯淡，那么至高议会的议团也不一定是好东西，铁穹秩序的上层建筑好像有很大的bug。”
“你说出这种话来，还不承认自己的思想有问题？”安志天猛吸一口烟。
“铁穹秩序赋予了我独立思考的自由。”余哲森回答道，“如果连对上层的质疑都不被允许，那十二个象征符号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安志天说不过他了，陷入了忧郁的沉默。
余哲森感觉到了养父的忧虑，反过来安慰道：“有些话我只会对你和安何说，我分得清轻重和利害。”
“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安志天轻轻叹了口气，“梅瑟尝试过的歧途，你就不要再傻傻地走一趟了。”
“梅瑟先生做过什么？”余哲森好奇地问。
梅瑟的电子脑里存在三道枷锁，虽然已经被他和安何解开了，但他们却不知道那三道枷锁的由来，之前只是猜测因为梅瑟是汤溯光的弟子。
安志天的话让余哲森又燃起了挖掘真相的好奇心，他很在意安志天口中“梅瑟尝试过的歧途”指的是什么。
同时，余哲森也想起了之前梅瑟潜入家中拿走的那份影像资料。
安何拦截下来的片段里，有着一个绝对不可能被安志天原谅的家伙……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趁今晚这个酒后吐真言的父子局把所有的疑惑都搞清楚。
但安志天趴了下去，似乎因为不胜酒力，陷入了昏醉。
“老安？”余哲森愣了愣，不相信似的伸手摇了摇他：“不想回答就说不想回答，装睡多没意思啊。”
安志天任由他摇晃了几下，依旧没有动静。
余哲森尴尬地“呃”了一声，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下怎么办？自己肯定不能把老安丢在酒吧一走了之，那是应该把他送回安全局还是带他回家呢？
他甚至不清楚安志天今晚便装又戴墨镜出来喝酒是不是违反了至高议会的约束令，出于谨慎他觉得自己应该设法去应晓梨那里套一下话。
“把总局长交给我好了，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余哲森心头猛地一跳。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那个穿着朴素淡蓝色运动外套和酒吧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子，目光凝落在她的脸上。
女子扎着马尾发，眼眸如夏夜星辰。
余哲森一时间迷糊了，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妈妈……”
穿朴素淡蓝色运动外套的女人睁大了眼睛，旋即摇头否认道：“不，我不是陈淮夏女士。”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夏琴。”对方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声音，“我是总局长的‘秘书’。”
“秘书……那你是……”余哲森感到难以置信，强忍住了伸手去触碰对方的冲动。
夏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主动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一侧脸颊上：“感觉到了吗？和真人的皮肤有明显区别。我诞生的时候，仿生材料技术还不像现在这么先进。”
“你叫这个名字……是老安给你取的？”
“我的外部数据和战斗能力参考了陈淮夏女士，但我的情感模块更趋近于颜娅琴女士，所以你刚才产生错觉也并不让人意外。”夏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