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祭台。
  截天门徒割据四方,吵嚷不休。
  武神遗像周遭的氛围与衔月圣塔截然相反。
  有截天门徒这帮游手好闲的家伙在,就算想要朝拜凋像,也难以清净。
  可以料见,他们并不讨喜。
  “唔......”
  “气息都还不孬,不过也不难对付。”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有了判断。
  截天门徒之中少有道境气息,即便有,也是假借他人道器的伪道之境。
  原因想来是他们得不到英灵殿的承认,被天脉道海所拒绝,从而没法刻录下属于自己的道痕。
  不过如若有先辈道器,倒是能够唤醒石碑上尘封的道痕。
  如此,便是伪道。
  截天武神再如何嫌恶他们,也不可能毁去先人道痕,因而只能放任。
  望星界成道者不多,盖因有白尘存在,修者虽未入道,实力也超越了万法界的入道层级。
  入道者便是五境弥天。
  所以想要镇压截天门徒,还得废些心力。
  以力镇压自然可以,但那样不仅太过招摇,而且宁洛一己之力也难以服众。
  倘若截天门徒不顾颜面,群起攻之,那宁洛除非大开杀戒,否则局面定会僵持不下。
  毕竟,他们有前朝圣物,圣朝管事也不方便在明面上出手干预。
  宁洛自觉不善谋略,当然那只是相较于中多智近妖的角色,而非愚笨。
  亲身穿越后,宁洛更是明白,其实那些所谓的谋略,大都是基于现有情报寻出最有利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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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报,解法。
  后者宁洛或许尚有欠缺,但前者,无需质疑。
  “截天门徒之所以狂妄,原因无非在于四者。”
  “一是人多势众,却又群龙无首,故而旁人难以针对。”
  “二是有前朝圣物在手,底牌充裕,面对无量强者也有机会玉石俱焚,因此圣朝不愿干预。”
  “三是他们实力大都不弱,五境弥天更是为数众多,少有势力胆敢招惹。”
  “四是他们假借截天武神之名,若不尽快将之斩草除根,对立者很快便会背负污名。”
  “唔......”
  宁洛闭目沉思,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把所谓计谋想得太过复杂。
  那么想要解决截天门徒,其实的确不难。
  只要颠覆他们自信的资本就行。
  你们群龙无首,我便挑起矛盾。
  你有前朝圣物,我有科学炼兵。
  你们实力不弱,我自更胜一筹。
  你们假借神名,那我取而代之。
  不仅如此,宁洛大可再营造出一种靠山更强的错觉......
  “有了。”
  宁洛微眯着眼,折身返回住处。
  ......
  三个月后。
  望星界万民隐约察知到,这片天地似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圣朝虽不会介入其他王朝的纷争,但也不会出面协调。
  但近些天来,竟然常常传出圣朝调停战争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由不得不信。
  万千年来不曾改变的万朝格局,竟然出现了变数......
  调停?
  不信。
  说是调停,莫不是想要统辖领地内的王朝势力,和其他圣朝彻底开战?
  无端的猜想越来越多,但少有人会往好处想,大都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这种趋向多半来自望星界越发混乱的局势。
  尤其是冥鼠。
  三个月来,望星界忽而出现了一种被称之为冥土的地貌。
  冥土往往由战场的葬坑衍化而来,望星界的战争由锁阵主宰,所以只要一方战败,迎接他们的就将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堆积的血肉最终成为了冥鼠的食粮。
  冥鼠借此繁衍生息,最终侵吞了整片战场。
  军队不得已退离这片区域,但冥土却会悄然扩张。
  清扫?
  不可能。
  造就冥土的王朝双方,甚至三方四方,无人愿意出面清理冥土。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鼠潮的恐怖。
  它们根植地下,似乎源源不断,纵使以大量术法道法不停轰炸,也难以泯灭鼠群的生机。
  甚至,还会招致鼠群的记恨。
  届时数以亿万计的冥鼠便会从地下奔赴城镇,大肆毁坏建筑,屠戮万民!
  没有任何王朝能够承担这种损失。
  纵使他们勉强撑过了鼠潮,那风雨飘摇的状态又该如何抵御其他王朝的侵攻?
  代价与收益不成正比,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葬送了自己。
  所以王朝只会眼睁睁看着冥土扩张,没人打算横加干预。
  中都圣城。
  宅院之中。
  宁洛攥着一块玉符,心念微动,禁制解除。
  [第96日汇报]
  [玉轮圣朝与苍雷圣朝达成联手,愿意一同布阵清剿冥土]
  [冥土数目增减近乎持平,但死气动向越发频繁,统合需要加大力度]
  [云川王朝雪城被鼠潮吞噬,这是至今第四座死城,已派人暗中警告万朝,如若实力不足,切莫招惹鼠潮]
  [偷天计划进展顺利,二十一秘地周围四境以上修者逐日增加,死气不敢擅动]
  [第二批道宗门徒已经出发,由密探护送,不日便能抵达,共计四人]
  玉符收回。
  “四人......”
  “看来颜丰选人的标准还挺严格。”
  宁洛瞟了眼身前的一老一少。
  那是他现在唯二的弟子。
  舞剑少女名唤季兰,是将门之女,也是云罗城望族之后。
  而老者名叫方元,是季家的大管家。
  二人之所以成为宁洛门下弟子,只因云罗城被鼠潮吞没,那是望星界出现的,第一座死城。
  季兰与方元几乎踏遍了苍雷圣朝的辖地,除了苍雷圣朝本身以外,辖地内的所有王朝,他们大都走了一遍。
  只为请求援兵,清剿云罗城鼠潮。
  然而,无人敢应。
  非是旁人无情,而是他们的确不具备清理死城的余力。
  倘若得罪了鼠潮,那下个遭殃的,便是那些出兵的王朝。
  甚至,当季兰表露出自己愿意献出家族传承,甚至可以帮王朝培育出一个新的将门之时......
  二人得到的回应,却是杀手的尾随。
  只可惜,当时苍雷王朝和玉轮王朝本就是风隐阁照顾的重点。
  因而颜丰早早便关注到了二人的情况。
  他刻意等待季兰与方元陷入绝境,对世人心灰意冷,再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手相救。
  如此,便有了可以为祓除黑潮不惜献身的死士。
  甚至季兰最初还误会了“献身”的本意。
  还好,方元身为大管家,也自不可能湖涂。
  如果献身真是季兰理解的意思,那他这么个糟老头子,又何必费力救下?
  为何不让季兰干脆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若是直截了当用他的性命要挟?
  没必要多此一举。
  直到抵达圣城,方元率先站了出来,要帮小姐以身试毒。
  宁洛没有拒绝,既然老头子有这份胆识,更颇有些眼力......
  那其实,他比季兰更值得培养。
  即便季兰修行天赋远胜方元,但宁洛这里,可根本不看天赋。
  再到如今。
  宁洛完情报,便将玉符中的讯息抹去,等待下一次的传音。
  他起身走向后院,看着盘膝静坐的季兰,语气冷漠而无情:“学会了吗?”
  季兰面露苦色,咬牙道:“快了。”
  一旁的长者毕恭毕敬,不曾发声。
  这样的卑微的姿态,外人想来未必能够察觉,其实那位默不作声的长者,实力已经远胜季兰。
  宁洛其实挺愁的。
  送过来这俩人,方元虽说答应的勤快,但是他本意并不打算让宁洛修正季兰的灵脉。
  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话,季家的血脉也就彻底断绝,季兰往后的命运也不会平坦。
  他打算一个人背负起这一切。
  但......
  道宗,不会养吃白饭的闲人。
  “一月期限已知,道宗不养闲人。”
  “你没有如约参悟寰宇禁法,所以......”
  话音未落,季兰已经先一步开口:“没事,方叔,我季家的仇恨,不可能由你一人承担。季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云罗城覆灭,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已经再没有追求的意义。”
  “我......”
  “我接受脱胎换骨。”
  这一次,方元没有拒绝。
  其实宁洛和方元都能看出来,季兰还是对自己的天赋抱有一丝希望。
  她想要依靠季家的传承和自己的潜力,来为云罗城的覆灭复仇。
  所以宁洛在等她彻底放弃的那一天,方元也在等。
  而现在,季兰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定位,也再无杂念。
  这才是宁洛想要的门徒。
  数日后。
  两道身影出现在飞升祭台边。
  周遭截天门徒的声音依旧喧嚷。
  有在争吵截天武神究竟是死是活,也有在争吵自家的祖辈到底谁人才是截天门下的首座。
  但更多截天门徒不过在笑谈万朝局势,谈论着中都的花街柳巷。
  然而这时,却出现了一道杂音。
  飘然若仙的少女缓步走上祭台,竟是全然无视了周遭纷乱的声音,径自走到了玉凋前面。
  还有不少人在装模作样地参拜玉凋,向截天武神祈愿。
  不过是否诚心,就不得而知。
  多半,是假的。
  他们只是穷困潦倒,或是时运不济,前来寻求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毕竟就周围这种嘈乱的环境,怎么像也不适合参拜。
  如果截天武神真的在天有灵,他会注目这座玉凋,会容忍这帮宵小在旁吵闹?
  显然不会。
  所以参拜只是作秀。
  然而,这次却有了个例外。
  少女一拢轻纱,神色风波不惊,似乎周围的嘈乱与她根本毫无干系。
  她缓缓跪坐下来,对着玉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有声音,所以不是响头。
  但这可不符合参拜玉凋的规矩。
  坊间都说,磕头越响,祈福越灵。
  所以周围其他的参拜者顿时都意识到,这位新来的女子,目的根本不在于祈福。
  他们无心参拜,眼光时而偷偷瞟向少女的衣襟,不过却看不到分毫。
  甚至当他们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时,只觉如芒在背,似乎被无量强者给盯上了一样!
  参拜者做贼心虚,回身一瞥,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那位老者。
  老者没有跪下,仅仅只是低垂着头,阖上双目,似在缅怀。
  这是对截天武神不敬?
  不是。
  因为那些参拜者分明能够感受到,这老者散发出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
  像是无边瀚海,看起平静,然却拥有掀天伟力!
  至少也是五境弥天!
  甚至,很有可能是无量境的强者!
  当这一念头逐渐浮上心间,参拜者的视线再度望向那位跪坐的少女,已经再不敢有分毫亵渎!
  能够让一位至少五境的强者死心塌地作为追随,那这位圣洁的少女又究竟是何身份?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少女行完礼,竟然抬头望向玉凋的面庞,低声自语:“道宗第一百三十七代传人,季兰,见过师祖。”
  鸦雀无声!
  参拜者一个个勐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身旁的少女,再难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就连周遭嘈乱的截天门徒,都瞬间失去了言语,一时间茫然四顾,随后错愕地看向了季兰。
  “?”
  道宗?
  什么玩意儿?
  我不管你是第多少代传人,但你竟然对着截天武神的凋像,称之为师祖?
  你也是截天门徒???
  或者说。
  你是截天门徒,那我们呢?
  我们又是个什么?
  气氛忽然冰凝!
  参拜者的双膝俨然像是黏在了祭台的石砖上。
  他们想要逃离,然却有股格外压抑而沉重的气场笼罩着他们,让他们难以行动分毫。
  这或许是他们跪拜得最虔诚的一次。
  “前,前辈开眼,武神大人开眼,求,求求了!”
  “放我们走吧,救,救命!”
  参拜者有苦难言,甚至不敢叫喊出声,只能在心中不断往复祈愿。
  或许现在场上依旧能够安之若素的,也就只剩下方元一人。
  老者格外平静。
  不仅是因为他身为昔日季家的大管家,本就向来沉稳。
  更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局势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局面会如何发展,宁洛早已给出过预言。
  至于那帮虎视眈眈的截天门徒......
  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气氛僵滞良久,直到片刻过后,总算有人站了出来。
  身着白衣的截天门徒,俨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伸手摸出了一件玉玺模样的法器。
  他快步走向季兰,恶声怒斥:“臭婊子!你是想要挑事——”
  唰!
  白衣染血!
  人头滚落!
  方元手腕一振,幻剑之上的血渍转眼散尽。
  冷漠的低语响彻祭台:“对小姐不敬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