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身上的味道。
上次见面,苏穆就已记下他的味道,但这次......
他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刺鼻、难受,明明上次还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身上的味道也许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但总归不会变很多,也不会夹杂这多不属于大自然的要素。
“们......”楼星盟愣了一会,补充道,“宫主命我好生保护你们。”
他微微叹息,终究说不出那些深陷情爱的轻狂话语。
清风丸能够帮助封锁人的情感,在此基础上修习清心咒,便会事半功倍。
也许,他也曾经有机会成为一个会哭会笑,充满热血和激情的少年。
但他自小就在星晓月的命令和欺骗之下开始服用这种看似补药、实则毒药的丹丸。他的心海随着武功境界的递进而逐渐归于死寂。修到第六重,也只是偶尔泛出涟漪,其余时间,他的情感就像慕音派封锁妖物的一样,任凭面如何痛苦哀嚎,磕头抢地,都被封锁在了心底深处,绝不会有所表现。
“合理。”林胥感慨道,“合理!这才合理嘛!我还以为你突然转性了?”
天蛛消息灵通,想来是哪位眼线将苏青阳失踪的消息传了回去,苏青阳是何等人物?武林中自然人人都想结交,天蛛想插手此事并不足为奇。
实际上,楼星盟自离开天蛛后,纵着轻功从北国到南国,披星戴月地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等到了梅花镇,却听说苏穆不在家。苏家的人嘴严,有关家主和小姐的去向是一字不提。他也是潜入苏府,听到丫鬟与家丁聊天,才明白事情原委,继续马不停蹄往云溪城赶的。
他回忆起之前救下苏穆的场景,看她当时武功平平,轻功更是不值一提,想必还未得苏青阳真传。
于是他挑起话题:“令尊还留下什线索?”
苏穆摇头:“我父亲离开前后并无异常。那时他接到信件,说事关重大,便飞身上马,行色匆匆地往云溪城赶,至于那信件,我寻遍整座山庄,也没找到。”
“唉,所有的线索都压在云溪城上了。我们一路走来,沿途打听,是有不少江湖中人都能证明苏老前辈确实曾骑着马在他们眼前飘过。”林胥为难道,“难不成是信件发错了,地址写错了?”
“睡吧,明日赶路。”楼星盟找了处树干,双手与胸前交叉,眯着眼睛道,“等到了云溪城,一切就都云开雾散了。”
“行,我也困喽。”
赶路的疲惫让所有人倍觉眼皮沉重,无视窸窣作响的虫鸣,沉沉睡去。不久,呼吸声颇有节奏地此起彼伏,只有火光劈啪作响,仿佛夜的精灵守护他们的温暖。
这份温暖却没能成功地把苏穆带进梦乡。
她躺在那,眼睛紧闭,鼻子却在一抽一抽地嗅着周围的空气,频率越来越快。
楼星盟身上的味道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刺激。她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味道,有古怪!
毕竟他们做兔子的,平时嗅惯了大自然的芬芳,有毒的没毒的,能吃的不能吃的,自然一闻就知道。
她蹙眉,扭了扭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忍无可忍!
于是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在楼星盟面前蹲下。
他胸襟鼓鼓囊囊的有凸起,苏穆撚诀,手心摊开,那怀中物什登时闪现在她手中。
那股刺鼻的味道也在此刻变得最为浓烈。
她觉得,面一定不是什好东西!
还没打开宝匣,她的手腕被一只强劲的手摁住。
苏穆咽了咽口水。
“你想干什?”楼星盟质问,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我......”苏穆支支吾吾,索性直说,“你身上有股怪味,自己不知道吗?我只是看看那到底是什!”
“怪味?”林胥被吵醒,却很是兴奋,爬起来往楼星盟怀嗅,“没有啊?”
“没有?”苏穆没想到林胥会这样说,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这浓烈的味道......你们都闻不到?”
“就是这东西?”林胥问楼星盟,“这是什?”
楼星盟面色冷峻,清风丸能助他修炼清心咒的关窍自然不能向人轻易透露,因此他并不打算搭理林胥:“只是几颗防身的药罢了。”
“哦——那也难怪,这类药物味道是大了些!”林胥不做他疑。
只是几颗普通的药丸吗......
苏穆暗自思衬道,忽然感觉楼星盟的目光凉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登时觉得浑身得慌,便灰溜溜的拿过盖脸的树叶,若无其事睡觉去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楼星盟这种可怕的“注目礼”却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天阳光乍现,她醒来发现楼星盟目光阴淡,正一动不动蹲在她面前。
“你、你干什?”苏穆警惕地往后缩了几寸。
不至于吧?碰了他几颗药丸,用得着这小心眼吗?
楼星盟像是酝酿了很久,从身后掏出几枚香喷喷的野果。
“给你。”
“我?苏穆怀疑自己没听清,拿手指著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不喜欢?”楼星盟想了想,苏穆是千金小姐,应该不曾野外露宿,也不曾吃过森林浆果,这样的待遇委实差了些,若要姑娘动心是万万行不通的。
“那我去给你打只野兔。”
“哎,回来!”苏穆急眼,近乎咆哮地叫住了一个眨眼就要飞上枝头的楼星盟。
“什事。”楼星盟立刻从树梢撤下身影。
苏穆怒气冲冲地瞪着楼星盟。
她们做兔子的这可爱,平时又只吃草不吃肉,楼星盟怎忍心!
“能不能不吃肉?”苏穆知道她是万万打不过楼星盟的,何况手脚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吃,她还能拦得住?
于是她软下语气,委屈巴巴地商量道:“吃草、吃野菜都可以,别吃肉,尤其不能吃兔子肉!”
“好。”楼星盟强迫自己将嘴角扯出弧度。
嘶——
苏穆不禁打了个激灵,简直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他的样子看起来好诡异好可怕,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林胥睁眼拍拍嘴巴,嗷呜一声。他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楼星盟这棵铁树竟然半蹲在地上,一脸忠心耿耿的样子听苏穆指示?
至于为什用忠心耿耿来形容,大概是因为楼星盟那副板着脸做苦笑的别扭样子实在不适合用“含情脉脉”来形容。
天色渐暗,楼星盟借着最后的光亮,跃上树梢,在前面挥舞控制剑骨扇开路,苏穆抬头看他,不由得佩服他的体力充沛。如果换成是她,纵然妖法加持,这样连续不断地砍伐灌木杂草,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夜风悄然袭来,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意,穿透苏穆单薄的衣物。
她才搓了两下手臂,楼星盟站在枝头将外袍一甩,那袍子便带着楼星盟身体的余温鸿羽般飘落。
“谢......谢谢。”苏穆受宠若惊。
“应该的。”
楼星盟想,既然是天蛛要利用她,那他对苏穆好一些也没什,何况她最终也是要嫁他为妻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好些,天经地义。
林胥倒是愤懑不平地环抱住自己道:“老楼,你怎偏心呢?我也冷啊!”
“那边有小树,自己去抱着取暖去。”楼星盟指了指前面,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圆月高悬,宛若玉盘,银白的光辉晕染了乌黑的云朵,宛若仙女身上光华流动的轻纱。
楼星盟轻轻推了推双目翕然的苏穆。
“跟我来。”
“做什?”
苏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呼呼大睡的林胥,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楼星盟最近葫芦究竟在卖什药。
这是一片刚被开辟过的平地,杂草是刚割的,树是现砍的,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形成了一个宁静而神秘的小天地。
“赏月。”
印象中,无论世上繁华落幕,岁月更迭,许多传说故事好像都与这轮明月有关,诗人爱写月,有情的人爱赏月,嫦娥升天后羿望月。
在世人眼中,月亮可以象征思念,也可以代表年轻之间的情爱。而对楼星盟来说,后者足矣。
“你看,”楼星盟不知说什好,微微地朝苏穆偏过头去,抬手,木讷地指了指,“月亮很圆。
“啊......对!”苏穆非常给面子,带着虚与委蛇的笑,“今年的月亮,属实是又大又圆!”
苏穆沐著月光,正好吸收天地精华。但十五的月亮终究是阴气重,吸饱了之后,她有些打寒颤,甚至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不过没关系,修为提高便是好事,这样主人苏醒也能更快些。
她想起了广寒宫的那只玉兔。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又有句话叫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他们妖界,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行业标杆。
玉兔仙子能飞升仙界,久居广寒宫,专司捣药一职,自然是妖妖羡慕不来的。
而她这种妖,为了一个凡人却要散尽修为、魂飞魄散,传扬出去,大概只会成为同类的笑话,沦为妖界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