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三声,长云派的午膳时辰已到。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思柳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原来当个认真学习的好弟子感觉也不赖嘛。
  她借口要复习一下学过的内容,拒绝了大师兄叫她同去用膳的邀请。
  其他人的表情更是变得很古怪,几个人边走边聊,奇怪这小师妹一晚不见竟换了个人似的,如此勤奋,一上午竟然一次都不曾与周公会面,怕不是被山里的什么精怪附了身吧。
  话音刚落就被气不顺的大师兄在头上一人敲了一个爆栗子,几个人抱头鼠窜嬉笑着远去了。
  思柳不以为意,四下看了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怀揣着早上打包好的肉包子悄悄溜去了后山那处无人之地。
  此时刚到四月,早晚虽还有一丝凉意,但山里的花花草草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招摇了。
  她迈着小短腿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后山那棵老榆树,此时它还没有十年之后那么高。
  忽的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她抬头一看树枝上缀满了青绿鲜嫩的榆树钱儿,这可是好东西,再过些日子就老了。
  思柳被勾出了馋虫,她打算攀上去摘点榆树钱儿,拿给陈大娘拜托她给做点榆树钱儿鸡蛋饼子吃。
  她信心满满地撸起袖子扒住树干,抬了两下腿才可悲地发现,就她现在的身高体重灵活程度来说,基本上可以告别爬树了。
  怎么办呢,看得见吃不着,思柳这心里猫爪挠似的围着树乱转,余光看到边上草丛里躺着一根长树枝,她喜出望外地捡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地朝着那树枝抽了过去。
  一下,两下,榆树钱儿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思柳满意地笑了,觉着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就在她要抽第三下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喂,你在干嘛?”
  她费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双手垫在后脑,靠坐在很高的树杈揉着眼睛,看样子是被思柳吵醒了。
  这少年身量挺高,思柳瞧着他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模样生得俊俏极了,剑眉下面一双薄薄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眼尾微微上挑,薄唇紧绷。
  不过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思柳,他在等着一个完美的解释。
  思柳看傻了眼,这是哪里来的小哥哥,她快速地搜索记忆发现不管是前世今生自己都没见过此人。
  难道是哪位师叔新带回来的弟子吗?自己天天围着那一亩三分地转,竟不知长云派还有如此美少年。
  不不不,自己昨日已经立誓要专心习武,齐思柳呀齐思柳,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随便看到个美少年就心动,该打。
  白知安看着树下的那个小女孩半天不说话,瞪着眼睛一直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倒是很像厨房陈大娘养的那些傻兔子,起床气瞬时消了一大半。
  只是上午还觉着这孩子挺古灵精怪的,怎么这会看着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为何拿着个树杈在那儿不停地抽树?”
  思柳此时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忽然听到那少年说话被吓了一跳,这才老老实实地回道:“实在对不起,这位师兄,我是想吃那个榆树钱儿,这个时节的榆树钱儿烙成饼子可好吃啦。”
  白知安无语,起身随手撸了几把榆树钱儿用衣襟兜住,只见他双脚轻轻点了下树干,身体前倾,整个人急速下坠,一个前翻悄然无声地落地。
  这身轻功也太漂亮了,思柳张大了嘴巴,自己要是有这美少年,啊不,这位少侠的一半功力也不至于一个屁墩就摔下了悬崖。
  她脑海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这是天才,必须得抱住大腿。要是能被这位少侠指点个一招两招,肯定受用无穷。
  思柳下定主意后大力鼓起掌来,小嘴抹了蜜似的赞道:“师兄您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太厉害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齐思柳,齐衡是我的师父。刚才多有打扰,还请师兄见原谅则个。请问师兄是哪位师叔门下高徒?”
  白知安看着思柳一口气叭叭叭地说了这么多话,头都开始疼了,他是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每次都会特意错开用膳的时间,藏在这偏僻无人处睡午觉,等无人时才去饭堂随意吃点。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摸到这儿。
  他正打算随便敷衍两句就离开,还未开口,又听思柳得意地开腔:“我知道了!师兄一定在齐云师叔门下,听闻齐云师叔的轻功江湖人称风拂过,叶不动。门下弟子的轻功那也都是一顶一的好。师兄你的功夫这么漂亮,一定是齐云师叔的得意弟子吧。”她眼神里不禁露出一丝向往之意。
  白知安并不打算纠正她,他既怕麻烦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此前自己也确实跟着齐云师兄学过半年轻功,说半师倒也没错。
  思柳见他没说话,觉着他是默认了,接着又小心翼翼道:“师兄还未告知您的名字,可还在因为思柳打扰您午休而生气吗?”
  白知安此时只想赶快逃离到一个安静之处,摇头道:“我姓白。你,你就叫我白师兄就行。刚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这些给你,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他把榆树钱儿都倒在了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几个纵身跳,人就不见了踪影。
  思柳还没来得及问他能不能指点自己几招,这人腾地一下就跑了,不知怎的,背影还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只好大声的喊道:“白师兄,明日午时,还在这个老地方,我给你带榆树钱儿饼子吃!不见不散!”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想偷师就要先抓住师父的胃!她前世那么多话本子可不是白看的。
  只是这位白师兄看起来戒备心很强的样子,还是没有告诉自己的名字,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不过按照话本所言此时正是自己善解人意的时候,什么都不问才能慢慢获取师兄的信任呢。
  她倒不担心他是坏人,因为没有坏人可以闯进长云山的。
  吃完包子她便哼着小调兴冲冲地带着榆树钱儿回去了。
  第二日接近晌午的时候,她偷偷溜到厨房,本来是想拜托陈大娘帮忙,转念一想,这鸡蛋饼还是得自己亲手来做,方能体现诚心。
  她先摘掉榆树钱儿上枯萎的花蕊,然后撒了点粗盐用清水投洗了几遍,寻一块纱布包上,捏干水分,再裹上些面粉和盐,接着打了四个鸡蛋进去,搅拌均均。
  这鸡蛋都是陈大娘自己养的鸡下的,个头虽然不大,但都是黄橙橙的,白水煮都好吃。
  思柳踩在小板凳上,费劲地翻动着锅中的饼子,人小力气也小,这饼子也算是来之不易了。
  昨天那些榆树钱儿一共烙了四张饼子,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上,又装在小篮子里,怕凉又盖了块薄布便匆匆赶往后山了,怕让白师兄苦等。
  咦,怎么没人,思柳远远看到老榆树那儿空无一人,想必白师兄今日有什么耽误了,那自己就在这儿等会儿他吧。
  今日上午新入门的弟子到了轻功入门的阶段,趁这会儿功夫自己正好可以练练,等下白师兄来了没准儿顺便就指点自己了呢。
  她美滋滋地把篮子放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稳稳地扎起了马步。
  一刻钟过去了,白师兄没有来。
  两刻钟过去了,白师兄没有来。
  思柳蹲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双腿打颤,实在是蹲不下去了,额头也生了不少汗水,她双手扶着树干,一点一点地蹭着坐到了地上,双手作锤状敲打起酸胀的大腿来。
  汗水顺着头发流到眼睛里,酸涩得很,她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几下,心里纳闷道,难道白师兄昨日没听到我的话吗?不应该呀,自己可是运足了气喊的话,还是,他昨日说的不生气根本就是假的,故意不赴约让我干等?不会吧,那么好看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的。
  抬起头来,原本白净的一张小脸花猫似的,一道黑一道白,袖口沾上的锅灰都被她擦到脸上了。
  白知安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来,他走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话,叫他来吃什么饼子,又说什么老地方,仿佛这是他们二人的什么秘密之地。
  今天上午他寻来寻去,也没找到一块新的适合他密修之地,最后决定还是来和齐思柳商量一下,看看她能不能把这块地方让给自己。
  说起来他对那个什么榆树钱儿做的鸡蛋饼子才不在意呢。虽然他从来没吃过。
  等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裙子皱皱巴巴上面还蹭了几块灰,她好似哭了,抬手擦了擦眼泪。
  等他看到思柳那花猫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自己是晚来了一会儿,这便哭了吗?
  师父说的对,小孩子果然是最难缠的。
  当然师父前几年这么说他的时候他是不承认的。
  他心里是有一点愧疚的,自己没有守时,有违君子之道。
  既然如此,那么道歉也是应该的。
  白知安抻了抻本就平整的衣服,快步走过去道:“我今日有事来晚了,让你苦等了半天,对不住。”他平时甚少说这类软乎话,说完他的耳朵就爬上了一抹红。
  未听到回音,他不自在地把头偏了偏。
  思柳见到白知安的到来喜出望外,听到道歉才明白对方可能是误会什么了,她正要解释自己不是在哭,却灵机一动,这是多好的机会借坡下驴呀,等会儿自己献上‘偷师小饼’,然后再拜托对方指点一二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嘛。
  虽然这么做有算计对方的嫌疑,但同门师兄妹嘛,切磋一下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等学成之后自己一定会把白师兄尊为半师,好好孝敬的。
  思柳胸有成竹地开口;“无妨的,白师兄,我才到一小会儿。刚才只是风沙眯了眼。”
  白知安愧意加重,自己刚刚也在并没有什么风沙,这孩子竟然还在安慰自己。
  “这是我亲手做的榆树钱儿鸡蛋饼,还没凉呢,师兄你快尝尝吧。”思柳殷勤地从篮子里拿出饼子送到白知安面前。
  白知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人家亲手做饼给自己吃,结果自己还想着把人家赶走独占此地,何其冷漠,他第一次这般责怪自己。
  瞧着这饼子翠绿的样子倒是新奇,他接过温热的饼子咬了一口,淡淡的清香充斥口中,味道还不错。
  “好吃吗?师兄。”思柳眨巴着眼问道。望着她小鹿一般的眼睛,白知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其实思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在午间闲暇之时,能抽空指点我一两招。”她耍了个心眼,没单说轻功。这白师兄一看就是全才,能跟着多学一点是一点。
  白知安一边咀嚼着饼子一边在心里想着要不然就把这块密地让给她算了,仿佛听到她又说了些什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果然吃人的嘴软,也不枉费自己今日在厨房的努力,思柳偷偷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嘴角也掩饰不住地露出笑容,“多谢师兄,我一定会勤奋刻苦,跟着师兄好好学习的!”
  ?白知安突然回过神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