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拥梦而舞 > 第五十四章
  最后的决定,自然还是赵堂主来做。一行人用过餐点,马也喂过草料,就匆匆从后门而出。知晓城内有阿尔泰族人,此地自是不宜久留。
  早点铺后门所挨着的巷子,比之前门反倒要宽阔些。临近的府宅,也多是低门窄院的普通人家。赵堂主骑着高头大马,伫立街头,一眼望去,眼前几乎全无遮挡,此时,街道上又没有什么行人,空旷幽寂的样子,让赵堂主十分有安全感。
  哪知下一刻,他刚刚放下的心,就被从高处凌空飞来,突然砸向他们的男子给打破。
  比青衣卫动作更快的,是先一步搂住云儿肩膀,飞身避让的云龙。同一时间察觉危险的云儿,则顺从的依靠在云龙身侧,在匆匆一瞥间,还不忘看清,那砸向他们的男子,已然如何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众人及马都及时避让开之后,男子方才结实的摔落在地,继而狼狈的翻滚几圈。纵然如此,他也来不及呼痛,只着急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跑。
  可很快,就有一人飞身落在男子身后,一脚踹在男子后背上。
  这一次云儿不再袖手旁观,快速移步上前,托扶了一把将即将撞向对面院墙的男子。顺势转身拦住行凶之人。
  满身伤痕的男子,见有人出手相助,立刻感激涕零的跪地道,“女侠救命!女菩萨救命!”
  当云儿出手的那一刹那,赵堂主便知此事已然躲不过去,眼神示意身侧两名手下,去将受伤男子看护起来。又急步跟随云龙走到云儿身侧。待他站定,看清眼前男人面容,赵堂主暗叫糟糕。来者偏偏是凤幽城里最惹不得的那位,通天赌坊的老板凌风。
  “让开!”见挡在身前的是名年纪不大的女子,已然四十有二的凌风到底没直接出手。只是语气冷冽,满是不悦。
  “晚辈斗胆,请问前辈此人所犯何罪?前辈欲如何处置?”
  “与你无关。”
  冷冰冰四个字,配上目中无人的狂妄神情,纵使是老江湖赵堂主,也觉得这凌风果然如江湖传言般,欠揍的很。若不是不知此人深浅,他倒是极其乐意,让少主和云儿姑娘联手灭一灭此人的威风。
  眼见一旁云龙已然面有怒色,赵堂主急忙按住云龙欲出剑的手,上前道,“凌老板,家中小辈热血心肠,看不怪以强欺弱。不若您稍稍解释一下,也免得多一场无谓之争。”
  看到一身青衣的赵堂主,凌风才微微变了脸色,“青衣卫?”
  未待赵堂主答话,赌坊后门跑出几十个打手来,为首的褐衣少年,绕过青衣卫,跑到凌风身边,先是唤了凌风一声“师父!”转身时又盯着赵堂主,惊讶招呼,“赵堂主,许久不见。”
  “他们帮忙找过药材?”
  “是,除了药材,大夫也帮咱们找了不少。只可惜师娘的病始终未有起色。”少年一边回答着,一边觉得眼前对峙的情况属实不妙。别看他们人数占优,青衣卫可是以一当十当百的存在。
  凌风皱了皱眉,危险的目光扫过那跪在地上,小心往他这边探看的男子。男子便立即瑟缩的抖了抖。
  “罢了,回去。”
  “这就算了吗?师父,他可欠咱们八千多两赌银,还偷了师娘的药。按咱们的规矩,就算不要他的命,也该断了双手双脚。他还为了赌钱把妻儿都卖了,这种人渣,杀一个少一个。您要怕脏了手,徒儿来就行。”褐衣少年听似反问,其实是在不着痕迹的向赵堂主他们解释来龙去脉。褐衣少年深知他师父因着不善言辞,不知被多少人误解。旁人也就罢了,断然因此不能与青衣卫交恶。
  赵堂主听完解释,当即倒戈,“既如此,是我们唐突了。云儿姑娘,不若将此人交还回去。他们这些人跟赌坊借钱时,都是签了字据的。说到底,是咎由自取。不值当姑娘费心。”
  赵堂主说完,看向身后下属,两人便心领神会的将男子提起,推将出来。
  猝不及防的男子,被推得一个踉跄,索性倒在地上直接往回爬,口中继续哭喊,“女侠救命,求您救救我,我以后再也不赌了,也不偷东西了,我还不到三十,我不想死啊。女侠,女菩萨,您发发慈悲,救救我。”
  褐衣少年愤愤不平,“你哪来的脸求别人救你?救了你,好让你去祸害更多的人吗?”
  “女侠救命啊,我给您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女菩萨,您行行好。”
  凌风不多的耐心,在吵闹声中,终于用罄。原本转着几枚石头的右手一抖,一枚光滑的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男子,打中了他哑穴。耳边终于清静后,凌风松口气,懒懒道,“割了舌头,断了四肢,扔乱葬岗。”
  “是。”凌风一出声,褐衣少年立马精神头十足地应道。
  只是当他前来拖拽男子时,被云龙拦住了去路。
  褐衣少年不甘心的大力往一旁推了推云龙,不曾想云龙却纹丝不动,当即抱怨道,“少侠,你们赵堂主可已经发话了。”
  言下之意,叫云龙莫要不识抬举以下犯上。当少年求助的目光看向赵堂主时,赵堂主却只能无声的后退一步,表明自己不欲多管的态度。云龙若决意插手此事,他也不可能硬拦着自家少主啊。就算一路上云龙对他多有迁就,他也还不至于狂妄到忘了本分。
  到底觉得云龙做法不妥,赵堂主沉吟着,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场中唯一有可能让云龙妥协的云儿。
  此刻,云儿的面色比云龙更加难看。一双秀眉皱的死紧,似是无限纠结,又似极度不解。云儿确然在赵堂主的期盼下开了口,可说出的却不是赵堂主想听到的话。只听云儿缓慢而有力地道,“我只知欠债还钱,不知欠债还命。纵然要偿命,也该给将死之人,留一点体面。即使罪大恶极的死囚,也还有一顿体面的断头餐呢。人命关天,还望前辈谨慎行事。”
  “姑娘仁慈,可咱们开赌坊的也仁慈,那可就到处欠债开不下去了。我家师娘还等着师父挣银子救她性命呢。与其救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渣滓,不如姑娘好心救救我家师娘。有时候闲事莫理,也是行善积德。”对坏人讲仁慈,那不是给好人添堵吗?褐衣少年翻着白眼,眸光中带着轻蔑,他就说姑娘家容易妇人之仁。
  这对师徒倒是很有意思。师傅惜字如金,徒弟却牙尖嘴利。云儿被明嘲暗讽一番,也未见半分恼火。每个人心中的道义不同,云儿自然也不敢奢求,人人都与她所想相似。
  倒是云龙被那少年对云儿的轻蔑,激出了更多的火气,难得的在说话时语气冲了几分,“你们当真全然无辜吗?纵容他借钱赌博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一张字据,真的能承载起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吗?因为他在行恶,你们便要更恶?”
  看,还是有人懂她所想。云儿扬起因被理解而分外温柔的微笑,上前一步与云龙肩并肩站在一起,“铲奸除恶本是义举,不知能否止步于应得之罪。依我愚见,他所犯之错,尚且罪不至死。”解释完,云儿又转向凌风道,“凌前辈,晚辈也不想破坏贵赌坊的规矩。您看这样如何,晚辈略通医术,若能侥幸治好尊夫人的病,就请前辈卖我个人情,饶此人一命。”
  “姑娘,你小小年纪莫要……”褐衣少年话未说完,便听自家师父应承道,“可。”
  多少被人尊为神医的人,都治不了的病,师父就这么放心的交给一个小姑娘,治坏了可怎么办。“师父……”
  “关起来,带他们去。”凌风留下话,转身就走。
  青衣卫闻言,立即将云儿和云龙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褐衣少年见状一脸无语,“你们激动什么,是要把那个人渣关起来,你们不是要给我师娘治病吗?走吧!一个个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要是治不好我师娘,我就把这个人渣碎尸万段。”
  褐衣少年一把扯过男子,顺势点了哑穴,扔给后面的随从。
  ******
  凌风的住宅离赌坊甚远,一行人走出五六里,又被要求蒙上眼睛,走了两三里才从密道中来到凌家的宅院。
  号称天下第一赌坊的幕后老板凌风,所住的院落竟然极其普通,不说与古漪园相比,就是跟张府比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整座院子不止没有半点大赌坊老板该有的气派装饰,甚而连仆从也未见几个,无论怎么看也就是一方简朴的两进院落。
  莫说少经世事的云儿、云龙,就连赵堂主也颇感意外,这凌风为给他夫人治病,当真是倾尽家财,不遗余力啊。两相对比,他们少主和未来少主夫人想保下的人渣就愈发显得可恨了。
  众人摘下眼罩后,无不神色讶异。搞得褐衣少年,自己心虚起来。别看他之前嘴上说得厉害,那是自知年幼,为了给自己壮声势,不得不表现的强势些。真让他得罪名震天下的青衣卫,他也没那个胆子。“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为了师娘的安全考虑,所有外人都是这么进来的。”
  褐衣少年也知这般行事,比较折腾。往常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们,明明无力反抗,也少不得要抱怨两句。可这些个个身怀绝技的青衣卫,却极其配合的任他们摆布,蒙了眼睛也走得又快又稳,省了他不少麻烦。
  少年眼珠一转,继续道,“我叫齐思贤,今年十七岁,我看你们都比我年长,叫我阿贤就行,别少侠少侠的叫了,怪别扭的。”
  介绍完自己,少年又神秘兮兮的凑到云龙跟前,小声道,“兄弟,据我所知,赵堂主在青衣卫里面地位就很高了,怎么看着你比他还厉害,你是青衣卫的副门主还是门主啊?你年纪轻轻这么厉害,你爹娘是不是逢人就夸你。”不像他,在赌坊里混着,每个月除了问他要钱,其他时候爹娘都不太敢来找他。
  云龙也未计较之前的不愉快,心平气和地回道,“我不是青衣卫,这次是有事出门,才一起同行。”
  “那就是宋家的亲朋好友,我看赵堂主对你挺尊重的,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
  “我也十分敬重赵堂主。”
  “哎呀,你别这么拘谨,我们这么小声,说点坏话他们也听不到的。”
  云儿和一众青衣卫瞬时默然无语,距离这么近,再小声,他们也听得到好吗?
  少年没说几句便嫌云龙无趣,转到云儿这边,只是自知男女有别,站的远些。
  “姑娘,需不需要给你备药箱、银针什么的,你这什么都没有,方便看诊吗?”
  “无妨,我带了双手,足够了。其他等诊过脉再说。”
  “姑娘,你这小小年纪……”
  “我今年二十有一。”
  “大夫里面,你这就是年纪小的了。”
  “我长你四岁。”
  “好好好,你年长。待会儿给我师娘看病,你有把握治得好再开方子,可别乱来。万一我师娘有个好歹,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你们。”
  “多谢提醒,人命关天,我不会乱来的。”
  少年本来是想套点近乎,可几句话下来,莫名更加尴尬了,索性专心带路,反正这些人看起来也不小气,应当不会秋后算账才是。
  院子本就不大,一行人走得又快,没多久便到了凌风夫妇卧室门外。
  齐思贤隔过云儿,将其他人拦在身前,“姑娘,你请进。剩下的就先在外面等一等。”
  “阿贤小兄弟,这不妥吧,我们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怎么可能放心一个姑娘家孤身而入。”管这趟闲事儿,已然是耽误工夫,又得不偿失了,若再出点什么意外!赵堂主想想就脑袋发紧。
  “我师父和师娘的卧室,哪能是个人就随便进。以往的大夫都是孤身一人进去的,也都囫囵个的出来了,只要这位姑娘不乱来,我保她平安。”
  “我们也不都进去,就四个人如何。进去之后就守在门口,绝不乱看。”
  “不行,你们进去那么多人,里面就我师父一个,万一你们心怀不轨,我到哪儿说理去?再说了,这可是你们非要来的,不是我们求你们来的。”
  赵堂主被噎的怒火滔天,偏偏又发不得火,脸颊瞬间憋得通红。
  反倒是云龙,此时还能沉静问道,“各退一步如何?我们两个人进去。只让云儿一人进去,绝无可能。虽是我们主动要来的,可需要医治的毕竟是你师娘。”
  齐思贤正欲反驳,门内忽而传出低沉的男声,“阿贤,两人!”
  “是,师父。”
  “那你们俩进去吧。规矩点,知道你们青衣卫厉害,但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赵堂主无语地翻个白眼,这两个人可是连人渣都要救的存在,又哪里会平白无故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