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韩轩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的心情并不好，以至于醒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
室内昏暗，他揉了揉眼，伸手向身旁探去，触手冰凉，人早不知哪去了。
他翻过身，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起身下床。
舞团的巡演告一段落了，Limon大手一挥，给大家放了一周的假。
"这周好好休息。"他说："20号有场演出，下周别忘了回来干活。"
韩轩挂好毛巾，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出乎他的意料，叶允意正在餐厅讲电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他："醒了？"
韩轩站在卧室门口，讷讷地"嗯"了一声。
叶允意便对那头吩咐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韩轩看他身上是居家的衣服，疑惑道："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
"前一阵子忙完了，正好这几天在家陪你。"
叶允意给韩轩盛了碗粥，"尝尝。"
韩轩坐下来，拿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嘴里，"……是你做的吗？"
叶允意说："我不常做这个，味道还行吧？"
他点点头："好吃。"说完又吃了一口，抿着嘴对叶允意笑了笑。
他有一缕头发睡乱了，微微翘着，衬得整个人越发柔软。
叶允意坐在对面，一手支颐，不时给他盘里夹一些春卷、小菜。
两人一个安静地吃，一个安静地看，不大的餐桌上，竟生出一点旖旎的气氛来。
然而这气氛没能继续发酵，就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韩轩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王浩然……？"
自从他搬出去，与王浩然之间的来往就渐渐少了，偶有联系，也是微信上寒暄几句。
也不知今天是为了什么，突然打电话来。
他接起来，只听那头道："轩儿，起了吧？"
"起了。"韩轩说："怎么了？"
他着实是不擅交际，上来就问人家"怎么了"，简直直白得有些不近人情。
所幸王浩然了解他的性格，没往心里去，开门见山道："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啊，咱俩都多久没见了。"
"好啊。"韩轩欣然道："我这一周都有空。"
"那就今天吧，择日不如撞日了。"
"今天……"
韩轩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但有空是自己说的，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时不好改口，只好说："那你定时间吧。"
"行，我一会儿发你微信。"王浩然乐呵呵的："哦对，还有个事。"
"你说。"
"这不是你回来了嘛，大家就寻思有空一块儿聚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其实就是李果张罗的……明白了吧。"
韩轩没明白。
"哎，她一直喜欢你，你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韩轩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你搞错了吧。"
"全班、全专业，都看出来了，就你没看出来。"王浩然道："大一喜欢你到现在，前几天听杨晓萌说，这半年都拒绝四个男的了，一直等你呢。"
韩轩听得云里雾里，干干地"啊"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反应……"王浩然无奈了："算了，这事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还是出来再说吧。"
"……哦。"
"那我挂了，待会儿给你发微信。"
"好。"
韩轩听着那头挂了电话，坐在原处没有动作。
他的大学四年，因为经济情况不好，几乎不曾参加班里的聚会，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再叫他，只有李果，每次都要打来电话问询。
他一直以为，这是女生作为班长的责任感使然，还为自己给人添了麻烦而自责过。
可如果按王浩然的说法，或许那时她正喜欢着自己，打来的电话也都带着私心。
韩轩慢慢回过味来了。
也就是说，李果组织这次聚会的目的也是自己。
都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想着……
还是说――
下意识地，韩轩就想到了那条微博。
叶允意去房间换衣服了，此时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手机，按记忆搜索昨晚那个ID，点进主页。
那条微博不见了。
头像一样，ID一样，他百分百确认自己没有搜错。
可她的主页什么都没变，唯独少了那条微博。
韩轩抓着手机抬头，朝卧室里望了一眼。
又是这样。
他想起这次巡演的最后两场，叶允意终于兑现了他的承诺，来到了现场看他演出。
天知道他在台下发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时有多高兴，他甚至恍惚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和震颤。
可等他谢幕的时候，那人又不见了。
他回到后台，只有一条告别的短信躺在手机里，算是一个匆忙的交代。
从他提出去公司开始，叶允意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避免他两人在公开场合中产生交集。
韩轩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这个人之间差了太多，他无父无母，没有凭依，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以前甚至还有人骂他作戏子。
但叶允意不一样，他有显赫的家世，有能力，有资本，无论放到哪里都是被人仰视的存在。
这个残酷的对比就像藏匿在衣服里的一根刺，平时或许无碍，却总能在一些时候毫无征兆地冒头，狠狠扎进他的皮肉，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我在努力的。他想。
努力证明自己，努力追上你，努力站在你的身边。
是因为我太慢了吗？
太慢了，他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吗？
韩轩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一阵心焦。
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无助、茫然和惶恐编织成了一张密实的网，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要透不过气来了。
他那么渴望这份温暖。
而现在，这份温暖可能要放弃他了。
他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到底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