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出动了所有下人去找苏余因,直到天彻底黑了,也没有关于她的半点消息。苏拾因的院子与苏余因的院子离得近,郭姝一直等到现在还没走。
落叶一干人被叫来问责,几个下人被骂得抽噎求饶。
入夜,苏家收到了长缙王府下人传来的口信,说是苏余因与长缙王相谈甚欢,今夜留在长缙王府小住,明日再回来。
郭姝听完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未出阁的女子声誉何其重要,深夜留在不相关的男子府中,郭姝却不感到恼怒,苏拾因不大摸得透她在想什么。只是联系到苏家之前的做法,能明白个大概。
郭姝不再在苏拾因的院子里逗留,一群人终于离开。
院中,落叶站在原地抽泣着。不一会儿,她跪到了苏拾因面前,乞求着:“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一定是被迫留在王府的,只有你能救她了。”
苏拾因不免好笑:“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救她?”
落叶哭着道:“老爷夫人还有老夫人都巴不得小姐就留在那里,前几天还逼着我家小姐去赴长缙王的宴,没有人愿意救我家小姐的。”
长缙王对苏余因的追求,整个京城但凡有点消息来源的人都知道。苏家人就是吃这一点,若是长缙王出尔反尔,那定会落得一个不好听的名声,也会把他往后的官路走窄,所以他和苏余因的事其实是八九不离十了。既然终归是要一起的,苏家人很乐意他们从现在就开始打交道。
苏拾因没有想到,苏家人行事会这么极端。不得不说,她对自己的这个妹妹生出了点同情,“我试试吧。”现在摆在眼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满院子盯着她的丫鬟,要怎么解决。
满院子的丫鬟已经站在原地听完了她们的对话,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苏拾因。
苏拾因走到了石桌旁,将郭姝送来的其中一个宝盒打开,随意取了一个成色上佳的玉镯,对落叶道:“你就拿着这个,当做是我给的信物,说我请你家小姐回来。”
落叶一脸不解:“王府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个玉镯就是你的信物?”
苏拾因勾唇一笑,“不知道就对了。他们既然不知道我的信物是什么,拿什么去不都是我的信物?”
落叶乍一听还挺有理,反正苏拾因是肯定出不去了,法子虽然不靠谱,但也只能这样了。她对苏拾因道了谢,便拿着镯子跑了出去。
身后的丫鬟幽幽道:“如素已经去禀报老夫人了。”
知道这丫鬟想吓吓她,苏拾因笑了:“麻烦如素跑一趟了。”
晚些时候,落叶回来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王府的侍卫把镯子给没收了,说我假传消息。还说改日见了老夫人,就把镯子还给老夫人,再狠狠地责罚我。”落叶没等着苏拾因的一顿骂,便抬眼去寻她。
苏拾因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这样,我也帮不了你了,已经很晚了,快些睡吧。”
落叶知道再待下去就有点难为人了,咬了咬唇,还是走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苏拾因不出意外地被丫鬟叫醒。几个丫鬟秉着苏老夫人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命令,将一套胭脂水粉的所有东西都用上了。
这几个人平时都在苏家做粗活,没有什么打扮的经验,画起妆来更是惨不忍睹。
苏拾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白灰,嘴唇红得像刚吃过小孩一样,脸颊两侧顶着两坨诡异的腮红,乍一眼瞧着,如同小孩子的恶作剧。
如素心慌道:“要不还是卸了重来吧,趁现在还早。”
苏拾因抬手取了一支粗重的大金钗,别入发间,道:“这样挺好。”
如素心说,苏拾因的性格真好,换作是她可能会发飙。
郭姝是在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苏拾因脸上的异常的,她被吓了一跳。若说苏拾因不上妆的时候清水出芙蓉,那么现在就是芙蓉上被裹了一层臭烘烘牛粪,见者反胃。
只不过同怀家的拜帖已经送出去了,再回去重新化一个肯定来不及。郭姝丢了块手帕给她,“擦擦擦,赶紧擦掉,化成这样赶着装鬼吓人啊。”
苏拾因不走心地擦了擦,郭姝看不过去,抢了她手上的手帕,用力地在她脸上抹了几把,妆才稍稍淡了点。她给苏拾因配的虽然不是顶好的水粉,但质量已是不错,这么擦其实是擦不下来多少的。
郭姝恨今天早上没有亲自去盯着,今天怎么说也是苏拾因同怀家长辈第一次打照面,怀家万一要是对她不满意,点名要苏余因,那就坏事了。
等到苏拾因脸上的妆终于模模糊糊起来,能看了些,马车已经停在了怀家门口。
怀家门口的侍卫认得苏家的马车,今天大清早他们已经看过苏家的拜帖,一个侍卫领着她们入厅。
大厅里已经来了许多世家夫人,都是因着怀家封王来打打关系的。
郭姝在场中辈分最大,她进来之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王家的大夫人率先走到了郭姝旁边,她看着苏拾因道:“老夫人,这位是?”
郭姝就等着别人问她,这样她就可以介绍起来了。她介绍的时候,众人的眼睛都放在了苏拾因身上,不得不说,苏拾因脸上的妆淡了下去,真的起了妆应该有的作用,整个人美得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
郭姝将惊叹声一一接下,她昨日尚未睡着的时候便想着,苏拾因今日一定能给她挣面子,她已经事先想好了如何谦虚地接受这些夸赞。
怀家的下人给郭姝传了口信,让她带着苏拾因一同去内厅。
赵柔坐在内厅的最中央,她只瞧了一眼苏拾因,同郭姝道:“苏老夫人今日带着的,可是苏家的女儿?”
郭姝笑着应道:“是的,我是想着,既然咱们两家有婚约,我便带着她来让你瞧瞧。”
赵柔粗略看了一眼苏拾因,便敲定道:“那过几日,我便差人去下聘,你看如何?”
赵柔不在意怀述取的是谁,不论是之前那个名满京城的苏余因也好,还是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苏拾因,只要是苏家的嫡女,那于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差别。
郭姝压住即将要浮于脸上的惊讶,不解道:“怀述这孩子不是还小吗?”
赵柔不甚在意地回答:“咱们大楚的习俗是十六岁成婚,不过十五岁就成家的也有,我们怀家不在意这些。”
郭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很想问问,赵柔怎么不再多了解一下关于苏拾因的事情,也不问问为什么会是苏拾因要与怀述成婚,甚至连苏拾因的年龄都没问。只是赵柔说了要订,那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反正来的这趟,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苏拾因在赵柔这边有个印象,这会直接下聘了,对她来说就是省下很多功夫。
赵柔这边几句话谈好了,马上又去见了新的客人。
反观之,苏家反倒更像是普通的客人一样。
郭姝不免气闷。
按照安排,郭姝与苏拾因是要在怀家呆到傍晚才走的。只是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之后,苏家的下人便上了怀家来。
下人跑得满头大汗,附在郭姝耳边道:“老夫人,二小姐被长缙王带到了元山亭上,好多人都看着呢,说二小姐举止不端。”
苏余因是怎么去长缙王府的,郭姝再清楚不过。说苏余因举止不端,她也不肯相信,毕竟苏余因是拿命反抗过这桩婚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长缙王逼着她上了这元山亭。
郭姝当即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和众人辞了别,领着苏拾因走了。
再不走,苏家在外人口中的朴实家风就不保了。
元山亭是一处京城官家公子哥最爱扎堆玩乐的地方。长缙王魏封包下了绝佳地段,和苏余因两人坐在一处,四周空落落,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的背影便是这块地方最瞩目的焦点,场外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魏封是个静不下来的,一会要端茶,一会儿要说事。这么看去,倒像是魏封在主动,苏余因却不为所动的。
只是流言惯只会引到女子身上。
今日恰逢京城的乞巧节,白天的街上人流量已经很大,苏家的马车在路上一走一顿,好不容易到了元山亭,却说城中有重犯流窜,要严格搜查。
街上赶来了几对人马,正在逐一搜查。苏拾因用手挑开了帘子,看到了身着怀家铠甲的士兵,以及众多士兵前的怀述。
几日未见,苏拾因对着怀述的感觉又变了一变。原本只当他是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日后却有可能同他成亲。苏家人现在这么盯着她,跑已经是不可能了,最终这门亲事大概是会成的。
她看着怀述把马驾到一个人较少的地方,调转了马身,朝她的这个方向过来了。转身的那一下,他透过车窗看到了苏拾因的脸。
苏拾因的手挑着帘子,隔着众多人流,冲他一笑。
怀述远远地看着她,心脏不由自主地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