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蓄在电脑面前停留太久，又一点动静都没有。
护工阿姨不放心还是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还好来得及时，闻人蓄抬不起头来，脸憋得通红一直垂着。因为呼吸困难，闻人蓄本能反应地张着嘴，盖在腿上毯子被滴落的口水洇湿了一片。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是要吓死我，怎么不叫人呢？”阿姨说话嗓门大，但没有太慌忙，这种事情经常都有，她照顾闻人蓄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护工阿姨托着闻人蓄的脖颈帮他扶正，漂亮的脸蛋还泛着红晕，嘴角的涎液想收回去，但喘气都够呛更别说往回抽，还是只能滴滴哒哒地淌下来。
阿姨抽过湿纸巾替他擦干净，顺手扯过轮椅后的便携氧气罐送到闻人蓄鼻底。肉眼可见的，闻人蓄脸上的酡红散去，只是眼底还潋滟一片。
“舒服多了吧？”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笑起来格外慈祥，肉肉的手掌轻轻抬起闻人蓄还能稍微动弹的那只手，把僵硬的关节替他揉开。
闻人蓄说话还有点喘，干巴巴的嘴唇扯了一下，嘴唇破了一点。
“怕……怕您进来……就不让我玩电脑了……”
阿姨觉得好笑，没忍住嗤笑了一声。确实不该再让闻人蓄继续盯着电脑，但小蓄这么说她再拦着就有点过于严苛了。她揉了揉闻人蓄的头发，“玩吧，再玩一会。不过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了，我就坐你跟前，一会能直接抱你去床上休息。”
闻人蓄不喜欢自己玩电脑的时候身边有人，像他这样的人把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分得明明白白。在现实里他是几乎足不出户的孤独瘫子，但是在网上他可以变成有人喜欢有人夸奖的剪刀手。
总觉得身边坐着个，这两个世界就交汇杂糅在，哪怕是被护工看到，他都觉得莫名的羞耻。
正打算关掉聊天窗口说不想玩了，对面又发过来消息。
对面那个煞笔发来了个抽烟的表情包，好似觉得闻人蓄烂泥扶不上墙一样问闻人蓄：“上次教你的那个剪辑方法你怎么没用？这可是我找专门做剪辑的人问来的，真的算我求你，你好好学学行吗？影评和解说都写得不错，唯独这屎一样的剪辑真的很拉胯。”
那个方式闻人蓄试过了，太难了，他根本做不到。
“麻烦，懒得。”
不过对面也是好心，闻人蓄不好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又打了一串字出去：你就别操心我了，这样挺好的。说说你吧，最近忙么？
这个煞笔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久都没见他上线了，好像全世界都很忙，唯独自己是个闲人。
【牛逼死我了】：我有什么可忙的？还不就那样，不过我快结婚了。
？？
这么巧？闻人蓄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后转念想想也正常，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可不都是到适婚年龄了么？就连自己这样，不也要嫁人了么？
闻人蓄恹恹地和对方说了句恭喜。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不晓得对方的婚恋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这个煞笔说过自己的情感经历。但肯定正常很多，再不济也该是互相有好感才能到谈婚论嫁这步。
他眨了下眼睛，不想再打多余的字上去，隐隐有点失落。
“阿姨，帮我关电脑吧。”
说话的同时电脑又闪出一条消息。
【牛逼死我了】：你下次上线什么时候？我不在家里，本来要传个东西给你的。
闻人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怎么都结婚了还一天天的在外面飘着？而且和网友聊天老婆不会吃醋么？
【Schweigen】：不知道，再说吧。最近要搬家，估计会折腾一段时间。
闻人蓄偏着头靠着颈枕想了一会，他和傅澈临的关系，应该更像室友吧，那用搬家来形容应该会更贴切一些。
【牛逼死我了】：搬家？搬哪里去？你不是说你家里还有个年迈的爷爷，你这辈子都不离开家么？
这些话是好多年前这煞笔总是动不动就约闻人蓄面基，闻人蓄故意说自己在一个很远的省份，当时胡编瞎扯了一堆，中心意思就是天塌了都不能离开家。
没想到这人还记得挺牢，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忘。
【Schweigen】：像你说的，出门找个厂打工行了吧！南下去做流水线女工！下了，看到你就心烦。
打完这行字没等对面说什么闻人蓄就关闭了聊天软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往下滑，再坐一会怕是要摔下去了。
护工阿姨起身走过来，“要睡了么？”说罢又掀开闻人蓄额前的刘海摸了摸闻人蓄的额头，放心道，“虽然没烧，不过刚退了烧还是要多休息。”
闻人蓄浑身有点发虚，眼睛都没睁开只是点点头。
被抱起来的时候会稍微有些不舒服，觉得头晕，眼前天旋地转的。他头靠在护工怀里，难受得蹭了两下护工，忍不住闷闷哼了两声。
“前段时间住院可真折腾人，抱着小蓄都觉得瘦了好多。”阿姨一边托着闻人蓄一边疼惜地自言自语。计划等明早和营养师再沟通一下要不要给闻人蓄改改食谱。
躺平后就没那么难受了，闻人蓄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回答道：“没事，瘦不到哪里去，别折腾了。”
估计不会在这个家里呆太长时间，这会还麻烦家里这些人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想到去到傅家，闻人蓄心中难免情绪复杂，他几次少之又少离开家都是去治病，总会有个归期，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很难得的，在闻人蓄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幼时才能看得到的紧张神色。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从小就照顾他的阿姨，带着一点点期盼的眼神问阿姨：“去上海……爷爷会让你跟我去么？”
阿姨正坐在床边帮闻人蓄按摩着面团一样的腿，白天痉挛过，要是不按摩开晚上睡觉会酸痛，闻人蓄睡不好第二天别说做点什么，怕是都没法下床。
听到闻人蓄的询问，护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上闻人蓄那双清澈的眸子一下子还有点心虚。
“我就不去了……你也知道阿姨的儿子在老家结婚了，最近儿媳说她怀孕了，我……”
闻人蓄的心慢慢下坠，就如同自己身体一样沉至谷底。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脸上表情有些不好看。
护工伸手揉了揉闻人蓄软软的头发，忙着安慰他：“没事的，王叔，小李都会跟着你去，听你爷爷说在饭桌上傅家也许诺会再找两个专业的人跟着你，肯定能把你照顾得特别好。”
闻人蓄还是恹恹的样子没说话，坐在床边的护工阿姨有些着急，担心闻人蓄心里不痛快又不舒服起来。正想着怎么开口再安慰安慰他时，闻人蓄又转过头来轻轻笑了笑，“嗯，我晓得了，嗨没事儿，谁照顾都一样。等您孙子出生，给您包个大红包。”
谁照顾都一样，没什么区别。难不成陌生的护工喂饭的时候闻人蓄还能说不，还能抬手把勺子打翻么？
他只是……哎，算了不说了，说出口就显得矫情了。
总要适应的，他这么多年来学得最快的就是接受，接受很多别人接受不了的东西，消化他自己都消化不了的情绪。
――
闻人蓄睡不着，头嵌在枕头里艰难地转了几次，越来越烦躁。自从两家定下了婚约后爷爷就非常不正常。
老爷子早就从位子上退下来了，家族的生意大多都转到了别人的手上，除非是重要的会议能让老爷子出面外，他几乎不会插手和见集团的那些人。
但这几天爷爷几乎都在会客，西装革履的精英一拨一拨地进到爷爷的书房里，甚至好几次还把闻人蓄叫进去按了手印落了名章。
瘦死的骆驼始终比马大，闻人家这两年再怎么落寞，老爷子手里多少还攥着点儿东西。但确实不多了，自从闻人蓄的父亲去世又查出闻人蓄是这么个身体后，老爷子就没有多少在商海打拼的心思。年轻时打下来的江山，都被他的哥哥弟弟们慢慢拆分了个干净。
现在还攥在老爷子手里的东西，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老人养老的资本，以及维持着闻人蓄就算躺在床上也能被照顾得精细。
担心闻人蓄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到傅家会受欺负，闻人老爷子破天荒地把家里的律师还有职业经理人叫到宅子里给闻人蓄办理手续。闻人蓄没觉得自己非常需要这些东西，太多了，甚至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但爷爷的态度坚决，而且办理的速度快得他觉得爷爷怕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他，吓得闻人蓄半夜睡不着，非让人推着他去爷爷房间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太强了，按照惯例我以为两位数的评论得好几天。谢谢。
还是按照惯例，两位数的评论就放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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