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知道饭后零食取消了，殷无双在餐桌上吃饭很卖力，仿佛这样就能把饭后零食的分量补回来。
保姆似乎知道家里还有一只嘴里吃啥漏啥的鹦鹉，细心地往桌面上放了个大盘子，方便灰鹦鹉进食后漏到盘子里，还能捡起来吃。
头顶上是散发淡黄色光辉的简约吊灯，十六坐在椅子上，他的腿太短落不到地，沉思地仰望着桌面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手里捏着勺子无从下手。
他从前没尝过食物的味道，尝了也尝不出来，往日里做给殷无双的饭菜都是按照菜单上给出的做，调料用量精准到零点零几克也不能有误差。
他学着殷无双用勺子舀了一勺米饭放进嘴里，奇怪地想人类吃饭主要一般用的刀叉筷子，为什么到殷无双这里全部变成了勺子。
其实很早之前十六不会做饭，他连进食都不需要，做饭自然不在他的系统设置里。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生命体。
但随着给殷无双讲解人类世界，在殷无双渴望的眼神中，他学会了做饭，服务对象是殷无双。很多时候，十六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导致殷无双后来进食没有任何的限制？还发现了副本的食物能食用，总是想着背着他偷副本的食物——毕竟被系统绑定的人在副本里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回想起来，在没遇到殷无双之前，十六觉得他一生将在止境度过，他偶尔会被主神调戏和被要求查看机体运行，剩下时间抱着膝盖坐在止境的地面上仰头思绪放空地看空白的天空。
殷无双往嘴里塞着饭，眼睛盯着盘子里的肉，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再吃那么多食物了，想偷偷在这顿饭吃多一点肉，于是小心思转动，用勺子挖着青菜到十六的碗里：“小石榴，你多吃一点这个，这个最好吃。”
灰鹦鹉闻言呛了一下。
十六盯着碗里的青菜，无法言语的感情再次在心中炸开，他慢慢地把青菜和米饭混合塞进嘴里咀嚼。
殷无双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把食物噎到胃里：“小石榴，好不好吃？”
十六吞了吞口水，直视殷无双的眼睛：“好吃。”
“那饭后零食能不能加回来？”殷无双渴望地问十六。
“看你表现再考虑。”十六顿了一下，眉目舒开来，慢条斯理地去用勺子舀饭桌上的菜。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殷无双一听有戏，嘴角快乐地向上勾起，他很快把这件事抛掷脑后，问起了十六另一个问题：“小石榴，你要是想要长大，是要像人类一样进食饭菜才能够长大吗？”
“不是，我要进食你的血液才能长大。”十六放下碗，认真地回答主神说过的话语。他不急着告诉殷无双主神交付了另一个任务，殷无双迟早会知道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每次需要进食你的血液五十克，各十天一次，一共三次，三十天后就能长到成年体。”
主神的恶趣味让十六提起时都有些皱眉——当初何必要搞得那么麻烦。
殷无双听不懂什么叫五十克，他只听懂了十六要进食他的血液，他手肘压在桌面上，托着脸问十六：“那现在可以进食我的血液吗？我想你快快长大。”
十六点点头：“可以。”
“好耶！”殷无双小小欢呼一声，犹豫着先把饭吃完还是先去做事，最后他赤着脚跑到厨房里拿了把砍排骨用的刀出来。
灰鹦鹉饭都吃不下去了，看着那把被磨得发亮的刀刃，打了个颤：“爹你要做什么？”
连十六都变得严肃起来，他目视着殷无双，皱起好看的眉：“殷无双，放下刀。”
殷无双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他天真地用刀比划着自己的左臂，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刀会比较好。
突然之间他持刀的手抬起，眼也不眨地高举起砍骨刀往自己的手臂砍去——
灰鹦鹉第一个蹦起来，冲了过去抓着殷无双的头发：“这可使不得啊爹！”
十六的呼吸变得急促，原本平静的银色瞳孔里满是看不清的焦虑，他微微抬高了一下手，殷无双往下挥的动作变得缓慢，他像风一样冲过去踩在餐椅上急促地抓住殷无双的手腕，殷无双手里的菜刀因此迟迟砍不下去，悬停在空中的刀刃在吊灯撒下的光中反射出冰冷的银茫。
十六先发出声音的，他凌乱的刘海下银色眼眸溅出丝丝恼怒和殷无双对视，这还是殷无双第一次从十六瞳孔里看见那么明显的负面情绪：“殷无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倒是殷无双搞不清楚了，他不明白他做一件无伤大雅，简简单单的事十六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纳闷心虚地松开手，刀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要把手剁下来啊，小石榴你不是说要喝我的血吗？”
说完他自顾自地露出牙齿笑：“我把手砍下来小石榴你就可以抱着我的手臂喝了，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还能重新再长出只手。”
“你在发什么疯？”十六缓和了气息，调回平常的状态平静地听他瞎扯完跳下餐椅，他不相信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够重新长出新的四肢，他捡起地上的菜刀艰难地踮起脚尖把刀放回厨房的刀架，再次为自己这具过于幼小的身躯不满。
当他回到殷无双面前时，他仰起头低声地警告，冷清的嗓音里夹杂着不悦：“殷无双，不要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会对你身体造成无法避免的永久性创伤。再有下次，取消所有的零食。”
“能不能不要让我担心，殷无双。”十六并不想生气，这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好。
殷无双一听零食取消，不干了，小鸡啄米地点头，甚至都忘记反驳十六他根本不是人类，脑子全部寄托在了零食上面。
“我说的五十克血液，你只需要用利刃稍微划破皮肤就可以了。”十六微颤着银色的睫毛补充，“现在，先把饭吃完。”
等到殷无双把饭吃完，十六盯着桌面上比光盘行动还干净的桌面思考，这顿是不是让殷无双吃太多了，明天该减少多少分量合适健康。
全然不知道的殷无双正捏着水果刀跃跃欲试。
他嘴里叼着十六默许的薯片，用刀刃划过白皙细嫩的皮肤，刀刃只割破了皮囊的表皮层，不会显示怪物般的内里，披在身躯上的皮囊仍是鲜活的，所以皮囊鲜红粘稠的血液能顺着手肘滴落到他选出来最漂亮的杯子里。
灰鹦鹉在旁边替他看着电子称，扯着嗓子提醒他：“够了够了爹！你当菜市场杀鸡放血呢！”
放完血，殷无双的伤痕很快就愈合，他捧着杯子兴冲冲跑到十六的面前，把杯子递给十六：“小石榴，快喝！然后快快长大！”
十六将碗全部放进洗碗机，接过带着殷无双温度的杯子，里面是红色的液体，带着些许血液的腥味和几缕诡异的香甜味。
它犹如一把带毒的小钩子，又好似添加了毒药的佳酿，用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地勾引着人去触碰品尝它。
“……”十六盯着手中杯子里古怪得像毒药还似乎是活物在里面蠕动的鲜红血液，第n次产生了质疑了主神的念头。
人类的鲜血真的长得那么奇怪吗？为什么跟书里说的不一样？
最后他还是在殷无双期待的眼神中送进嘴里。
血液的味道谈不上好，在触碰到口舌那刻那股香甜味越发越厚重，它将能入侵地方全然包裹。十六吸了吸气，鼻腔里也都是粘腻的香甜味。
一股奇怪的燥热在体内升腾，粉色爬满了十六的脸颊，十六微微喘气将这股奇怪的感觉用尽全力按压殆尽，猜测是主神玩弄他的恶作剧手笔，稚嫩的小脸面无表情，心里却悄悄地给主神记上一笔。
殷无双眨眨眼，在旁边期待地等着十六的变化。
可惜的是，十六什么变化也没有。
他的容貌没有变化，四肢也没有伸长，一双有着浓密银色睫毛的瞳孔映着殷无双的模样。
十六将他的失望尽收眼底，缓缓跟他解释：“可能要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那我们去洗个澡吧！”殷无双听到他的解释一扫心中的郁闷，抱起十六小小的身子往浴室走，跟怀里抱着个洋娃娃一样，不管十六是否愿意，开开心心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小石榴我给你洗澡！我会帮洗澡，我之前给灰鹦鹉洗过了，就像你之前给我洗澡一样……洗完澡我们就可以去睡觉了，你今天要给我补上晚安吻，还要给我讲之前说到半的故事。”
曾经在疯人院的殷无双是没有睡觉习惯的，他可以日夜不眠地保持自己的精力，后面跟十六呆久了，养成了夜晚入眠的习惯，而自己在人类世界这一个多月也有良好保持。
“嗯。”被殷无双抱着的十六伸了伸脖子，艰难地回复殷无双。
在十六看来，殷无双不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想做什么都行。
“……”灰鹦鹉看见殷无双抱着十六去洗澡，两只翅膀合拢一块，为十六真诚地祈祷：“但愿人没事。”
祈祷完灰鹦鹉掏出电话，清了清嗓子准备预定新的沙发和茶几。
来到宽大的浴室，殷无双往浴缸里放水，他把十六脱光衣服，眼睛不经意往十六身下瞄了一眼，突然自豪地把手叉在腰上跟十六炫耀：“小石榴，我也有唧唧！”
紧接着他低下头，用说秘密的语气低声更骄傲地告诉十六：“我的比你大好多，我厉害吧？”
十六耳朵有点发烫，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适应还是其他原因。不过十六觉得现在也没啥可比性，他是幼童的身躯，殷无双已经是成年人了，要比起来这一点也不公平。
但他没打击殷无双的骄傲的心情：“嗯，你最厉害了。”
浴缸里放好水，殷无双直接把十六放了进去。
等到被放进去十六才知道灰鹦鹉在祈祷什么——这个浴缸很大，而且非常的深，以他现在的身高在灌满水的浴缸很容易溺水，可是殷无双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把十六放进去忽然想起自己没放浴球，翘着屁股到处翻找泡澡球。
“殷无双你水放太咕噜噜噜噜……”十六好不容易抓住浴缸壁把头从水里伸出来甩了甩，就被殷无双一手往水里按着吐泡泡。
“小石榴你先泡着，我找一下泡澡球，你想要什么味道的？我喜欢草莓味的。”殷无双头也不回，一只手把十六的头死死摁在水里。
十六：“……”
好不容易洗完澡，十六身上细嫩的皮被殷无双粗暴地搓出一身淡淡的粉红色，连银色漂亮的头发也吹成一团乱糟糟的鸟窝。十六还没有缓过来一口气，殷无双就帮他套好了睡衣——衣服是细心的灰鹦鹉拜托保姆过来做饭的时候买的，上面还有可爱的小黄鸭图案。
十六以为穿完衣服就可以缓口气时，没想到做完这些事后精力旺盛的殷无双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柔软宽大的床上。
这次是真的消停了。
十六长长地舒了口气，身躯有些疲倦的往殷无双温热的身上靠，就像他还作为饰品的系统时那样。
殷无双抱住柔软香喷喷的小宝贝，伸手从储物格子里拿出厚厚的童话书，翻开十六离开后被一直折叠的页数，摆在十六的面前，自己压在十六的身躯上，用手肘给十六支撑起一个狭小温暖的空间：“小石榴，读故事。”
十六纵容地拿过厚重的童话书，钻出他怀里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冷清的声音从未读完的段落开始阅读：“英雄们历尽千辛万苦……”
故事讲完，殷无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十六轻柔带着温度的晚安吻印在他光滑洁白的额头上。
……
乔木把雇主给的信息全部打印了下来。
他懒得搭理复印店老板古怪的目光，转身去了旁边的精品店买了一张26个字母的拼音表。
昏暗而散发霉味的房间里，球星海报被揭了下来，垫在了乔木的屁股下面。小学都没读完就辍学的乔木盘着腿坐在地面上认真看着打印出来的信息，他把破旧的手机放在一旁，开着识别字音的软件，识别自己不会的字。
乔木是真的不认字。
他连自己简单的名字都写得扭扭曲曲，手机全靠胡乱的运用整得半明白的，跟人交流还得靠发语音。
他的名字是小学那位温温柔柔又柔软的实习女老师教写的，后面女老师因为他的缘故被其他坏孩子欺负哭泣后，乔木再也不让她教自己写字了。
乔木照葫芦画瓢地把不会的字手写在软件的识别页面，不一会手机里就传来机械的ai女声：“yin殷。”
乔木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给资料标拼音：“哦哦哦，声母y韵母in，读yin对吧？殷——无——双。”
“原来我要杀的人，叫殷无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