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方尖碑 > 远星倒影09
  omega应激的诱因一是外界变化,二是心理恐惧与压力。
  首先这地方一片清净,没有外界刺激源,其次唐珀只是来到大教堂门口,被被问了一句特征值心理上也没什么称得上压力的东西一要是说永昼主神被教廷圣城的排场吓到了,郁飞尘从未听过这样离谱的笑话。
  综上,这人想用应激逃避问题。郁飞尘懒得理他。不仅懒得理他,还伸手端起他手边的牛奶杯喝了几口。
  喝完,他迎着曦光一边看唐珀的泪痣,一边琢磨接下来怎么对付教皇。
  ——忽然察觉到不妙,是看见唐珀抬手,手腕横放在眼前挡光,整个身体躲避般往旁边侧了侧。
  “唐珀?”郁飞尘蹙眉,拍了拍他的侧脸。
  唐珀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管刚才是不是装的,现在真的应激了。郁飞尘扫了一眼这地方和隔壁的侍从,脱下大衣盖在唐珀身上:“我先带他回去。”
  秘书想帮忙扶一下但唐珀反射性往郁飞尘那里退,不给他碰,使他很是心碎。只能缀在后边对上将的亲兵们胡扯:“唐珀主教有电刑后遗症,现在犯了,很危险的,我们公爵得先带他回去。”
  亲兵:“但圣城的医治院就在一千米外。一千米外。”
  “不是的!我们公爵是那种对叛徒和颜悦色的人吗?”秘书义正辞严,灵活躲开亲兵的拦路:“他在趁火打劫……趁其不备要回去审问反叛名单献给教皇。好了,我不能再和你废话了,我打个共享飞梭——小司!那不是公爵的车!”
  亲兵喃喃道:“但圣城的监狱就在两千米外。”
  另一边,阿希礼上将刚接完-个通讯,拍案而起:“这个……这个畜生!”
  缓了缓,他继续大吼:“他以为继承人里只有自己是alpha,就很了不起了吗!”
  随从小声道:“好像确实挺了不起。但是上将,他的司机开走了您的飞梭。”
  阿希礼上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希望上将带了救心丸。”秘书坐在副驾位,喃喃道。说完,他回望郁飞尘和唐珀:“那么,公爵,你愿意向我们解释一下唐珀主教的‘后遗症’吗。”
  “我想涨工资。”司机边驾驶边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舰队统领的位置岌岌可危。”
  “涨吧。”郁飞尘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因为他觉得永眠花的香气已经不需要很近就能嗅到了。
  但秘书和司机竟然毫无反应,迟钝的beta。
  而唐珀这次应激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发作得……特别平静,没有那么迫切地要靠近他,只是安静地抱着他的大衣,仿佛一件大衣替代了他这个活人一般。
  郁飞尘淡淡看着他,想,如果你非要靠我的衣服度过应激的话,那就永远抱着它吧。
  秘书恰如其分递上了他的终端:“公爵,通讯录隐藏分类里面有一些秘密群聊。群聊里有一些秘密资料。不要问我一个beta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这只是一个贵族管家的基本素养。”
  “你可以和小司一起涨工资了。”郁飞尘接过,但他没有立刻就看。
  皈,他将终端倒扣,看向了唐珀。
  唐珀的五官不是omega式的柔美,清冷冷的轮廓像剔透的冰,修长的手指嵌进黑色的衣料里,好像很容易折断。
  ——就像水晶也容易摔碎那样。
  郁飞尘定定看着唐珀。他在想,唐珀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数值。如果告诉,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只有两种。
  一,他们的数值确实不匹配,他嘴上说着给他找alpha,但真发生了,他可能……不会那样做。
  二,他们的数值匹配,那就选择标记或不标记。
  两种后果说不上谁更好,谁更坏,各有各的麻烦。
  现在唐珀不听不看,意思就是,你来选。
  郁飞尘缓缓拨弄着唐珀腕上的手铐。他总是事到临头,才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
  如果唐珀是个alpha,或是个beta,那随便他想有几个配偶都无所谓。
  但他是个omega。
  如果我是alpha,而你刚好是omega,凭什么数值会对不上?
  可是他自己又凭什么这样想?他和主神之间除了几个世界里的萍水相逢外,难道还会有什么高于世界规则的联系么?
  郁飞尘将手铐的另一端打开,端详着它,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手腕也锁起来。最终他轻轻、轻轻把它合上。搭扣锁死的声音却不因他动作的轻缓而更改,清脆利落。
  郁飞尘把那半边手铐丢回唐珀身上,看着那颗欲坠的泪痣,他想,如果alpha是别人,你就去疗养院度过终身吧。
  不过,这个可能性现在看起来不大。
  “公……公爵,”秘书的声音哆嗦了:“你……你的眼神好吓人,要不,你先去医治院看看?”
  奇怪,公爵听到说话声,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还是常有的平静,仿佛刚才是错觉一般。
  郁飞尘:“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秘书:“?”
  “对不起,公爵,我们beta不配闻到您的信息素。”秘书道。
  司机插嘴:“但您自己也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
  “只有和您匹配的omega能闻到,”秘书露出八卦神情:“我听说,以前兰顿家有位领主,领主夫人骗他说您的信息素是榴莲味,那位大人感到很难过,直到领主大人要去上战场,夫人才坦白了他的恶作剧,告诉他您的信息素是现在贵族间最流行的雪松味,领主快乐地打了个胜仗。”
  “我认识一个人,”郁飞尘说,“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唉,但您离成年还有一天,即使已经开始有信息素,也会比成年状态淡一些。”
  郁飞尘垂眼看了看抱着他的大衣不放的唐珀,虽然预感到最麻烦的情形正在逐渐降临,但还是勾了勾唇角。
  他拿起秘书给的终端,忽略数个不成体统的标题,点进了一个正经资料,名叫《了解你的omega》。
  司机开飞梭的技艺不算高超,但胜在平稳,飞梭滑进了兰顿家在首都的私家庄园一也就是郁飞尘最开始醒来时在的那个。门口有岗哨,庄园里也豢养着家族的私兵,只听兰顿公爵的命令。
  下车时郁飞尘干脆也不让唐珀费劲走路了,裹着大衣抱了起来。
  “您不住最心爱的抽象派房间了吗?
  “不住。”他让秘书去开了个没人住过的客房。
  感应门滑开,陌生的环境和光线让唐珀反射性瑟缩了一下,终于有了应激期omega该有的样子。
  郁飞尘把他放在沙发上,俯身看了看瞳孔。
  还清醒。离25岁的界限只有不到三天,换成别的omega,恐怕已经在灭顶的应激恐惧下崩溃
  了,但他还能维持几乎无事发生的样子。
  ——就是还对那件大衣恋恋不舍。
  永眠花香淡淡绵延在他们之间,它不像是香气,很难用嗅觉的感受来概括形容。那是-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宁静,又缥缈难以捕捉,仿佛你这一刻嗅到了,下一刻又会失去它。
  他已经读完了详尽的科普,这东西果然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信息素”。不同性别相互吸引的符号,主导着一切特殊反应。
  这个世界没有永眠花,但唐珀的信息素依然是它,因为他们两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借了一副表象,组成这具身体的所有力量仍是自己原有的那些。
  郁飞尘手指划过唐珀的面颊,问:“我的信息索是什么?”
  唐珀看着他,一副思考模样,想说又不想说。
  郁飞尘沉沉道:“不能骗我。”
  他们之间有生理压制,当alpha真想问出什么的时候,omega的本能就是吐露真相。
  冰绿的、琉璃般的眼瞳被纤长的睫毛半掩,流露出一点似有似无的迷惘,唐珀抬头看着郁飞尘,轻轻吐出了几个音节。
  “……永眠花。”
  郁飞尘怔住了。
  “不可能。”郁飞尘说。
  这句话落下,唐珀的眼神猛地清醒了一下,像是才察觉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也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被郁飞尘看着,这种反应一出,郁飞尘就知道,八成是真的。
  主神躺在暮日神殿的水晶棺里,浸了永眠花气息也就算了,可他一生的经历和这种植物没有半点关系。
  就见唐珀笑了笑,轻声道:“你也是乐园的子民,灵魂中为什么不可能有永眠花的烙印?”
  没给郁飞尘追问的机会,他说:“我的呢?”
  郁飞尘沉沉看着他:"你自己猜吧。”
  唐珀蹙眉,抱着大衣的手臂又收拢了一点。
  大衣的领口却被郁飞尘提起。唐珀抓住它,衣料却摩擦着他的指腹,从他手中离开。
  郁飞尘把那件衣服一寸、一寸地从唐珀怀里抽了出来。
  然后,把它扔在了对面的床上,远远隔着一条宽阔的过道。
  失去信息素安抚的唐珀眼神陡然脆弱起来,像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鹿。先是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处的大衣,最后又抬眼看向郁飞尘。
  他原本就处在应激末期,崩溃的边缘,此刻更添不安与惶然一却因非凡的意志,看向郁飞尘时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与清醒。
  在此时,神明的眼神足以让信徒心碎一万次。
  郁飞尘伸手,拇指指腹轻轻拭了一下他看起来即将流泪的眼角,到唐珀主动往他手心的方向靠了靠才俯身下去,把自己的身体靠近唐珀。
  唐珀伸手抱住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埋在他颈间。
  惧怕外在的一切,无法克制内心的不安,这是应激的表现。
  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眷恋,是发情期的前兆。alpha的信息素能平息内心的一切恐惧,但也会把omega逐渐拖往发情期的深渊。
  虽然他还是个差-天彻底成年的alpha,但信息素也算成形了。
  抱了二十分钟左右,唐珀的状态显然安稳下来了,他松手,把有郁飞尘往外推了推。
  推得没什么力度,但郁飞尘已经感受到了这用完就丢的态度,他不无冷嘲热讽地说:“看来你还有救。”
  说完就撤了半个身子,果然,不过五分钟后,唐珀又进入到了半应激的状态。
  “你……过来。”他说。
  但是,就像抑制剂不能多用一样,信息素也有戒断反应。断断续续的信息素接触只会让下一次应激更剧烈,这次抱着也没用了,隔着一层衣物,郁飞尘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唐珀急促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起身,打开储存抑制剂的低温箱,将它打开,取药剂。冰冷的淡蓝药剂被逐渐吸入针筒里,组长的筒身顿时起了一层雾。
  “我以前没来过这种世界。”郁飞尘边吸药剂,边说。
  唐珀看着他,温和平静。身在崩溃的边缘,可他还是像个神明。毕竟,郁飞尘想,万千世界形形色色的宗教里从不缺乏神明受难的传说。仿佛必得经历长久的残酷折磨,才能彰显神怜世人的本质。
  针筒吸满了药剂,郁飞尘在袖身边坐下,侧身对着,离得很近,他像个在神像前告解的魂灵,说:“……因为很不喜欢。”
  他指的不是这一种,是所有的一人的意志会让位给毫无理智的欲求的世界。包括□□,包括贪婪,也包括杀戮。他知道主神能听懂。
  神明却未表达赞同。
  他接过针筒,另一只手握住了郁飞尘的右手,手指微微发凉,握住的力度很轻,但很笃定。
  “富有者少有贪婪之举,忠贞者不会惧怕考验。”袖轻声道。
  郁飞尘清楚地听到胸腔中心脏咚咚的跳响。他定定看着神明平静的面庞,心中却忽然掀起惊涛骇浪,看见道黑水横流的深渊。
  有时候,他觉得他太相信他。
  可是另外一些时候又觉得袖了解他,胜过他了解自己。
  那些东西,他从来不喜欢。他数次在边缘游走,但从未接近。
  不是因为他天生厌恶沉沦放纵,而是因为他知道一他从来知道自己并非善类,一旦从深渊坠下,会比其他所有人坠得更深。坠到永不见天日之地。
  所以他规避。规避得仿佛真心恪守尘世清规戒律。
  主神用手指轻轻安抚他,修长的指节,还是那么容易折断。
  “如果你在害怕什么,可以说出来。”袖声音温和,毫无惧怕,“让我帮你面对。”
  郁飞尘久久没有说话,袖解了两粒扣子,拿起手中针筒,微侧脖颈,锋利的针头刺入皮肤,准备推入药剂。
  手腕却被握住,不能寸进。皮肤被刺破处流出鲜血。
  袖抬头,郁飞尘乌沉沉的眼瞳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按住袖的手指,将针头抽离。
  针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淡蓝液体缓缓渗入地毯。
  郁飞尘俯身,齿尖咬着颈侧的皮肤,缓缓厮磨几下,将刺出的鲜血吮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