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南下车后,看清了男人的脸。
  许是他刻意护住头,所以他脸上还算白净,没有血污落在上面。
  田瑛冲过去蹲在男人面前,眼泪糊了一脸。
  巷道里的那些人见傅之南他们下车,争先恐后地跑开。
  这里是一座老城区,鲜少有人经过,监控设施也不完善,那些人正是看中了这的地理条件,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这里堵人。
  “我没事。”那个男人没让田瑛搀扶,自己扶着旁边路灯杆子挣扎起来。
  “你都这样了,我送你去医院。”田瑛张开臂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个男人跟前,想终扶又不敢搭手。
  “不用,我没事。”男人倒退两步,朝田瑛点了点头,踉跄往前走。
  他刚走几步,拐角处走出来一波人,大约二三十人左右,有老有少。
  唯一有共同之处的是他们眼神中无光彩,身上衣服破旧,跟城市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
  他们的肌肤偏黑,脸上神情怯怯,手指缝里塞了因常年劳作后洗不净的污垢,黄中泛黑,不合身的裤腿沾了泥巴星子,脚下一双双解放鞋被磨得起了毛。
  他们朝男人的方向小跑过来,看到男人这样,那一双双无神的眼眸中瞬的泛红。
  “周先生,您没事吧?”
  傅之南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姓周。
  那位姓周的先生脸上挤出笑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田瑛身旁走过,走到那帮人跟前。
  “这场官司赢了,你们的工钱都可以拿到,法院强制执行,这个月15号执行。”他看了一眼手腕上屏幕碎裂的手表,“意思是,最迟下个星期五你们就能拿到应得的工资。”
  那帮人听到他的话,齐齐朝着他跪拜。
  “谢周先生,谢周先生,要不是有您在,咱们辛苦一年的血汗钱可就打水漂了。”
  “娃儿上大学的钱可是有着落了!”
  一对年轻夫妻抱头痛哭,“小宝的病终于有钱去看了,剩下的钱,咱再给他买两个车厘子尝尝鲜,上回他在外面看了很久,口水都快流出来。”
  在队伍后边,一位中年男人在悄悄抹眼泪。
  “妈,要是早有这个钱,您能及时去血透,说不定您还能吃热乎的年夜饭。”
  ……
  他们齐齐给男人磕头,“活菩萨,您真的是活菩萨。”
  男人踉跄走到他们身边,许是身体太过疼痛,他刚屈下腿,身子受不住地往下倒,膝盖重重砸到地面上。
  那些人想要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他摆了摆手,顺势坐到满是灰尘的石板路面上,“没事没事,这几天打球伤了膝盖,让我坐一会就好了。”
  “才不是,我都看到了,您被他们……”出声的一位低绑马尾的女人,她的头发枯黄,她擦泪水时,黝黑手背上有几道看得不明显的红痕,“是我们来晚了!”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梅,没事的,我身强体壮的,被打了就被打了,多大点事,最重要的是,你们的钱收回来了。”
  一帮人对着他痛哭,一直好呼他是好人,是好律师。
  傅之南不禁多看这位周先生几眼,原来他是为了这帮衣民工讨薪而被人打。
  “行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我也走了,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是打球伤到脚而已。”男人转头看田瑛,“你说是不是?”
  田瑛愣了一下,唇部微张,她抿了抿下唇,道:“是。”
  “看,这下你们信了吧?快回去,这么多人聚集,待会招警察了,我怎么也是一个名人,要是这样的形象被拍出去,多损我高大英俊形象。”
  他憨憨而笑。
  那些农民工被他逗乐了,听话的离开。
  “记住了,找工作要看好,不要相信那种高薪无经验要求工作又轻松的话,多半是诈骗!”男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叮嘱。
  “好,我们都记住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男人撑着身子起来,没有灯杆的支撑,他双手撑地,尝试自己起身,但每一次都是毫无意外地跌回地上。
  田瑛上前去搀扶他。
  “谢谢啊。”他这一回没有拒绝。
  他的身材挺高大,田瑛支撑不起他的重量,搀扶之下,两个人反而差点摔倒。
  最后是秦凯风过去搀他起身。
  “谢谢。”
  田瑛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满脸心疼,“为什么不还手?”
  男人笑笑,“一顿打换他们心甘情愿偿还那些底层劳动者的工资,值。”
  他踉跄着朝前走,捡起地上的黑色文件包,爱惜地拍了拍。
  “再见。”
  田瑛小跑过去,看到他的文件包时,神情微微一怔。
  那个文件包不经细看,若是稍加注意,便可发现包体上的皮有些已经开裂。
  这个包应该使用了很长时间。
  田瑛收回视线,认真道:“你都这样了,我送你去医院!”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
  男人把包藏到身后,把田瑛的手甩开。
  “不用,我没事,你是名人,这若是被拍到了,对你影响不好。”
  田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几秒,她大概是想把眼泪倒退回去,她缓和后对着男人的背影说道∶“是对我有影响?还是怕对你有影响?你个大老爷们,我都不叽叨歪歪,你别扭什么?”
  他后退几步,没有回答田瑛,对秦凯风说道:“谢三爷今日搭手。”
  “嗯。”秦凯风应了一声后,走回傅之南身边。
  男人走向停在他不远处的大众帕萨特旁边,在压门把手时,身子突然倒地。
  他身子扛不住了。
  傅之南他们把他送到医院。
  她这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是大名鼎鼎的周升,周大律师。
  秦凯风跟她说,周升跟秦若程是很好的朋友。
  周升伤得挺重,身上多处瘀伤,腿部有几处挫伤性骨折。
  最后是田瑛留下来陪他。
  田瑛没说她跟周升之间的关系,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纠葛。
  但她不说,傅之南也不问。
  每个人都有心事,说出来后心情并非一定会变好,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消化,只能靠自己去战胜自己的心魔。
  晚上,傅之南如约前去参加王家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