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供奉三清神像,这会儿天色业已晚了,等赵元宁持香进去,正巧撞见最后一位香客从里头拜过出来。
  没有了闲杂人等,偌大的正殿寂静空旷,唯有香案上的清香袅袅,钻入鼻尖。
  赵元宁手持清香跪在蒲团上,阖眼许愿,再对着三清神像虔诚的三拜,将香插入香炉,礼成。
  沈西堂就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所求无非是家人平安,朝堂清肃。
  待他拜完,赵元宁已捧了签筒重新跪在了三清神像前虔诚摇签。
  他很好奇,表妹一路舟车劳顿赶来这紫霄观所求之事究竟为何,大约是另有深意吧。
  可赵元宁接下来的举措却叫沈西堂瞳仁放大,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露出了万般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赵元宁手捧签筒摇签,桶内竹签摇晃,撞击之下掉出一支。赵元宁睁眼瞧了,签上“下下签”三字跃然其上,趁着四下无人,她捡起竹签飞快地塞回了签筒内,闭上眼,镇定自若地重新摇过。
  沈西堂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也从未想过,原来求到了不是自己想要的签,竟然还可以……塞回去。
  这样的举动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叫人难以理解,可是放在表妹的身上……他竟然觉得,这正是她的性子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惊讶之余只剩了无奈一笑。
  如此这般摇过三次后,赵元宁总算是摇到了上上签,放下签筒,心满意足的拿着竹签站了起来。
  “表哥,咱们去找道长解签吧。”赵元宁兴冲冲的拿着竹签就往外走。
  沈西堂摇头失笑,跟在她身后一并出了正殿。
  可惜今日不巧,正赶上了一尘道长闭关,赵元宁只好另找了一位道士解签。
  道长赘言,听得人昏昏欲睡。赵元宁听了一通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只知道这签颇好,大约她是要心想事成的。
  夕阳西斜,落日余晖撒进院内,将院中一株参天梧桐映得金光灿灿。
  沈西堂走在赵元宁身侧,在小道童的引路下往后院去:“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在观内休憩,等明日马车修好我们再启程回京。”
  “好,都听表哥的。”赵元宁仰头冲他一笑,对此毫无疑义。
  紫霄观后院分东西两院,男香客居东院,女香客居西院。
  沈西堂先将赵元宁送到了西院厢房,仔细检查了房间并无不妥当之处后,叮嘱她夜里无事不要出门,这才随着道童往东院去。
  双喜关上厢房的门,一回头,赵元宁已经大咧咧地躺在了床上,仪态粗鄙,真是毫无淑女气质可言。
  “姑娘,你还是注意一下吧,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躺床上的,传出去要叫人笑话。”双喜放下包袱走了过去。
  赵元宁无所谓笑笑:“我就是我,怎么舒服怎么来,管旁人作甚。”
  她扭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拍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快过来一起躺躺,坐了一天的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双喜站在床边,扭捏着不动:“我不。”
  赵元宁伸出手,一把将双喜拽到了床上,主仆二人一并躺着,望着头顶的房梁顿觉周身舒适。
  双喜微微扭了扭身子,疲惫的身躯顿觉舒爽:“好像,是挺舒服的哈。”
  “是吧。”赵元宁笑笑,顺手拉过枕头垫在二人头下,盯着头顶房梁看了一会儿忽然困意袭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赵元宁最后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许久,睁眼透过窗子往外看去,天色早已黑沉一片。
  “双喜,双喜。”赵元宁推了推旁边睡得正香的双喜。
  双喜嘴里嗫喏了两句,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翻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了过去。
  赵元宁索性放弃要叫醒她的冲动,肚子又咕咕咕的叫了起来,早知道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就该多吃一点,现下好了,她真是要饿得睡不着了。
  略一思量,赵元宁下了床,扯过被子给双喜盖上,径直往桌上那几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袱走去。
  一顿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出了白天的蜜饯盒子,打开一看,里头吃得干干净净,真是一个渣都没有剩下。
  赵元宁饿得就差仰天咆哮了。
  “表哥只说无事不要出门,我饿了算是大事吧,去厨房找点吃的应该不过分吧。”
  赵元宁如是想着,回头望了眼还陷在美梦中的双喜一眼,吹灭了屋里的烛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夜里山风习习,裹挟着寒意迎面扑来,赵元宁抱紧了自己,沿着厢房廊下往来时的路走。
  紫霄观占地甚广,来时的路她倒是记得一些,原本循着廊下的灯笼沿路走走还算顺畅,可过了廊下还须得穿过一座院子。
  院里无灯,四周仿若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森森冷风带着呼啸的风声,活活就像是临风而来的鬼魅,叫嚷着令人胆寒的哀怨。
  赵元宁瑟瑟缩在廊下止步不前,鼓起勇气想要迈出去一步,那风声顿起,瘆人的声音一直在耳畔盘旋,迈出去的步子又堪堪缩了回来。
  “这么大的院子夜里也不点个灯,是想要吓死谁啊。”赵元宁搓了搓手臂,口中念念有词,心里已萌生了退意。
  “算了算了,饿死也比吓死强。”
  望着漆黑无边的前路,赵元宁始终没有迈出步子的勇气,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赵元宁转身要往回走,刚走出不过几步,一阵疾风吹来,廊下的灯笼齐刷刷地灭了个干净。
  砰!
  头顶的灯笼被风吹落,骨碌碌地滚落在脚边,赵元宁顿时汗毛竖起,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充斥了全身。
  堪堪咽了口唾沫,赵元宁不敢回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压了压心神亟步往前面走。
  直走直走再拐弯就是厢房,没错,走过去就安全了,走过去就安全了。
  赵元宁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前路无光,只靠着记忆摸黑前行。
  正要拐过墙角,眼前一团光晕忽然亮起,一张惨白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与她迎面撞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