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叶允意不放心地看着对面愣神的人。
韩轩暗暗咬了咬牙，抬眼对叶允意笑笑：“是莞莞姐，我出去一下。”
他说完，不等叶允意回应，匆匆出门去了。
门前栽了几棵桂树，韩轩径直穿过去，撞进了侧边的小花园。
手机停了几秒，又重新震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大气也不敢喘。
那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韩轩的内心飞速地焦灼起来，他将听筒紧贴着耳朵，音量也调到了最大，可还是抵不过远处的流水声。
所幸那一点细微的呼吸，证明了电话没有被挂断。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仿佛被塞住一样。
“……弟弟？”
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在听吗？”
这两个字就像强力的□□，还没落地就令人红了眼圈。
陈莞莞等到了回应，道：“你……非他不行吗？”
韩轩沉默片刻，轻而坚定地嗯了一声。
陈莞莞有些急了：“你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要不你再试试呢？”
“说不定你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她的语气中满是挣扎的意味，只是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自己，慢慢消了音。
“这可不是说笑的，”她声音轻轻的：“你要想清楚啊。”
韩轩道：“我想清楚了的。”
那头沉默了。
院里吹起了一阵风，拨动了他身旁的藤蔓。
那藤蔓的梢头虚虚地缠在廊柱顶上，几次要掉下来，又几次都险险地勾了回去。
“前几天我爸还说你是那群孩子里最乖的，说话做事从来不出格……你就那么喜欢他？”
韩轩点了点头，强忍着羞意开口：“我只要想到他，就，做什么都开心。”
那藤蔓还在风中摇晃，细弱的蔓条带着叶子一同颤动。
韩轩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的胳膊因为太用力，已经开始隐隐地酸痛，可他依然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在回廊边。
陈莞莞沉沉叹了口气。
“你现在在哪里？”
韩轩道：“在南明。”
“南明？”
“他……叶允意，他叔叔在这里……”
“你去见家长了？！”陈莞莞的声音抬高了：“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是不是，我们看看老人家，刚好住在这。”韩轩顿了顿，底气有些不足：“我们……还没在一起。”
陈莞莞的语气一下就紧张起来：“没在一起？”
“嗯，我想再等等，现在……总觉得，我还不够好。”
“你这个想法，他知道吗？”
“我和他说过，请他再等等我，”韩轩道：“他答应了，也没想做什么。”
韩轩小小地笑了一下：“他很尊重我――他真的特别好。”
陈莞莞道：“你喜欢他，所以觉得他很好。”
“他本来就……”
陈莞莞失笑：“弟弟，这是一样的，你喜欢他就觉得他好，他如果喜欢你，也会觉得你特别好、哪里都好。”
“如果他不喜欢你，就算你再好再完美，在他眼里也是不够好的。”
餐桌上空空如也，叶允意坐在桌边，见韩轩进来，便收起手机对林伯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他笑道：“菜都让林伯拿去温着了。”
韩轩解决了一桩心事，语气轻快了许多：“你吃过了吗？”
叶允意道：“等你一块儿。”
他递过一双筷子，漫不经心道：“以前也没觉得，现在好像一个人就吃不多似的。”
韩轩一愣，就见他对自己笑了笑。
“这么说可能有点儿酸……”
他定定地看着韩轩：“――遇见你之后我越来越觉得，茶饭不思这个词，一点儿没夸张。”
“……”
韩轩微微低下了头，用力抿紧唇――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胡乱拨了一口饭，还以为自己吃了一缸子白糖。
叶允意也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目光，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庄姨的清蒸鱼做的特别好，你多吃点儿。”
“嗯，”韩轩点了点头，心想，还吃什么鱼呀，被你甜得什么都吃不下了。
他心里想着这句话，匆匆扒完了一碗饭，叶允意放下筷子准备再给他盛。
“我吃饱了。”韩轩按住他的手：“你吃吧，我不用了。”
叶允意看了看那不大的陶瓷碗，“这才吃了多少。”
“真的饱了，我本来吃的就不多呀。”
叶允意笑了：“晚上出去转转？”
韩轩眼睛一亮：“好啊。”
夜幕低垂，镇子上渐渐亮了起来，白墙青瓦的屋子里传来隐隐的人声与电视的声响，门里不时走出几个女人，系着围裙，沿着河边走边呼唤自家的孩子。
青石板铺就的桥底下，流水潺潺地冲刷着石壁上的青苔。
“我小时候，每到放假，最开心的事就是回南明。”
叶允意看着不远处被母亲揪回家的孩子，颇怀念地笑了笑：“寒假还好，到了暑假，我们俩每天都能出来疯一天。”
韩轩试着想象那个画面，两个光溜溜的小孩，顶着大太阳躲在水里，头上或许还盖着两片荷叶。
他弯弯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允意看了他一眼，“怎么反应这么大，很惊讶吗？”
“对啊。”韩轩理所当然地说：“我以为你会很听话，天天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看书写作业，一三五学钢琴、二四六练书法，礼拜天等老师验收成果？”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也太泯灭人性了。”叶允意笑道：“学还是要学，不过没这么紧张。”
韩轩点点头：“那你们也会那样，被找回去吃饭吗？”
“不会。”叶允意道：“你别看林衷现在跟叛逆男青年似的，其实他可比我听话多了。”
“每次出去玩，离饭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被他拉回去。”
韩轩道：“怕家里人生气吗？”
“生气倒不会，是怕我小叔担心。”
他们慢悠悠地向前走，耳边是隐隐约约的熙攘。
“我小叔，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叶允意看着前方，语气变得悠远：“跟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从小到大，我没见他发过火。”
“他那时候不是这样的。”
“……完全不一样。”
韩轩偏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
叶允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扭头对他笑笑。
相顾无言。
他们在镇上逛了两天，其实并没做什么，但韩轩就是觉得很充实。
第三天一早，叶允意便出门去了，给韩轩留了短信，说是和林衷去处理林叶两家的生意，中午就回来。
韩轩吃过早餐，一个人来到书房看昨天没看完的书，他向来耐得住性子，看完一本后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手机静悄悄的，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起身向外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他站住了，对迎面走来的林伯笑了笑。
林伯也笑：“午饭阿英在准备了，韩少再等等。”
韩轩道：“那我去旁边转转。”
林伯说了声好，匆匆向第三进去了。
韩轩又去了那天误入的小花园，这次他没什么心事，便得以认真观赏园中景色。
这花园与第三进的花园连着，其实并不算小。园中栽了各种草木，此时花也开了不少。
韩轩沿着回廊边走边看，心思不由地飞远了。
他们也算是见过了彼此的家人――以朋友的身份。
可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既然已经心意相通，他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
韩轩叹了口气。
他并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想要退缩。
晃到凉亭边的时候，韩轩的手机响了。
“韩轩，这边的事情有点儿麻烦，中午我和林衷就不回去了。”
韩轩道：“那你……你和林衷，你们别忘了吃饭。”
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我们正要去呢，放心。”
韩轩嗯了一声。
“那我先挂了。”
韩轩道：“好。”
那头却没有立刻挂断，只是沉默着。
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我很快就回去了。”叶允意突然开口，声音加倍的温柔：“大概一点，下午我们去市里吃东西。”
“……嗯。”
“快去吃饭。”
“好，你也是。”
两人又是一番告别，谁也不肯先挂断，最后还是叶允意拗不过，先结束了通话。
韩轩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去。
他刚进门，就看到客厅坐着个人。
“阿英？”他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阿英轻轻吸着冷气，右手握着左手，脚边一溜的血点。
韩轩吓了一跳，忙坐到她身旁：“切到手了吗？我看看。”
“没事，刚才不小心，我包一下就行了。”
韩轩没理她，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
她手上全是血，只能看出伤在了食指。
“先消毒吧。”韩轩从桌上的医药箱里翻出一瓶碘伏，将她的手牵到垃圾桶上方：“有点疼，你忍一下。”
阿英点点头，咬紧了牙，还是在下一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深……”韩轩皱着眉，在医药箱里翻捡着：“我给你包一下，你不要做了。”
“真的没事的。”阿英被他抓着手上药，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我已经切了一半了，把剩下的切好就可以下锅，很快的。”
“不行。”韩轩熟练地缠好了纱布，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你坐着，我去做饭。”
阿英着急了：“这怎么行，我不是第一次切到手，以前也照样做饭的，没事的韩少。”
韩轩不由分说地将她按了回去：“你说要做什么菜，只要不是太难的，我都能做。”
“不过可能没你做的好吃，”他对阿英笑了笑，有些调皮：“到时候别嫌弃我。”
“怎么会嫌弃……”阿英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忙跟上去：“不行，让我来做吧，这伤口其实很小的，已经不是很痛了――”
“阿英――”
韩轩无奈地打断了她。
“要么我做饭，要么我们都不要做了，大家一起饿肚子。你选一个吧。”
阿英嗫嚅着，神色怯怯的：“那、那……”
“所以还是我来做吧，”韩轩笑了起来，将她推出了厨房：“不放心的话你在这看着，如果心里过意不去，等手好了随便你做，做几顿我吃几顿，好了吧。”
阿英还是惴惴的，坐在桌边愁眉不展。
韩轩能猜到，这或许就是她在大家族形成多年的习惯，因而只是笑笑，转身进厨房切菜去了。
他刚切完剩下的半个土豆，就听身后门被推开了。
“我知道怎么办了！”
阿英站在门口，激动地提高了声音：“韩少，我们都不用做饭了，去何先生那里吃吧！”
她走到韩轩身边，洗了右手麻利地收拾着案板上的菜。
“何先生平时都要十二点多才吃饭，这时候肯定刚刚开始做，我去跟庄姨说，让她多做你一份……”
“那你呢？”韩轩接过她手上的菜：“你别动这些，我来收拾。”
阿英只好靠后站着：“也有我，多做我们两个的份。”
“就是不知道我爸会不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韩轩将菜挨个封好，“你的手割了这么深的口子，又不是小伤。”
阿英咬着嘴唇，看起来又要惴惴不安了。
韩轩收好了菜，关上冰箱门，转身就见她这幅神情。
他想了想，道：“我有办法了。”
阿英道：“什么办法？”
“小叔他平时怎么吃饭？”
“一般都是小少爷陪着，不过今天小少爷不在……”
“你觉得……我可以吗？”
“你？”阿英上下打量他，“何先生那么喜欢你，应该……可以试试。”
这次轮到韩轩不好意思了：“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吧……”
“有啊，”阿英道：“何先生从第一次听叶少提起你的时候，就很想认识你了。后来还跟我们提了好多次呢。”
韩轩暗暗吃惊，面上对阿英笑笑：“那我去试试，陪陪老人家。”
阿英这下明白了：“然后留下来，陪何先生吃午饭？”
韩轩歪歪头：“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