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个老太太,约莫六十来岁了,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她牵着个男孩进来。男孩比七彩瘦小点,脸上脏兮兮的,嘴巴里还流着血,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他身上穿的衣服不算多干净,带着几个补丁,有的地方还露出棉絮,重点是衣服上也带着血迹,有的血迹已经干了,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
  比起老太太自身的利落,看这这孩子像是捡来的。
  周大夫看孩子嘴里出血,忙让孩子张开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顺便询问老太太:“这孩子怎么了,只是牙龈出血吗,他这是换牙了?还有别的症状吗?”
  周大夫问着话,试着给孩子先止血。他用药棉沾了点云南白药,先让孩子咬住药棉,看能止住血吗。然后他把孩子安置在椅子上坐下,给孩子把脉。
  老太太就跟话家常似的,稀里哗啦讲了老些她家的糟心事:“这孩子是我外孙,我这不过去看他,没寻思他压根出血老半天了,我那糟心女婿也不说带孩子出去看看,快气死我了!”
  周大夫顺着她的话茬问:“孩子妈呢?”
  一般在家庭中,孩子妈对孩子更上心些。周大夫的疑问,也是其他病人的疑问。
  “别提了,我那苦命的闺女,自打生下这孩子就没了,剩下这孩子在后娘手里受罪,她还不如把这孩子也带走,省的受洋罪。”
  周大夫没接着说闲话,直接问孩子:“你别的地方哪里还不舒服?”
  之间这孩子也不说话,直接拉起他的裤腿来,在场的人都看到孩子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老太太惊讶地问:“这是咋回事啊,你爸揍你了?”
  她寻思有后娘就有后爹。难道前女婿不待见孩子,揍了这孩子一顿,要不身上咋这么多淤青。她真以为是女婿或女婿后找的那个女人下手揍的,打算回头狠狠骂那两口子一顿。
  男孩摇摇头,表示没有。
  老太太自然知道外甥除了话少点,却不傻,他说他爸没动手,应该就是没有。
  老太太看外孙摇头,忙跟周大夫说:“大夫,你快给孩子看看,他到底咋回事啊?”
  周大夫仔细检查了男孩的淤青,又询问男孩几句身体状况,比如说他最近有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是不是经常牙根出血,吃饭没问口等等。
  周大夫询问完后,再加上他把出的脉象,心中不由得到一个结论。可是,这个结论肯定不太能让人接受。
  “我看这孩子应该是中毒了。”
  七彩才学医没几天,见过的诊病案例少,肯定看不出男孩的病症。她一听到师傅的结论,真给吓了一跳。
  这孩子跟她差不多大吧,谁能跟他有仇,竟然下毒害他?下毒的人也天狠心了。
  不知是七彩,来看病的病人听到后,全都惊了。
  老太太一听,也给吓了一跳,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她恨恨地说:“有人给冬冬下毒,肯定是他后娘干的,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明白。”
  周大夫忙把老太太叫住,“你着什么急啊,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老太太这才站住,赶紧问:“大夫,他到底中的什么毒啊,你能给他看不?”
  周大夫以前还真在同意大夫的朋友那里见过一例被投毒的病人。当时他拜访朋友时,听朋友遇到个难以诊断的病例。因为中老鼠药的病人不常见,朋友也是头一次见,他还曾经帮忙分析过病因,跟这孩子的症状差不多。
  应该说,他朋友诊的病人的情况更严重些。但是那病人先期的症状跟男孩几乎相同,脉象也差不多。因为当时他也给病人诊过脉,也跟朋友交流过怎样给那个病人治疗,应该怎样用药,怎样排毒。
  “他中毒不深,看倒是能看,我可以针灸帮他排毒。不过孩子年龄小,肯定让老鼠药伤了五脏六腑。估计会留下点后遗症,比方说以后脾胃不好……以后还得给他好好养养,调理调理身体,不然孩子将来得受罪。”
  能弥补一点事一点,就算不能完全治好男孩,周大夫也希望孩子以后少受罪。看男孩的样子,再加上现在条件有限,家里还有后娘,周大夫估计这孩子日子不好过,吃的也不好。周大夫可以现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以后的话,男孩还得靠他家人照顾。
  所以,周大夫才嘱咐孩子姥姥几句。
  老太太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周大夫的话放到心上,她催着说:“大夫,你赶紧给冬冬看病,只要能治好就成。”
  周大夫吩咐:“七彩,我开个药方,你帮他抓药,抓完给我看看。”
  抓药也需要联练习,前两天七彩刚跟学会怎么使用小称称药。她听师傅说,有的老大夫,不用称凭手感就能抓到正确的药量。七彩觉得,自己想要练到那一步,还得经过无数次的训练才行。
  因此师傅一吩咐,七彩马上拿着药方子挨个称重抓药。七彩个子太矮,药柜又高,她只能踩着高凳抓药。幸好她身手灵活,这对她来说没有一点难度。
  七彩抓完药后,周师傅抽空检查一遍,有让她去帮忙煎一副药,给那男孩喝。
  煎药也是必学的课程,分先煎、后下、包煎、另煎等多种。
  因为有的药材药效不易煎出,这种药材就需要早放;有花、叶类的药材容易挥发,宜药快熬制好前加入这类药材……
  七彩要学的多着呢。现在她不仅每天背书,还现场实践。只要有病人来,七彩就跟在师傅身边学习。
  不过,这也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只有亲眼所见,亲自参与,亲自试验,七彩才能更快逐渐掌握所学的知识。
  七彩按照师傅的吩咐,把药煎好后,盛到碗中,端了过去。
  周大夫正在帮冬冬针灸,七彩赶紧在旁边看着。这次周大夫排毒用针时,手法并不用太快,所以他看七彩过来后,就趁机给她讲解穴位等知识。可以说周师傅很负责了,随时随地找个例子都得徒弟讲解。
  一般病人不介意周大夫这样做。来找周大夫看病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跟周大夫关系处得不错,不会下他的面子。反正周大夫又不耽误看病,想教徒弟就教呗。而打听着来找周大夫看病的病人,大概有一种拜托大夫给好好看的心理,一般也不会对师傅现场教徒弟有意见。
  到目前为止,七彩的学医过程非常顺利。
  话说回来,等周大夫给冬冬下针排完毒,让他穿好衣服起来,又让他喝了放温的汤药。
  周大夫对老太太说:“排毒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事,明天你还得继续带他来,直到我给他把体内大部分毒素排出为止。”
  “还有,这孩子被下了老鼠药,明显是有人想害他,你最好把他安排到安全一点的环境里生活,免得我白费了功夫,还没给他排完毒,却又中了新毒。”
  老太太忙说:“我知道,回头我先带冬冬会家住着,不让他住他爸那边了。”
  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外孙再次中毒。
  老太太还惦记着找前女婿和他现在的媳妇算账,跟周大夫说了句客套话:“周大夫,您先忙着。等冬冬治好了,我再来给您送钱。”
  周大夫让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关于老太太怎么找女婿和下毒的人算账,七彩是后面陆续知道结果的。
  老太太姓朱,家离周大夫家隔着两条街,不算近也不是多远。
  因为附近没有大医院,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习惯在厂里的门诊上,或者是找附近的老大夫看病。因为周大夫在这一片名声比较好,来找他看病的人不少。
  朱老太之所以没送冬冬去大医院看病,是没寻思冬冬病情严重,竟然是中毒。后来她听周大夫说他能治,根本就没想过再带冬冬去大医院检查。
  这年月很多老头老太太一般都不喜欢进医院,有点病痛宁愿忍着,或者在附近找个大夫看看,也不想去医院看病。大概他们是觉得病得不行的人才去医院看病。医院里的气氛更严肃些,不像在门诊上看病,还能跟大夫唠几句家常。
  朱老太又听周大夫说他能治,当然不会再考虑送冬冬去医院了。
  朱老太因闺女年纪轻轻走了,临走前闺女托付她多给照顾冬冬。不管是因为冬冬可怜,还是因为闺女的托付,朱老太隔几天就去看冬冬一回,也是怕这孩子在家受后娘欺负。她没想到她这么着紧看着,竟然还有人想给冬冬下毒。
  此时,朱老太认定给冬冬下毒的人就是冬冬那个后娘。
  除了她,别人也没理由给冬冬下毒啊。
  朱老太出了周大夫家门以后,越想越气,本来她想带着孙子去前女婿家算账,走了几步后知知觉想起:她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孩子去跟人理论算账,肯定会吃亏。不行,她得回去叫人。
  朱老太有仨儿子呢,虽然说平时儿子们对冬冬这个外甥没说掏心掏肺,但是遇到这种事,总不会干看着。她回去叫人,儿子们肯定会帮忙。
  果然,等朱老太回到家后,把事情跟家人一说,她老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真是丧良心了!冬冬多大点孩子,碍着谁的眼了,竟然这么点孩子下毒,不能饶了她。”
  冬冬外公朱老头也是觉得后娘下的毒。很显然,朱家全家人都这么认为。
  这回,朱家三个儿子和儿媳们难得意见一致,不能饶了下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