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怎么老是你 > 第33章
  ◎匠心独运◎
  夏和易环抱着精瘦的腰,最初多少觉着有些别扭,人家兄弟俩的,她嫁过那个,眼下又抱着这个,算是怎么回事呢。
  真算起来,不算小时候被夏公爷抱过几回,这还是夏和易头一回抱男人。上上辈子是和万岁爷做过夫妻,可她逢着初一十五要见万岁爷了,每回都得先哆嗦上三天,生怕做错事说错话,给家里惹来祸端,就算借给她八个胆儿,她也断不敢上手去抱他。
  再说万岁爷,虽然遵循祖制每个初一十五都来坤宁宫,给足了她脸面,但实际御幸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万岁爷大半夜才来,面色温和但是不咸不淡抛下一句“早些歇息罢”,就一人躺一侧,各睡各的大头觉。即便是真要做那件事儿,也是各自囫囵应付差事,别说亲近了,干脆恨不得能不接触就怀上个把皇子公主的,对天下臣民有了交代,就再也不用逢场作戏了。
  再说了,她是真的想象不出万岁爷和谁搂搂抱抱的场面,横竖宫里没出过宠妃,大概没人享受过那样的待遇吧。
  事到如今,夏和易不得不感慨武宁王是个真爷们儿,上回不欢而散都气成那样了,危难时刻还能不计前嫌,见她瑟瑟发抖,怕刀误伤了她,还放下刀,用双手虚虚地护住她,僵硬却温柔地安慰她“莫怕。”
  夏和易忽然觉得有点惭愧,抱着这个想那个,可真像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爷啊,明明家里娇妾七八,还要上八大胡同吃花酒,莺歌燕舞,夜夜笙歌。
  算了,万岁爷都是前尘往事了,还是专注当下吧。夏和易甩了甩脑袋,手上的劲儿缩了缩,话说,爷们儿的腰,跟姑娘的可真不一样,没有半点柔情似水的柔软情谊,虽然细,但直挺挺、硬邦邦的,贴身环着,也环出了大马金刀的质感。
  赵崇湛此刻确实很僵硬,那么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一直长虱子似的扭来拱去,好几次衣袖将将擦过刀锋,他怕一不留神错手把她砍死了,只好把刀扔了。
  治朝政是他的老本行,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也难不住他,谈排兵布阵他不输将军,刀枪棍棒也能样样抡得齐全。唯独论抱姑娘这一项,他实在是没有经验。
  宫里有老例,不兴抱儿,是以先帝爷和太后都没抱过他,为了早早锻炼他独立,也从不让奶妈子和看妈抱他。
  打从记事起,这是他头一回将谁拥在怀里。
  不过充其量是不适应,旖旎的思绪并不是太多,一来是眼下一片混战的场景勾不起什么遐思;二则,皇后这回似乎是真被吓怕了,就论才刚那股一个猛子顶进他怀里的劲头,简直堪比见着红绸的老黄牛,现在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窝在他怀里,人是缩成小小一只了,但手劲可不小,两条那么细的胳膊环起来,十只手指头交缠紧抠在他背后,勒得他差点没翻白眼儿。
  最古怪的就是她这时大时小的胆子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个连死都不含糊的人,说挡箭就挡箭说跳湖就跳湖,怎么遇上几个山匪就能哆嗦成这样?
  想着想着,她手上又狠命缩了一把。赵崇湛猛一噎,缓缓顺了顺气,胸腔里的火只燃起了一瞬,换作从前,必定要治她一个谋害圣躬之罪,念在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时恐慌了也是有情可原。
  横竖是不能再抱下去了,再抱多会儿,肋骨非要被她掰折三根不可。
  赵崇湛的手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非礼勿摸,只能像拍马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莫怕。”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从怀里拖出来,护在身后,对周围冷峻一声,“全都拿下!”
  一众侍卫听令,即刻包围成圈,将他们妥善保护在重重人墙之后。
  夏和易揭开一片衣袂暗观战况,侍卫们稳扎稳打招招现杀机,而镖师们是自成一派的江湖野路子,不愧是全京城最贵的镖师,勉勉强强还能架得住几招。
  眼见镖师们很快落了下乘,夏和易稍一斟酌,感觉差不多该收了,便从赵崇湛臂弯的缝隙里向外使了个眼色。
  镖师早就在等她的信号了。不交手不知道,这群侍卫不是胜在一招一式厉害,而是阵形非同凡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鸟的王府侍卫,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大家伙儿冲突中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包围阵形里,看着还能抗上三招,其实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瓢把子都快喘不上气了,接到夏和易的眼神,赶紧退回安全地带,猛一扬手,“等等!”
  佯装辨认几眼,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认错人了,车上不是京城东码头柴米铺子的二当家!”
  此话一出,早就扛不住了的镖师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也跪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夏和易看在眼里,觉着很对不住人家,默默决定回头给大家加银子。
  但是愧疚归愧疚,戏还是要照旧唱下去的,在王府侍卫收拾收拾准备把人全都捆起来的时候,她从赵崇湛身后的阴影里游出来,站到煌煌火光下,高喝一声,“且慢!”
  心潮是澎湃的,演了这么大一出戏,终于到她发挥了,是时候在武宁王面前展露她广博的胸襟了。
  她整理整理情绪,昂首挺胸,向前跨一大步,“诸位容我说一句!”
  所有人都困惑不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镖师全都目光殷切地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们眼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还听见春翠和秋红在不远处小声又亢奋地为她加油,心中顿时备受鼓舞。
  夏和易酝酿完毕,声情并茂地对镖师们开了口,“我瞧着各位的面相,都不是那穷凶极恶的歹人,倘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镖师刚打了一场硬仗,差点就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眼下想起家中的老母和妻儿,不用装不用演,铁汉哽咽是现成的,断断续续将提前对好的故事哭诉了一通。
  做白工啊,没钱拿呀,认错人啦,悔啊恨哪,悔不当初啊,求个出路哇。
  哇哇大哭。
  前头一唱一和演得热闹,赵崇湛抱臂站在原地,面色渐渐从不解变成了了悟。
  他冷冷看向夏和易。
  她演得用心,正忙着为那些苦工凄惨的遭遇而痛心,掖起帕子角擦拭眼泪。
  火苗一点一点从心里蹭蹭攀上来。
  赵崇湛的嘴角缓缓缀上了一丝不含实质的微笑。
  不愧是她,不愧是那个在印子铺里上蹿下跳唱大戏的皇后,实在是匠心独运啊。
  夏和易压根儿没留意到停留在阴影里的人情绪有什么变化,她情绪上来了,刚想表达出既往不咎将众人收编的大度意思,一抬眼,目光直了,早就预备好的词儿通通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远方黝黑的山麓中间,点亮了突兀的火星子,一点,两点,乃至更多,几十个举着火把的人连成一条蜿蜒的长线。
  夏和易迟疑着,词儿也忘说了,脚下一点点,一点点的,倒着蹭回了赵崇湛身边。
  赵崇湛心头刚烧旺的火一兜头浇熄了,甚至还有些许的心虚浮了上来――
  他埋伏的人出现了。
  六河眼见不好,拼命对山上摆手,试图让他们停手。
  奈何距离太远,又隔着一丛从的树叶障目,似乎没人瞧见。
  又因为赵崇湛之前担心夏和易认出熟脸来,特意交代了要找生面孔,这趟差事挑的全是新兵蛋子,尽管有幸跟在队伍里,一直干的都是卸货刨坑之类的杂事儿,早就压不住想表现表现了。这回好不容易接了令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架不住满腔热血,想在主子面前露一回脸,卯足了劲儿,只认令,旁的一概不论,手里高握着刀|枪,一个个喊打喊杀的,从半山腰上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
  有个跑在前头的小兵蛋儿还无师自通地编了句词儿,大喊着:“拿下最漂亮的那个小娘儿――”虽然入戏很深,想想在主子爷面前还是不太妥,于是改口成比较文雅的版本,“那个姑娘!回山上当压寨夫人!”
  夏和易惊慌失措中急急望向镖师头子,只见镖师头子也正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这么说不是自己人。
  古人云祸不单行是有道理的,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
  更为可怕的是,夏和易惊恐地发现,方才还斗志昂扬的王府侍卫,此刻忽然像卸了力一样,开始漫不经心了,一个个敷衍得跟软脚虾一样。
  难道这就竭力了吗?平时跟着武宁王到底是过什么样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去了?明刀明枪两下就不管用了吗?
  夏和易心念急转,刹那间收起泪花,弯腰拾起地上刚扔下的大刀,不由分说地塞回赵崇湛手中,然后麻溜地把他往身前一推。
  “您是王爷您先上,我没品级我断后。”
  赵崇湛惊了,拽着后领把她拖了回来。
  惜命不要紧,但大敌当前,躲在怀里的是弱风扶柳的姑娘,躲在背后的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所以当初她挡箭的决心呢?跳湖的决然呢?都被狗吃了吗?
  夏和易双手救下变形的衣领,面色稍显愧疚,说得话却迥然不同,“您是爷们儿吗?是爷们儿就要迎难而上。”
  赵崇湛气得想捏死她,斜眼乜过去,“本王为何非得听你号令?”
  夏和易捂着脑袋继续往他身后跑,嘴里不带停的,“也不是非得要您听我的,只是您刚才又是拔刀又是空翻的,现在要是见死不救,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拇指与食指夹出含义微妙的一线天来,“嗯,银样J枪头?”
  这个指控太严重了,甚至事关做人的尊严,尤其是做男人的尊严。赵崇湛脸都变了色,一把将她从身后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提溜了出来,一字一顿错着牙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王爷,我看好您哦。”夏和易绽开一个充满鼓舞意味的笑容,冲他比划了个大拇哥,然后扭着身子挣脱了桎梏,一猫腰钻回了他的开襟长披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