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修仙指南 > 第155章道心动摇
  这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每个人都在思考,也在权衡,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而于傅长宁而言,目标却再清晰不过。
  子时刚过,她就停止了修炼,拿起剑,径直往大山去。
  虚影在矮屋田垄间闪现,月色下如清风徐拂、溪流潺湲,不曾惊动任何人。
  正是新功法《照水木杪》附带身法,灵波止水。
  不同于侧重步法和对身体掌控度的梯云纵,灵波止水的奥义是“止水澄波,万象斯鉴”,讲究一个定而不僵,动而不紊,其心通明,则外物于行动无阻。
  换而言之,修的是定法。
  万事唯我唯心,我心如水,如参照物,则快慢变化皆在一念之间。
  两部身法各有长处,梯云纵胜在熟练,灵波止水长于精妙,傅长宁有意磨合新身法,这段时间便一直在用灵波止水。
  抵达山神庙时,已经是子时一刻。
  夜色下的野庙庙门大敞,露出凋敝的内里,寂寂凉风吹过,陈朽的棕褐色大门吱呀着发出轻响。
  傅长宁进了门,直奔前庙。
  庙台上,被毁去一小截尾巴的狐狸石像正安静地矗立着,双眸紧合,只露出一条弯弯的眉线。因狐口处有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使得原本粗糙的石像多出了几分生动的禅意,恰如慈母,温和睇眄,四足蜷搭于腹下。
  傅长宁停了下来。
  白日里和隋鸣远那场冲突,众人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约莫都在犯嘀咕,觉得她太圣母,或者过于守矩、敬畏神明,不愿在没查出问题时对神像出手。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阻止隋鸣远,另有原因。
  ——她见过,和这座神像类似的东西。
  还在凡界的时候,那座名为玉面县的县城里,就供奉着这么一座狐狸石像。
  神像自号玉面大仙,法力通天,可替人实现一切愿望。可在达成愿望后,却会索取凡人精气,致使人枯竭衰亡而死。
  苏家就是因为这件事倒台的。
  在听村长等人说,山神庙供奉的是一只狐狸时,傅长宁第一时间想到了玉面大仙。
  玉面大仙自身实力并不强,收取人命的最大倚仗是血缘,所以她问村长,野道士一家在村中有无亲眷。
  极有可能,二者是一个原理,都是以**鲜血为引,先实现你的愿望,然后以此为由,索取人命。
  这一点正好也和山神庙灵验的香火对得上。
  猜是如此猜,彼时,对这个判断的把握,傅长宁也只有五分。
  待见到神像后,这五分才变作了七分。
  盖因二者确实有相似之处。
  这都是她一开始的想法。
  可现在……
  傅长宁望着石台上的狐狸,静站良久,终于做下决定,一抹幽微的火焰浮现于她掌心。
  突然,身后传来破空声!
  傅长宁来不及多想,一个侧空翻避开,与此同时,幻化作橘红色的紫阳丹火迅速向后飞去,与突如其来的风刃相抵。
  可这还只是第一波。
  青色,黑色,刀刮似的厉,如骤雨而至!
  数不尽的风刃,数不尽的霜剑。
  藤蔓如水涨,织就罗天密网,层层防守,中间割断碎叶枝条无数。风刃被一次次的削弱,来到傅长宁身前时,已经接近于无。
  来人身如虚影,远远近近,丝毫不被张牙舞爪的藤蔓所钳制。一拳,两拳,三拳,轰轰轰!七拳轰出,风随意动,被击散的风刃迅速凝成新的狂风,呼啸着向傅长宁冲来。
  傅长宁再挡,来人又再攻,这次是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夹击。速度之快,可谓叫人应接不暇。
  村里只有一个风灵根修士,加上白日里那道视线,傅长宁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能在灵力驾驭程度和出手速度上跟上她,她也来了兴致,不复之前的克敌招数,而更多以切磋讨教为主。
  两人来回过了上百招,交手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在存心较劲什么。
  来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玄铁双刃,贴着手心转得如小葱切豆腐,好几次差点割到傅长宁。傅长宁也不甘示弱,神木拐杖祭出,平平无奇的烧火棍与双刃在空中不断对击,风声恍恍,火花于夜幕四溅。
  随着时间的流逝,傅长宁决定速战速决。蜘蛛丝飞出,与来人绞杀成一团,近身战瞬间拉回远攻。
  来人速度快得只剩一抹残影,蜘蛛丝无数次从他身侧穿过,横刺、竖穿、斜劈,风声渐疾,厉如蜂鸣。
  外界,归元宗众人议论得十分欢乐。
  “双刃挺适合他,不用了刚好能贴在掌心部位。”
  “这根烧火棍也不错,结实,扛造。”
  “打了多久了,一刻钟有了吧?小伙子小姑娘灵力都很不错啊。谁老大谁老二赶紧分出来,咱们也好快进入下一阶段。”
  “别说,两个都是武堂的好胚子。”
  有弟子询问谢子寅意见。
  “师兄觉得会是谁胜?”
  谢子寅停笔,看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
  “风灵根乃木灵根之异变,二者同出一源,应付起来本无需如此麻烦。”
  弟子怔了下,尚未明白过来这话何意,这些天来甚少开口的两位长老之一已经睁开眼,悠悠笑道。
  “子寅,一针见血,眼力不减当年哪。”
  谢子寅笑笑。
  “都是长老们教得好。”
  他低头,提笔继续抄书。
  弟子下意识看向长老。
  长老摇头。
  “胜负已分。”
  “只是,两个人都还差得远呢。”
  “不过,我们要教的,正是这样的弟子。”
  是璞玉而非顽石,是劲草而非温室之芽。
  他话音刚落,秘境中出现转机。
  长时间高强度的打斗让两个人精力都出现了一定分散,动作亦不如之前流畅自如。蜘蛛丝慢了一瞬,只这一瞬,来人迅速抓住机会,逼近两侧。
  双刃在空中蝠翼而过,傅长宁倾身避开,脚踏廊柱借力,灵波止水施展,转瞬来到他身后。
  此时来人后背空门大开,蜘蛛丝抽上帷帽,嗤啦收紧。斗篷被绞成齑粉,来人侧翻后退数步,月色下,一头长发四散开来。
  没了斗篷的遮挡,露出一张雌雄莫辨、有些过分漂亮的脸,桃花眼,漆黑柔和的眉,和紧抿的唇,昳丽的眉眼有中惊心动魄的美感,似水下月,镜中人。
  总归,不似真人。
  “我输了。”
  相当干脆直接。
  傅长宁收回蜘蛛丝。
  “刚这招你不该上当。”
  故意露出错处,这招两人前头至少用了六七回,彼此都八风不动,可这次,他却心急了。
  来人十分坦荡。
  “我体内灵气所剩不多,不管是不是陷阱,都得一试。万一是真的呢?”
  说到底,比拼的还是灵力深浅问题。
  她先于他力不从心,便是他赢。
  反之,便是他输。
  棋差一招,输得不冤。
  “那可以不跟着我了吗?”
  从白天她击败隋鸣远开始,这人的目光就一直如影随形。傅长宁不怕麻烦,但对多个背后灵很有意见。
  七辛不说话。
  蜘蛛丝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细长血痕,那绝不是什么挠痒痒之类的小疼小痛,可他神色并无变化,不呼痛,也不询问是否有毒,只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里边燃烧着仍未散去的战意。
  鼻尖嗅到了溢开的血气,目之所及的脖颈在隐隐变紫,傅长宁扔过去一瓶药粉。
  “解毒。”
  考核尚未结束。
  这人想死,她却不想跟着他一块玩完。
  七辛接过,打开,看也没看往脖子上一倒,也不抹,人再次消失在原地。
  蜘蛛丝精准地拦在了他身前。
  寒光刺眼,只差一毫,就要再次割在致命处。
  傅长宁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架。”
  七辛被迫停下。他想了想,压制住立刻再战的**,认真发问。
  “为什么?”
  傅长宁:“……现在在考核。”
  刚刚是一时技痒没收住,现在可不行。
  再者,他体内灵力顶多恢复了两三分,她不想胜之不武。
  ——虽然她体内灵力也才剩了不到一半。
  七辛不理解。
  “我知道现在在考核。”
  “那你觉得这一关是来考我们怎么打架的吗?”
  七辛并不傻:“当然不。”
  他很直接:“但隋鸣远打不过我。你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和我对打的人。”
  傅长宁:“……”
  “你把架留到进归元宗以后打,不好吗?”
  七辛漂亮而漆黑的眼睛微微茫然。
  “有人告诉我,报考中天才无数,归元宗不会要我这样的莽夫。”
  傅长宁等着看他还能说什么,然后就听见了一个神奇的结论。
  “所以,才要趁你们还没进宗门,打够本。”
  傅长宁:“???”
  “这样,你别打了。”
  “你跟着我,我保你一起进,以后爱找谁打找谁打。”
  “小姑娘很自信嘛。”
  外界,有人笑了起来。
  执笔弟子则是欣慰地看着,属于傅长宁的那条蓝色,缓慢而坚定地涨了起来。
  红,绿,蓝,三色交织。
  不错不错。
  老怀甚慰。
  -
  第二天,根据昨晚分好的队伍,众人开始各为其事。
  和傅长宁一组的是一男一女,修为都在练气四层。傅长宁记得他们,在这之前,两人都是低调认真的类型,让找线索就找线索,让停就停,不拖后腿,但也绝不出格,至少明面上看来,都是中规中矩的典范。
  但今天,两人的处事风格都发生了一定变化。
  不再是被人拖着动,而是主动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偏偏两人的意见时有相左之处,有时候争执起来,唇枪舌剑,就差大打出手。
  这时候,两人便会齐齐看向傅长宁。
  求她做主。
  人心如此不齐,做事效率自然也低。
  换作旁人,大概要一个头两个大。
  但傅长宁只静坐了一会儿,叹气:“我站你们俩谁又有什么用呢,要是我说谁对谁就对,那倒好解决了。”
  言外之意,证据呢。
  她把问题丢了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
  “我去找。”
  傅长宁对两人间的火药味恍若未觉,挥手:“去吧去吧。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
  两人走了,走之前心里想的都是,一定要先于对方找到佐证之线索。
  只要有了线索,傅长宁信谁还不好说?
  轻松将内部矛盾转化成做事干劲,打发走两人去做事,傅长宁回头,又看见了如背后灵般乍然闪现的黑袍人。
  “……”
  “你真要没事,不如帮我去看着这俩人?”
  总共四只小队,七辛是单出来的那个。
  众人默认他单独一队。
  七辛点头,消失不见。
  他走了没多久,又来了个人。
  ——程双遥。
  程双遥分在黄遗芳那组,以弥补战力的不足,今晨还看见几人在忙活,眼下应该是分开行动了。
  这是继上次屋顶夜聊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看得出,程双遥是真的变了很多,话都简洁了不少,单刀直入。
  “傅道友还记得那晚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
  “那天过后,我认真想过道友的话,然后发现,道友似乎不太有诚意。”
  “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用日月的变化,吸引走了我的全部心神,因我当时不知这一点,便以为是重大突破。但其实,日月根本不是这次考核的重点,你在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执笔弟子那一笔才会判定失败。
  傅长宁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程双遥不和她争这个:“我这次来找道友是为了另外的事,我发现了新的线索。”
  “野道士一家明面上,在大守村确实没有亲朋,但我查到,当初野道士之所以来大守村,根本不是他们说的云游至此、骗吃骗喝,而是因为受到了邀请,来替村中人除妖。”
  “就跟我们这次一样。”
  “当时村里一样是死了好些个人,野道士来了后用朱砂符水做法,借用民间戏法把所有人哄了过去。加上一时间确实没有人再出事,村民以为妖祟已除,这才有了他受村中人欢迎、到处骗吃骗喝的说法。”
  “结果没多久,又死了人。野道士自知要被拆穿,想趁夜溜走,却被怒气冲冲的村民逼进了大山里。”
  “奇的是,他进山后,村中竟真的没有再死人了。”
  “一直到前些年,野道士妻儿接连惨死,自己也疯疯癫癫,这才又开始出事。一开始只是一两年一个,且都是寻常意外,一直到今年,一口气死了九个,村民方才慌了,向仙门求救。”
  傅长宁一开始只是听着。
  一直到最后那段话,方才认真起来。
  她叫程双遥。
  “你跟我来。”
  -
  有突破的,并不止程双遥一个。
  隋鸣远所带那队,黄遗芳特意安排了两个性格谨慎老实的人压一压他,结果还是没能拦得住隋鸣远野马奔腾的思路。
  ——他查了大半天一无所获,不耐烦之下,对村民用了药。
  从几个家里出了事的村人,到村长,再到昨日一起上山的人,一个也没放过。
  包括虚岁不到五岁的丫丫。
  用的是类似吐真丸的丹药。
  他倒也不蠢,没直接强喂,而是用水化开,药力约莫只有正常的十分之二三。
  可修士所用之丹药,本就是各类灵物淬炼后得来的精华,即便只有十之二三,也不是凡人能承受的。问完话后,一行人接连倒地,口吐白沫。
  黄遗芳匆匆赶来,脸色铁青地收拾残局。
  通风报信的是两个没能拦得住他的同伴,这会儿,其他人收到消息,也在陆陆续续赶来。
  凡人能服用的疗伤丹药不多,黄遗芳几乎是颤抖着手在翻找,其他赶到的人也纷纷在储物袋里找起来。
  傅长宁和程双遥是最后赶到的。
  傅长宁看了眼狼藉的现场,上前,蹲下,给最虚弱的几个把了脉,思忖片刻后,借着遮挡从七叶雪灯里拿了十几样药材。
  “别找了,拿去煎药吧。”
  黄遗芳接过,头也没回地去找能煎药的药坛子。
  其他人略有迟疑:“这药是……”
  倒不是不信傅长宁,只是,他们翻了大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灵草灵丹,傅长宁就这么随手一拿,看着委实有点不靠谱。
  “凡人常用的。”傅长宁解释。
  “我修炼前算是个半吊子大夫。”
  “哦哦。”
  问的人不说话了。
  凡人用的药,离他们的生活有点远。
  黄遗芳拿着药坛子回来,就地煎药。有灵火加持,比正常柴火熬得要快一些。傅长宁走过去在旁边盯着,过了会儿,倒了些粉末,加进去。
  黄遗芳看了她一眼,没阻止。
  傅长宁收回手:“是培元草的粉末,能加快内脏伤势恢复。”
  培元草是炼制培元丹的主要材料,寻常修士很少用到。黄遗芳自得知这件事后一直沉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你是炼丹师?”
  “算是。”
  煎完药后,分开盛碗,给这些人喂着喝了,众村民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
  隋鸣远抱着剑,脸色不太好看。
  “这不就没事了吗?要我说,瞎着急个什么。”
  黄遗芳声音一厉。
  “你闭嘴!”
  隋鸣远暴脾气上来,也不客气了。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不就是次考核,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自己不做,还不准别人这么做吗?黄遗芳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大家就得做什么?”
  “你知道我刚刚一次性问出来多少东西吗?”
  “这些村民自己就有问题,死的凡人里头,有些人完全是他们自己害死的,他们就是在自作孽!”
  “你知道野道士妻儿怎么死的吗,村里头有个人拜神发了财,成了土财主,有次喝醉了酒,想要非礼人家,野道士那双妻儿是被他活活捂死的!”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吗,因为那个人给村里捐了钱,修了祠堂,买了地,大家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而野道士只是一个外人!”
  “还有死在山里的那家人,根本不是意外。”
  “几十年前,村中就有过一次类似的情况,也是一次性死了很多人。当时的村长请野道士进村作法,可没想到这就是个假道士,一时气愤之下把他赶进了山,没成想,紧接着村里就不出事了。”
  “当时的人都风传,山里有精怪,不定期作乱,需要献上活人才不会杀人。”
  “这件事被记录在村志里,被人看到了。加上这几年断断续续又开始死人,就有人生出了歪念头,进山打猎的时候,把和自家有仇的人打晕了扔在山里。没成想,精怪没吃,先被大虫叼走了。”
  “这事暴露后,那户人家的儿子儿媳也接连出事。”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死因。”
  有人道:“那也不是你给所有人下药的理由,大部分村民是无辜的,上一代也不关他们的事。”
  隋鸣远冷笑。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们被瞒在鼓里,可事实证明,他们真的不知道吗?不过是那户人家已经绝户,再为了死人跟活人争没必要,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果我不问,他们在这人人相护,你觉得,我们要多久才能查出来这些消息?”
  “妖祟固然可能存在,可这些人真的完全没问题吗,把所有死人全推到妖祟身上,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做?”
  这一刻,外界,不出意外的,属于隋鸣远的那条白色的大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与之同时的,还有其他人的白色。
  其中以黄遗芳为最。
  唯有三人,白色依旧安安静静停在原点。
  执笔弟子从左至右,念出了这三个名字。
  “七辛,傅长宁,程、双、遥。”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久等。
  细节省略了,这个副本的重点是这些人的做法。有名字的后边都有戏份。
  注:“止水澄波,万象斯鉴”是佛教思想,这里化用了一下,细节都是私设,随意写,大家随便看,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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