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怒喝，成泰亿的身影出现在了简依然的视线中。
他的样子和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左半张脸有明显的义体改造痕迹。
“成泰亿……”简依然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今晚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负责监视的红隼注意到傍晚的时候成泰亿带人进入医院探望江明晨，两个小时之后江明晨趁人不注意逃了出来。
简依然通过红隼的视野发觉江明晨逃亡时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出于保守教派秘密的目的，她临时决定让旻渊把自己传送过来拦截江明晨。
她知道自己之前对江明晨造成的神经破坏是不可逆的，与其让这个年轻人在混乱和病痛中挣扎下去，不如让他解脱。
但成泰亿显然不认同她的想法，他横身挡在了江明晨前方。
“放过他吧，他只是一个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可怜人。”
“你们治不好他了，死亡对他来说是赐福。”简依然用宗教神职人员特有的神圣悠远的声线与成泰亿对话。
成泰亿固执地拒绝道：“不，我们能治好他。我认识一个了不起的义体医生，他答应只要义体一到位就给小江做手术。”
“你们还有那个余裕吗？”简依然不以为然地反问。
成泰亿脸色一沉，被戳中了软肋。
“被逼到连你都不得不给自己做义体改造的地步，说明你们的战力已经严重不足了吧。”
成泰亿没有吭声，但事实便是如此。
“收手吧，我可以帮助你们回归方舟。”简依然揣摩着成泰亿的心理，认为眼下是抛出橄榄枝的机会。
“回去接受弗里德海姆的审判？你和你的老师把我们视为叛教者，等待我们的难道不是名为审判实为派系倾轧的迫害吗？”成泰亿冰冷地反问。
“我会让你们洗脱罪名。”
“你如何做到这一点？”成泰亿问。
“我是高阶祭司，教派赋予了我甄别叛逆的权力。”
成泰亿笑了出来，不屑地摇头：“我离开方舟的时间比你早，丫头。我见过的叛教者比你见过的牺牲者都多，你想用一张嘴让我相信你的保证？”
简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仿佛一座冰山。
成泰亿突然用手指着简依然的鼻子愤怒地谴责道：“你们才是背叛者！教派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为方舟上的人们夺回家园！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弗里德海姆凭什么去改变这一切！”
“我不会回答你，也不必纠正你。”简依然从容自若，“你可以带着你的人继续和兄弟会死斗，我也乐于见到你们最后全军覆没。或者……”
她笑了一下，不带任何善意，继续说道：“依附于我，准备好参加一场远征。如果远征结束之后你们之中还有人活下来，教派将以迎接英雄的方式迎接你们凯旋。”
“远征？”
“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好了。远征是指前往防卫军控制的德尔塔开拓区夺回鹿泓教长的作战计划。”
成泰亿怔住了。
听到这个计划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
“这是送死吗？是弗里德海姆指使你这么做的？借助防卫军的手消灭我们这些异见者。”
“很遗憾，方舟为了躲避防卫军正在静默式深海潜航，我还没有和教长沟通过这个计划。”
“那你凭什么……”
“做决定吧成泰亿，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不过之后我就会把你们的行踪透露给兄弟会。”
成泰亿额角青筋凸起：“真卑劣。”
“这是为了教派。”
“弗里德海姆一个人说了算的教派？”
“如果我的老师如你所想是个独裁者，那救回鹿泓教长不正好在教派内部形成制衡吗？”简依然笑笑，“怎么算你们都不亏的。”
成泰亿陷入了沉默，说实话他并不信简依然的话，前往开拓区营救鹿泓的成功率微乎其微，这个提议几乎是明摆着要他和他人去送死。
如果营救行动真的那么容易，方舟又岂能坐视不理？之前为了营救符兆海而发起的七岛市作战行动让教派损兵折将，那时候教派主要的对手还是安全局和少量就近驻扎的防卫军。如果要在开拓区发动袭击，势必要直面防卫军的重装部队，难度陡然上升。
这些东西简依然心里清楚，成泰亿心里也清楚，但他却没法直接拒绝。
他们的处境很糟糕，尽管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给予了兄弟会一定程度的回击，但己方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
身边的追随者相继负伤、牺牲之后，成泰亿也不得不通过改造自己的身体来获得战力。
雪上加霜的还有在失去了黄金城夜场的收入之后，夜行者集团的资金账户又面临管理局的经济侦察。
成泰亿深知己方的对手并不单纯是圣纽曼市的地头蛇黑帮，还有站在黑帮背后的资本寡头以及他们所投资援助的管理局。
“泰亿大哥……”江明晨发出了虚弱的呼唤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凭自己的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身子根本无法站直。
他走到成泰亿身前，面对着简依然，揭开自己的外套露出绑在腰上的雷管。
“泰亿大哥……你先走……我来挡住……”
江明晨的视野是模糊失焦的，此时的他只能勉强看到简依然的轮廓，即便如此他也想为成泰亿争取离开的时间。
简依然身后闪出了持枪的旻渊，他伸出钢筋一般笔直的手臂，举枪瞄准了江明晨。
“旻渊，没必要。”简依然竖起手掌制止了他，接着居高临下地朝对面质问道：“成泰亿，你能控制自己的部下吗？”
“请不要用控制这个词，我尊重我的每一个同伴。”成泰亿沉声回答道，“只有得到他人发自内心的认可你才能成为一个领袖，这是我在方舟之外学到的东西。”
简依然眉毛一抬，她理解了成泰亿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成泰亿是在告诉她，想要让他们臣服卖命，就得拿出相应的让人信服的本事。
依靠威势胁迫，通过暴力使之屈服，早晚必遭反噬。
“我的条件不变，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命令，在远征完成之后就可以作为英雄回归方舟。”
“那么请听听我的条件。第一，帮助我们摆脱如今的困境。”
“好办，你们全部离开圣纽曼市。”简依然一口答应下来，“跟我去七岛市，兄弟会的势力伸不到那里。”
成泰亿微微皱眉，随后提出了第二个条件：“第二，我需要资金和义体配件，救治并重新武装我的人。”
“这个……也不算太难，我会想办法。”简依然点头表示同意。
“第三，也是最后一个条件。”成泰亿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参加远征的战士由我挑选指定，这个人数不会少于一半。无论营救鹿泓教长的行动成功与否，你必须保证让剩下的人回到方舟，对他们既往不咎。”
简依然沉吟了片刻，开口还价：“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还剩多少人，想必你也不会老实地告诉我。你不愿意让全员都参加远征我表示理解，不过最终出发的时候你的人不能少于十五个，这是我的底线。”
话音未落，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轿车忽然亮起了远光灯，两道雪亮的灯光如剑刺来，照在谈判的几人身上。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辆车打开了远光灯，形成对向交互的灯光。
“去！”简依然手臂一抬放飞了红隼，和旻渊一同闪身避开了灯光的直照。
成泰亿拽住江明晨的胳膊将他架住，同样往街边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