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亚留的初冬比以往时候更加冷一些，一向怕冷的纱希找出自己的围巾戴上，正在她纠结要不要带一双手套去学校的时候，单穿一件白衬衫的时生嘴里叼着起了泡沫的牙刷，从洗手间探出头。
“唔……怎么了？”时生迷茫地看着纱希震惊的眼神。
“哥你不冷吗？”
“诶？还好啊。”时生吐掉嘴里的牙膏，飞快地用冷水洗了把脸。
“……”
可能这就是男高中生的热血吧。
纱希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她把脸缩在围巾里，换好制服鞋准备出门上学，“我走了，对了哥哥，今年新年还是在户亚留过吗？”
“嗯？嗯，你想去东京吗？”时生问。
“不想，不过两个人过年还是有点冷清呢。”纱希边说边拉上门。
虽然去了东京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了，父母忙着工作，除了定期打到他们银行卡上的丰厚的生活费以外几乎给不了他们什么情感价值。
雪柳女高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那天堀北和风间带头来寻仇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纱希还挺喜欢这种普通女高中生的日常的。
下课铃敲了三遍，纱希收起记满工工整整的笔记的本子，把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放进文件夹，准备享用今天的便当。
夏树眼尖地看见纱希试卷上的a+，忍不住赞叹：“哇啊，真不愧是纱希姐啊……”
纱希咬了口玉子烧，没所谓地说：“没什么啦。”
“能边做不良少女还能边考a+的只有纱希姐吧！！简直是不良少女之光的说！！”
她微微红了脸，好像能体会到被人无脑吹彩虹屁的感觉了，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夏树就像那天的她夸赞芹泽一样。
“都说了我不想做什么不良了啊……”纱希叹了口气。
“诶……可是现在风间园子退学，堀北亚纪也听说被勒令休学一年了，”夏树收起笑容，好像真的担心纱希不愿意再当不良了一样，“现在一年级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了，二年级翻不起什么浪花，只剩下三年级的渡边，你就可以实现梦想了啊。”
“我现在的梦想是考东大，”纱希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芥末，“对了你刚才说风间退学了？为什么？”
“呃，听说打算和她那个男朋友一起去做生意了。”
“这样吗……”
“所以纱希姐！这刚好是我们的机会啊，”夏树急迫地说，她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啊！你想学的弹舌音，我绝对发誓把你教会！”
“……什么啊？”纱希还是闷闷不乐的。
“诶？你不是一直想学的吗？超帅哦？”
“……是呢，超帅。”
不知怎么，纱希现在对不良少年们骂人的时候使用的弹舌音失去了兴致，她现在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天傍晚在铃兰阴沉沉的操场上，明明鲜血顺着额角都快流进嘴里了，那个懒散的少年缓缓抬眼，露出如猛兽苏醒时的兴奋又狠辣的笑容。
“就先这样吧，渡边没惹到我们之前我也不想先去惹她们，而且她们也马上快毕业了吧，”纱希收拾好便当盒，“可别忘了二年级那个休学一年的女人。”
“你是说捅伤人进少管所的那个……”
“是啊，就是她，”纱希伸伸胳膊，“那才是疯子，到时候就算我不去招她，她也会来找我们的。”
说完，纱希摆摆手，准备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下午的国文课枯燥又无味，纱希听得昏昏欲睡，但还是坚持到放学最后一刻才收拾收拾书包离开，坐在她旁边的夏树早就在老师念课文的时候就偷偷溜走回家睡觉了。
天色还早，纱希踢着路边的石子沿着墙壁往前走，她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最新一期《少年jump》发售的日子，于是拐了个弯往书报亭走去。
却不曾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芹泽还是穿着那件红白格子的衬衫，校服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正蹲在路边抽烟。
纱希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思来想去决定先把漫画买了，如果她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在，就上去说说话。
芹泽的烟抽的很慢，他一直低着头，纱希买完东西他还蹲在路边，于是她试探着往芹泽那边走去。
男人搭在膝盖上的手血迹斑斑，这个角度纱希看不清他的脸。
芹泽敏锐地感觉到身边有人，还以为是凤仙的人来抓单，他皱着眉抬起头，眉头间翻腾着的怒意在看见少女那充满担忧的亮晶晶眼眸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
纱希看着男人脸上缠着包扎潦草的绷带，漂亮的唇紧抿起一条缝，她捋捋裙摆，也顺势在芹泽身边蹲下。
“怎么了，有事？”芹泽换了只离纱希远一点的手夹烟。
“没有，我就是来打个招呼，”纱希晃了晃袋子里的漫画，“本来想如果我买完书出来的话，芹泽君还在这里我就过来聊聊天的。”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多说什么。”芹泽吸了口烟，声音很低沉。
“诶？为什么？”纱希惊讶地问。
“怕我把你的小秘密说给时生？”
“哦……你说那个啊……”纱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主动想当不良的啊……”
纱希把入学没几周发生的事慢慢和芹泽说了，包括她看不下去夏树被人围殴于是主动上前解围的事。
“她们太过分了啊，那么多人连着堵夏树，她那时候还是个新生啊！”纱希愤愤不平。
“啊，的确。”芹泽点点头。
“所以阴差阳错吧，”纱希叹了口气，“而且哥哥自从去了铃兰就把要登上铃兰顶点挂在嘴边，所以我想，好吧，干脆陪着哥哥，我也去制霸雪柳好了。”
“嗯。这挺好的。”
“但是！我现在觉得很无聊，当不良少女每天都有打不完的架，最关键的是，哥哥现在已经不想登上铃兰顶点了诶，那我还制霸雪柳个鬼啊！”纱希吐槽。
芹泽听着身边的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事，听得出来她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苦于没有能倾诉心里话的对象，纱希一会儿纠结抱怨一会儿又元气满满，他突然觉得这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放松。
要是自己能永远听她这么说下去就好了。
芹泽被自己心底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唉，原来当不良少女也有烦恼。”纱希感慨道。
“觉得累的话，就停下来吧，”芹泽突然说，他叼着烟垂目去看纱希的手，“你的手背，好了吗？”
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纱希回过神来，她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白净的手背上一道极淡的疤痕，“好多了，谢谢芹泽君。”
“嗯，以后打架还是要注意点，留下疤就不好了。”芹泽说。
“我会注意的，对了，我感觉芹泽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敏感的少女早就感觉到今天的芹泽好像心情不好，说话的音调都比平时低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我打扰到……”
“和你没关系，”芹泽咬了咬烟蒂，心情又开始烦躁，“是我自己的问题。”
“哦。”
两人陷入沉默，芹泽自顾自地抽烟，纱希则蹲在他身边双手抱着膝盖不知道在看哪里。
她闻见七星烟的味道，和哥哥喜欢抽的柔和七星不同，芹泽的烟味道更重，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竟然不觉得难闻。
芹泽觉得现在这幅画面一定很扯淡，他这辈子还没想过有妹子会情愿陪着他蹲在马路上等他抽一支烟。
鉴于他这会儿要是不说点什么，纱希可能会一直陪他蹲着，芹泽慢慢放下烟，把堵在胸口的话低声说了：“……川西捅死了人。”
“诶？！”纱希惊呼，她还记得一起打游戏那天饭桌上三人讨论的话题，川西升好像是铃兰三大势力之一。
“死的是凤仙的老大，美藤真喜雄。”
“可是……不是说好不允许用刀的吗？”
“嘛，是啊，但是其中原因太多，新仇旧恨……”芹泽陷入回忆，直到烟烧到手，他才回神，匆忙吸了最后几口烟，然后把烟头扔掉，“先是凤仙打死了铃兰的仲井……”
芹泽的声音很低，在他的讲述中，纱希总算明白了所谓的新仇旧恨是怎么一回事。
“打架就是打架，如果下手没有分寸就不好了，出了人命，铃兰和凤仙怕也是不死不休吧，”芹泽活动了下脖子，忽地站起身，自言自语，“打架也要有限度啊……”
纱希见他站起身子，也慌忙起身，但蹲的时间太久，一时腿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芹泽见状伸出手去拉了她一把。
握着他偏高体温的手掌，纱希都忘了挣脱。
“谢谢你啦，芹泽君。”
真是的，这是什么怪物吗？蹲这么久说站起来就站起来，腿好像是铁做的。
芹泽若无其事地松开纱希的手，他都感觉自己的掌心在出汗，“回去以后跟时生说，最近不要落单，避着凤仙的人点。”
“好的，我知道了，”纱希点点头，她看着芹泽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灵机一动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对方，笑着说，“心情不好的话就看看漫画吧，我刚买的《少年jump》，先借给你看。”
“啊？”芹泽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芹泽君快点看啊，我可是忍痛借给你的。”纱希不等他拒绝，提起书包先一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喂！”
芹泽注视着少女踢踢踏踏离去的背影，小心地握紧漫画书的包装袋，不让手上的血蹭到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