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月末的一个清晨，韩轩从梦中转醒，翘着脚挪下床去洗漱。
手机被开了机放在桌上，接二连三的消息很快就填满了屏幕。
消息开头的称呼多种多样，跟在后面的内容却是一致的。
\"生日快乐。\"
韩轩收拾妥当，抓着手机一步一挪地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倒是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他循声走过去，脸上带笑。
\"你也起好早……啊，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笑容便凝固了。
厨房里是一个陌生的阿姨，闻声放下手上的东西，恭敬地看着他。
\"先生早。\"她边说边偷眼打量韩轩：\"叶先生让我来做饭。\"
\"哦…\"韩轩点点头：\"麻烦你了。\"
阿姨摆摆手：\"先生坐一下吧，没想到先生起这么早。\"
\"啊，好。\"
韩轩说了好，却还站在原地没动。
阿姨又转过去做饭了，他盯着阿姨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出声道：\"请问他去哪了？\"
\"好像刚才接了电话就出去了。\"
韩轩点点头，又慢慢转身，笨拙地挪回了客厅沙发上。
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叶允意，他有点失落。
叶允意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阿姨已经离开了，韩轩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抬起头。
在看清来人后，他的眼中多了一点委屈。
\"阿姨把饭做好了。\"他扶着沙发站起来：\"你吃过早餐了吗？\"
叶允意忙上前扶住他：\"别乱动。\"
\"没事，已经不疼了。\"
\"还肿着呢。\"他握住韩轩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好。\"
紧接着他便将人腾空抱起，韩轩被吓了一跳，两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身子也贴近了，连带着下巴从他的领口蹭过。
他应该是去了花田，身上湿润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没这么夸张啊，\"韩轩红着脸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就这几步路，你歇着吧。\"叶允意把他抱在怀里掂了掂：\"这么轻，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有啊，\"韩轩的声音轻轻的，呼出的气扫过他的颈窝：\"我每顿都吃的。\"
他被放在了座位上，眼神无辜地看进叶允意眼中。
叶允意弯下身，目光在他浅粉色的唇瓣上流连。
那双唇紧张地抿住了，血色被抿出去，只留下与肤色相近的苍白。
他低了头，在韩轩不甚分明的唇线上啄吻。
\"唔……\"
韩轩从喉中挤出了一丝嘤咛，他的唇分开了，被叶允意含在齿间，略带挑逗地吮吸。
他的手抱住了叶允意的肩，在隐隐的海浪声中，他主动探出了舌头。
叶允意察觉到了，立时纠缠着他的舌要加深这个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叶允意一愣，随即发出了一声低笑。
他揉了揉韩轩的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生日快乐。\"
说罢，他直起身来，转身进了厨房。
韩轩定定地坐在原位，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
昨天是摔跤崴到脚，今天是肚子叫。
他偷偷朝厨房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在叶允意面前的形象算是完了。
早餐被一一摆上了桌，韩轩始终没正眼看过叶允意，一听他拿起筷子，就立刻端碗埋头吃了起来。
叶允意坐在对面看着，心中好笑：\"你……\"
他想说你慢点，还没说完，便被电话声打断了。
韩轩动作一顿，就见他起身将自己落在沙发的手机拿了过来。
是陈莞莞的视频电话。叶允意将手机递过去，转身便要走。
韩轩脱口叫住了他：\"你干嘛去？\"
叶允意道：\"不需要我回避吗？\"
韩轩眼神躲闪，不自在地摇摇头：\"不用。\"
他等着叶允意重新坐下来，才接通了电话。
陈莞莞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弟弟！生日快乐呀！\"
韩轩笑了起来：\"谢谢莞莞姐。\"
\"不谢不谢。\"陈莞莞舒服地靠坐着，一手搭在肚子上：\"我给你买的礼物，你不要忘记去拿哦。\"
\"你怎么又给我花钱了，我――\"
\"你什么你呀，我弟弟过生日，我还不能送礼物啦！\"她摆了摆手：\"再说了，这也不是我给你花钱，东西是我挑的，钱是你哥出的，嘿嘿。诶，你们住的地方还挺好看的嘛，一个月多少钱？\"
\"我现在，不是在我住的地方。\"韩轩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外面呢。\"
陈莞莞语气一顿，声音放轻了：\"约会呢？\"
韩轩飞快地看了一眼叶允意，点了点头。
陈莞莞没错过他的表情变化，语气立刻变了：\"他也在？\"
\"啊…他在我旁边。\"
\"好，你把手机给他，自己找地方玩去吧。\"陈莞莞严肃道：\"我有话跟他说。\"
韩轩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叶允意，又看看画面里的陈莞莞，犹豫道：\"莞莞姐……\"
\"让你给他就给他，我还能吃了他呀？！\"陈莞莞啧了一声：\"这才多久，就不把你姐的话当话了是吧。\"
\"不是……\"韩轩担忧地抬头，只见叶允意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抿抿唇，将手机递了过去。
叶允意拿过手机，起身出门去了。
韩轩脚不方便，他不敢走太远，在屋外花田边找了个长椅坐下了，对视频里的人笑道：\"莞莞姐。\"
谁是你莞莞姐。陈莞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叶先生不用勉强。\"
\"不会，韩轩的姐姐，我叫一声姐，理所应当的。\"
陈莞莞面色冷凝，转而道：\"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叶允意道：\"请讲。\"
他态度坦荡，言语间不失礼貌，除了开始那一声姐之外，再没有其他故作亲密的措辞。
陈莞莞却反倒放下心来，脸色好看了点：\"行，那我就直说了。\"
她说：\"叶允意，我弟弟或许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是我知道。我不清楚你最开始接近他是什么目的，但我知道，你和他能走到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你的身份，我不夸张地讲，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中龙凤，和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理应是一辈子不会有交集的。可现在我弟弟来告诉我，你和他相爱了，你们在一起了。\"
陈莞莞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想问问你，你对我弟弟，到底有什么企图。\"
有什么企图。
叶允意垂眸，脑海中全是韩轩，各种各样的韩轩。
生疏客套的韩轩；面对陌生人时紧张的韩轩；开心的韩轩、惊喜的韩轩；红着眼让他等等自己的韩轩；把告白说得磕磕绊绊的韩轩；因为一点执念忐忑不安、厚着脸皮追根究底的韩轩；还有被亲红了脸、眼神躲闪的韩轩。
每个韩轩都那样不同，但每个韩轩都令他爱不释手。
他对这样的韩轩一见钟情，他能有什么企图。
如果真要说，那他企图的，就是韩轩对他的一颗真心罢了。
\"没有企图。\"叶允意的眼神认真而坚定：\"我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来。\"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我希望他能对我有企图，能从我这里多索取一些，而不是……\"
而不是，一味的付出。
陈莞莞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还算明白。\"
叶允意点点头：\"我明白。\"
韩轩对他含蓄而热烈的爱，他其实一直能感受到，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珍惜――他无法阻止韩轩的付出，又舍不得看到韩轩如此，因而他只能加倍的爱回去，好让韩轩不至于受委屈。
\"叶允意。\"陈莞莞道：\"你明白，但你可能还不够明白。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韩轩这孩子，看上去心无杂念，一心扑在跳舞上，但那是你没入了他的眼。
\"一旦他把你放在心上了，他就会事事顾及你，时时想着你，凡是和你有关的事，他都会特别在意。
\"虽然这样说不好，但在这点上我希望你能记住，他是个孤儿。
\"你知道孤儿是什么意思吗？孤儿，就是无父无母，没有血亲，在这个世上，在他成长的环境里，他就算过得再好，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家。
\"也正因如此，他们大多渴望亲密关系，但也大多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一方面，他们会想抓住这种温暖，另一方面，他们又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会患得患失，甚至可能吃不下睡不好，走到死胡同里出不来。
\"在这一点上，韩轩尤甚。\"
叶允意静静地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陈莞莞嘲讽地看着他：\"这就嫌麻烦了？我还没说完呢。\"
\"不，\"叶允意声音低沉：\"……我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心理……我一直觉得他――\"
\"觉得他很自信是吧，是，在舞蹈上、在不熟的人眼里，他确实很自信，但在他在意的人面前，他非常自卑。\"
叶允意眉心紧蹙，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自己自诩爱他，却是到现在，才从他人口中真正了解了他。
他又想起了关于Limon的那件事，当初韩轩向自己开口之前，是不是夜夜辗转反侧；他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又隐藏了多沉重的忐忑与不安。
单是这样想想，叶允意的心脏就抽痛不已。他坐在长椅上，甚至觉得抬不起头。
太讽刺了，他想，我居然敢说我爱他。
陈莞莞看着他的脸色几番变换，开口道：\"我今天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告诉你他有多惨。我是想你明白两件事。
\"第一，韩轩对你的感情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既然说是为他而来，就请你牢记我刚才说的话，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知道关于你的事，不会害你，但你不对他坦诚，一定会害了他。
\"第二，不要以为我说这些话就是接受了你，你最好别做对不起他的事，一旦让我知道，叶允意，我不管你家是什么背景，就算韩轩不计较，我也不会放过你。\"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叶允意甚至听出了几分戾气，他与陈莞莞隔着两个屏幕对视，半晌之后，他郑重地点了头。
\"你放心。\"他说。
\"我绝不会让他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