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五十年代纪事 > 第417章惩戒
  若是实情,女人这话劝得倒也真诚实在。
  姜言抿唇笑了下,感觉到身上有些刺痒,她没想那么多,伸手抓了抓碰到一个小小的凸点,捻起凑近看了看——是个虱子。
  姜言……浑身都痒了。
  身旁的女人还是很敏感的,感到姜言整个都绷了起来,她忙问:“怎么了?”
  “有虱子!”姜言要哭了。
  女人一笑,“还有苍蝇耗子呢。”
  姜言从地上猛的一蹿跳了起来,“哪,哪呢?”
  “哈哈……”
  “呵呵……”
  “嘿嘿……”
  “小姑娘真逗!”
  屋内另四位,或站或坐的都看了过来。
  说她真逗的沙哑声音,接着再次响应起:“白天还好,有我们不时的驱赶着,到了晚上那才多呢。”
  凭着这几句话,姜言光是想想那场景,便打了个哆嗦,不是说怕,而是身上陡然起了一层恶寒。
  “你们不怕吗?”姜言的目光投向沙哑说话的女子,她靠墙站在门后,后窗投进来的光,照不到她那片,她整个人缩在阴影里,肉眼看去模糊不清。
  姜言展开精神力,一眼扫过不免有些诧异,女子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身子高挑,一头偏刘海的浪漫卷发,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轻抿着一张薄唇,脸上的苍白与憔悴反而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倔强的媚意。
  她穿着身墨色印山茶花的云锦旗袍,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细根皮鞋,站立时双脚自然分开,旗袍的开叉处露出一条雪白细嫩的大长腿。
  “怕!”她一笑,声音就像有人拿着沙布在擦墙,“比起那些小玩意儿,人心才是可怕。”
  姜言……
  “谢谢你的告知,晚上我会小心的。”
  “嗯。”不知刚才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轻应了一声,她态度带着漫不经心的可有可无。
  小腿的裤子一紧,姜言低头去看,是刚才卧在她脚边的一名女子,她冲姜言招了招手。
  姜言腰一弯,将脸凑了过去,“怎么了大姐?”
  “别理她,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女子近似耳语道。
  讶异的挑了下眉,姜言心中升起了抹好奇,遂天真道:“我看她很好啊。”在监狱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存留一份善心,给一个初来乍道的小姑娘讲这么多,人品已算不错了。
  “傻丫头耶,屋里光线不好,你是没看到她穿的那身衣服,开叉都到大腿根了。能是正经人穿的吗?走路我都不唏说……扭的哟……活像一条水蛇,反正怎么看我都觉得像个活妖精……”
  “周大花,你都胡说些什么。”最开始跟姜言搭话的女子,拍开她拽着姜言裤子的手,“你哪能以偏概全,因为自己的不幸,见个长的好的就疑神疑鬼的胡乱猜测。”
  “郑老师,我说错了吗?”似被话刺到了,周大花情绪激动的放大了嗓门吼了起来,“你见谁家的正经姑娘,能把旗袍的开叉开到大腿根处,走路还一扭一扭的搔首弄姿?”
  “我也没说过我是什么正经姑娘啊!”女人的话懒懒地在门边响起,“也就是你这没见识的家庭蠢妇,整天围着个锅台转,对家外的消息半点不知,才见到我这张脸还认不出,”她单手抱胸,一只手从脸上滑过,“稍微在城里绕一圈,哪个不知道我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百乐门乔嫣然。”
  “看吧看吧,郑老师,”周大花以为自己扳回了一成,整个人都亢奋了,揪着郑老师的袖子,叫嚷道:“百乐门啊——那不就是妓院吗。”
  郑老师脸上的厌色一闪而过,伸手拂开她拽着袖子的手,低声呵道:“你听谁说百乐门就是妓院,那是歌舞厅。在此之前,我虽然没有见过乔嫣然,却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迹,多次为见线的战士义捐……”后一句她的声音极低,若不是姜言耳聪目明怕是略过了,要知道周大花就没听到。
  周大花似乎有些怕郑老师在跟她反驳,就一个人蹭着稻草往后退了退,自己在那垂着头小声嘀咕了起来,“歌舞厅不就是以前的妓院,别以为换个名字,我就不懂了。事迹!一个卖身的女人,除了跟人勾勾缠缠,还能有什么事迹可说……”
  她是自认小声了,可离她最近的郑老师、姜言还是听了个分明。
  不自在的掩了下耳朵,姜言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捏着的虱子上,这玩意儿是摁死呢还是摁死了。
  胳膊上又是一痒,姜言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一把掌拍过去,手掌心粘稠无比,一看,黑的红的,是虱子的尸体跟自己的血。
  好吧,界线突破了。
  捏着虱子的手一使劲,指尖又多了片粘糊。
  姜言左一拍又一拍的打得起劲,其他人似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咬着过的日子。
  “到时间了。”郑老师说着站了起来。
  姜言一愣,发现所有的人都开始往门口挤去。
  门外更是一片喧哗,不等姜言想明白,就有狱警过来打开了铁门,“好了,出来吧。”
  姜言从后面揪了下郑老师的衣襟,“这是?”
  郑老师回身握住姜言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前,安抚道:“别怕,每天这个时候我们有15分钟的放风时间。”
  哦,明白了。“男监那边也跟我们一样吗?”
  “他们要比我们晚半个小时。”
  出了门,姜言发现,还是数她们这间牢房人员的伤势最轻呢,有那女子伤得重的,不是请同屋的帮着拖了出来,就是自个爬出来依在了门口的墙上,眯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身心自由。
  15分钟很短,姜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四处走着小心的避过巡视的狱警,在靠近外墙处寻了个浅水池,忙将双手沾染的血迹与虱子的黑色尸体洗去。
  晚上的饭食很差,姜言抢到了半碗清水,两个窝头。
  窝头很小,一个只有两三口的量。
  自己叨了一个,另一个姜言递给了郑老师,“郑老师,给。”
  郑老师捏着半个窝头,看着姜言不免诧异,目光自动的在屋内游走了一圈,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乔嫣然抢了一个窝头没水,周大花抓了三个窝头没水,另两人,其中一人抢到了两碗水,另一个抢到了个窝头。
  没错啊,就是战力杠杠的周大花,抢到的也只是跟中午差不多。倒是眼前的瘦弱女娃,不得不让自己刮目向看。
  知道姜言在还下午的窝头情,她便伸手接过,照着自己给出的大小掰下了块,剩余的又还给了姜言。
  姜言接过,就着水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刻,她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讲究矫情都是虚幻。
  夜里躺在用三口水换来的稻草上,姜言用精神力给自己裹了层屏障,以隔绝夜间蹿出来动活的耗子、虱子;顺便琢磨了一下,何生友、姜怀庆可能对姬图动手的时间,然后就慢慢的睡了过去。
  “快起来捉耗子!”
  猛然一声叫嚷,似一道惊雷炸裂在耳际,惊得姜言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幸好,屋内没灯,各人又被乱蹿的耗子惊得胡乱动了起来,并没有谁注意到姜言起身的速度。
  这通折腾,闹了近一个小时。
  屋内在尿骚味、各种体位之外又多了层耗子的血腥味。
  周大花拎着耗子的尾巴,提溜了一串,“我数了下,总共有九只,三只大,六只小的。排除郑老师和那谁……”她一指乔嫣红,“大家都说说怎么分吧?”见有的还在滴血,她分辨了一下,将滴血的单独拎起来,手臂举高,脸朝上一仰,张开嘴,耗子的血液便滴进了她嘴里。
  一滴滴,她喝得极是享受。
  若开始还不明白她话里“分”的意思,那这会……
  “呕!”捂着嘴姜言就干呕了起来。
  “我……我不要,你们分吧。”
  “啧,这可都是新鲜的好肉啊!”用手抹了把嘴,周大花眼睛晶亮的跟姜言确认道:“你当真要跟郑老师和那谁一样,要自动放弃?”
  “对!”姜言无力的扶着墙坐了下来,将自己身上的精神力从头上拉伸出一个手臂粗的触角,穿过后窗的铁栅,探到了外面。
  深吸一口外面带着夜露的清新空气,姜言才平复下胃里的骚动。
  “好咧。”得到确定的答案,周大花笑逐颜开,对别外沉默寡言的两人一招手,“快来,一人三只,一大两小。现在天热,留到明天肉就不新鲜了,我们现在就吃吧。”
  片刻,姜言便听到一阵扒皮咀嚼声,在寂静的暗夜里,一声声清晰的响在耳边,抹了把手臂上被恶寒激起的汗毛,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
  原以为姜怀庆心疼姜篱,她在监狱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一夜。
  哪知……她漏算了何友生心性里的残忍与骨子里的强势。
  他怕是当官当久了,听不得异样的声音。姜言那天的反抗似触犯了他的官威,落了他的脸面。
  为了对姜言小惩大戒,他给了姜言一个非凡的监狱之旅。
  第二天刚用罢早饭,狱警便提审了姜言。各种各样的歪理斜说,轰炸般的向她袭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直折腾到了夜间凌晨五点多,她才被放回牢房。
  听到开门声,一夜没有睡安稳的郑老师和乔嫣然骨碌的爬了起来,“姜言,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两人担心的眼神,姜言伸手抹了把脸,展颜一笑,“郑老师,乔姐姐,你们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反复的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问得我脑仁疼。”
  郑老师心下一松,上前伸手帮姜言将脸庞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言别看瘦,一张脸长的却极是漂亮,她和乔小姐担心害怕的就是这一点。
  乔嫣然没说话,只是眼睛扫过姜言袖口里的那抹银白,带了份沉思。
  姜言大多数的东西来时是上交了,不过因为没有搜身,手表与荷包还在。
  荷包里的东西不多,有五块银元,一个暗哨,一个针灸包,一包迷药,一包解毒丸,一包止血粉和一包补充体力的松子糖。
  “快去睡会儿吧。”也不知小丫头替她姐顶的是什么罪,这番折腾完了,下一步那些狱警还不知道会如何对付她呢。先保存体力吧,“等开饭了,郑姨在叫你。”
  打蛇上棍的眼力见儿姜言还是有,立马改口道:“谢谢你郑姨,你真好。”扭头对上乔嫣然的目光,姜言从中隐约的看到了一丝艳羡。
  她果断的松开郑老师的胳膊,扑进乔嫣然的怀里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也谢谢你,乔姐姐。”
  乔嫣然毫不设防,被她扑上来的冲劲,撞得倒退了两步,鞋跟一不小心蹭在了周大花的腿上。疼得她“嗷~~”的一声嚎了起来。
  吓得乔嫣然什么情绪感动都没有了。
  望着她惊得半张的小嘴,姜言“噗哧”一笑,“乔姐姐,你真可爱。”
  “胡说什么,”脸一红,乔嫣然一把推开怀里的姜言:“快去睡吧。”
  姜言笑了下,松开她的腰,从荷包里摸出三颗松子糖,分别塞进郑老师、乔嫣然嘴里一颗,剩下那颗她放在手心里,往坐起来嚎叫的周大花前面一摊,“赔礼。”
  “啊呜!”头一伸,她舌尖扫过姜言的手心,一口吞下了肚。
  姜言看着手心的口水呆了呆,周大花咂摸了下嘴,也愣了,没品出味啊!
  “姜言,有没有被咬到手?”乔嫣然从嘴里的甜味里回过神来,一把扣住姜言的手腕,举到了眼前,胡乱的擦去上面的口水,看了看,倒是没有牙印。
  “哇~”周大花坐在稻草堆里,蹬着两条腿啪啪的拍着地大哭了起来,“我还没有尝到味呢……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不就是……”她扯着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把脸,“不就是砍了那烂货一刀吗,何俊伟你t娘的就不是人,为了那么个臭女人,你就把我这个为你生儿育女的发妻给送进了监狱,呜~还不让我爸妈和孩子们来看我……不给我送点死的喝的,让老娘天天蹲在监狱里不是吃耗子肉就是啃窝窝头喝冷水……一年到头不见盐不见糖的……想熬死老娘给你那心肝腾位置啊……”
  哭得鼻涕横流的,她的故事,姜言也就此猜出了几分。
  为了能睡个好觉,姜言又掏出了一颗松子糖,递到了她面前,“不哭,就给你。”
  睡的还不到两个小时,饭都没吃上一口,姜言又被人带进了拷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