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霞光从海平面升起,海边的薄雾如帷幕被轻轻拉开。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不远处的简易小树棚上已经落了不少的落叶,看起来已经几天都没有人居住了。
  祁白厚厚的脚垫在地上跳跃,灵巧地躲开沾着水珠的野草。
  在足足熬了两天三夜的盐之后,几人终于背上重重的行囊,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马菽和马菱的背上,正驮着一个用藤蔓编织的简易马鞍,两个藤筐架在马鞍的两侧,每一个筐中都塞满了用树叶密封好的竹筒。
  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就是体重重达四五吨的象榆,即便是驮着四个大藤筐,他的脚步依旧轻快,看起来十分的悠闲。
  作为兽形只有五十多厘米的亚兽人,祁白的主要任务就是跟上队伍,并且小心自己不要被兽人们踩到,至于搬运东西,完全用不到他。
  他们此时走的路程,并不是来时的那一条。
  在回程的前一晚,众人仔细地分析了前进的路线。
  “这里是部落的位置,”狼泽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圈,接着他又画出了两个弧线,“这是我们来时走的路程。”
  祁白此时已经有点明白狼泽的意思了,他情不自禁地偷偷瞄了狼泽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狼泽的侧脸,那平日硬挺的线条,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狼泽在部落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中间画了一条直线。
  祁白在心中暗叹,狼泽作为一个生活在原始部落的兽人,竟然已经知道如何寻找最短路线了。
  更重要的是,狼泽敢提出这样的设想可不单单是说说而已。
  这样简单的一条线,不仅需要他在来时就记下复杂的行进方向,还需要在心中对距离有大致的估算,最终才能体现在地图之上。
  这需要十分强大的记忆力和空间能力,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现代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马菱根本就没有听懂狼泽说的是什么意思,倒是象屿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兽人:“你说得对,如果按照这样的路线,我们回城的时间会比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快上不少。”
  祁白同意地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在地上补充了两条线,与狼泽所画的斜线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据我所知,海是非常大的,”祁白指了指三角形的短边,“如果海的位置能够延伸到这里,那么我们从部落到海的距离会更加的短,下一次我们就不需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狼泽听完祁白的话,又回想起这几天看到的没有边际的海岸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试一试,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可以找到海的话,那最短估计两天就可以到达。”
  马菽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近,根本不需要额外出来找盐,我们完全可以在狩猎的途中将盐带回部落。”
  狩猎队的狩猎行程,除了要找到猎物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巡视在部落周围的领地。
  虽然黑山部落的狩猎队目前只在部落周围半天的范围内狩猎,但是等狩猎队的人对周围的地形勘察完毕之后,他们行进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一些大部落甚至会巡视距离部落十天左右的领地,而哪怕是他们这样的小部落,巡视距离部落两天的距离也是常态。
  毕竟如果有外敌入侵,或者领地内出现了什么大型的动物,他们必须要提前做出防范才行。
  此刻的他们,就正沿着狼泽所说的路线前进。
  最前方探路的灰狼,在树丛之间嗅了嗅,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转身找到了队伍。
  狼泽变成了人形:“我们已经进入部落的范围了。”
  祁白随即也变成人形,说道:“那是不是我们今天就可以到达部落?”
  狼泽点头:“再有半天就可以到了。”
  祁白一路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狼泽,你估算得真准,真的在三天内到达部落了。”
  马菱打了一个响鼻,象榆也用他长长的象鼻来回地轻扫树叶。
  他们三个人身上驮着东西,还不能变回人形,只能以此来表示他们愉悦的心情。
  知道部落已经近在眼前,几人的速度不知不觉就加快了不少,等到他们看到黑山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
  洞口的一小片空地已经被清扫干净,羊罗正指挥着部落的人准备晚饭。
  猴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有人靠近,直到闻到了几个熟悉的味道,他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猎物,冲着羊罗喊道:“寻盐队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部落中瞬间炸开,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猴岩指着的方向,几个小孩子甚至已经等不及地向外迎去。
  祁白远远地就看到了以豹星为首的几个幼崽,一溜烟地跑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象榆和马菽兄弟走到了空地前,方便族人将他们身上的藤筐卸下来。
  象榆将装满兽皮的藤筐递给了羊罗,羊罗一听里面是一些兽皮,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直接放在了脚下,他焦急地望向祁白:“你们找到海了吗?你们找到盐了吗?”
  这些天可把羊罗急坏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应该四天左右就可以找到海,八九天的时间就能回来,因此每过一个日夜羊罗就会在石壁上做一个记号,他每天都要去数好几遍。
  今天已经第十天了,羊罗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比谁都着急这几个人的安危,最近这两天他已经有些后悔没有让更多的人跟着他们去了。
  如今看到他们平安地回来了,他却没有将担心表达出来,张口询问的就是正事。
  祁白露出了他的小尖牙,拿起了一个竹筒,将盖在上面的树叶扯掉,雪白的盐就漏了出来。
  这些盐只是经过简单的熬煮,还没有晾晒和研磨,因此还残留一些水分,不少盐已经结块地黏在了一起,不过这并不能阻挡羊罗的激动之情。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指着地上的二十几个大竹筒,声音都有些破音地问道:“这些全部都是盐吗?”
  祁白笑着点头。
  羊罗双手交叠,高声地唱道:“兽神在上!”这一刻,他的神情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虔诚。
  他将手放下,高声说道:“族人们!部落的勇士们为我们带来了足够多的盐,我们可以安稳地度过冬日了!”
  “兽神庇佑!”
  “太好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盐!”
  寻盐队带回来的盐立刻就派上了用场,羊罗一边亲自往石锅里加盐,一边不放心地小声问着祁白:“海里还有多少盐?”
  祁白闻着熟悉的野菜大乱炖,笑着说道:“祭司爷爷,海里真的有很多很多的盐,我们在海边耽误了一些时间,是狼泽带着我们找了一条近路,我们才回来得这么快,狼泽说了,去往海边的路还可以更近,所以您再也不用担心部落吃盐的问题了。”
  羊罗皱了皱眉头,他心里不满,明明是五个人出去的,怎么祁白满口都是狼泽,但是他没有说什么,抠抠搜搜地撒了一点盐之后,就赶紧将竹筒学着原来的样子封了起来。
  微凉的秋风拂过,守着暖融融的篝火,吃着满满一大碗乱炖,祁白的心中十分的宁静。
  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祁白忍不住地想,那里面会不会有蓝星。
  又或者,他在蓝星的家人们,是否也能看到他所在的方向呢?
  这一切注定都没有答案。
  由于他们几人的重大贡献,羊罗不仅对马菽兄弟两个人和颜悦色了起来,更是亲自给狼泽盛了好几碗菜。
  说实话,他们几个人在外面开惯了小灶,吃的要比在部落里面好,尤其是在海边的日子里,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
  因此,虽然祁白一路上都归心似箭,但是真当他面对着大锅饭之后,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兴致了,吃了几碗野菜炖肉就停了下来,听着众人聊天。
  然而对面的狼泽却与祁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狼泽的胃简直像是一个无底洞,羊罗给多少就吃多少,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祁白看着羊罗有些抽搐的嘴角,那笑容显然已经快要挂不住了,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
  然而更让羊罗气愤的是,这边狼泽像是怎么都喂不饱,那头马菱每吃一口饭就要抬头看他一眼,时不时地还往洞里看,那样子,生怕他会昧了他们的兽皮。
  羊罗忍了又忍,最终在狼泽吃了七八碗乱炖之后,放下了手中用来分食物的石碗,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让虎猛和牛勇两个人将装着兽皮的藤筐搬了出来。
  在出发的时候,祁白就跟大家约定好了,如果找到了盐,不论部落分给他们多少兽皮,五个人都平分得到的兽皮,每个人得到的大小都一样。
  当然象榆和狼泽一开始的时候是不同意的,毕竟大海中可能有盐的想法是祁白提出来的,大海的方向又是马菽和马菱告诉大家的,他们两个只是作为带路和陪同的存在,哪里就有资格跟祁白获得同样多的兽皮,就连马菽和马菱两个人也纷纷表示自己不需要那么多的兽皮。
  不过祁白最终还是坚持了与大家平分,毕竟作为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人,知道海水中有盐并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然而缺乏生存经验的他,如果离开了同伴的帮助,即便知道得再多也无法实现,况且他们五个人一起出行,这一路上会充满了危险与不确定,大家是信任他才跟着他去海边,他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
  羊罗站在藤筐边上,仰着头说道:“黑山部落是慷慨的部落,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块兽皮。”
  虽然在之前的会议上,羊罗只说了会分给找到盐的人一张兽皮,但寻盐队带回了这么多盐,是完全出乎他预料了,部落不可能只给他们一块兽皮让他们平分。
  最先分得兽皮的是象榆,他分到了一整块小鹿皮。
  虽说一整块鹿皮大小不算小,但是因着角兽人不算默契的配合,这张鹿皮的好几块地方都已经被咬坏,并不能算是一块完好的兽皮。
  在这之后,祁白和狼泽四人也得到了自己的兽皮。
  马菽和马菱双手微微颤抖地摸着分得的皮毛,他们几乎无法想象这真的成为了他们的私产。
  其实羊罗误会了马菱,他哪里敢催促祭司,不过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所以才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了不确定。
  马菱和哥哥是奴隶的孩子,从小就是部落的奴隶,在他们以前的部落,奴隶不允许拥有私产。
  尤其是他们两个这种没有主人的奴隶,别说私产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有人只能挤在存放猎物的草棚之下,一旦到了狩猎季,狩猎队打回了多余的猎物,他们当天晚上就会没有地方住。
  到了冬天,他们也只能在树林中捡一些枯黄的叶子,将自己埋在叶子堆中,然而身处在四面漏风的草棚,这些树叶根本没有用,每一年都要冻死很多奴隶。
  这一刻,他们终于确信自己拥有了一块兽皮,拥有了一块可以保暖的兽皮,他们不用担心这个冬天会被冻死了。
  虽然四人分到的兽皮都没有象榆分得的大,但却并没有人觉得不服。
  因为和象榆不同,他们四个分到的都是近两米的羊皮,与鹿皮的短毛不同,羊皮上有厚厚的毛发,只看着就比小鹿皮要暖和,也不算是亏待了他们。
  对于初来乍到的祁白来说,部落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新鲜的,因此,虽然他手中的羊毛已经开始发臭了,祁白也一点都不嫌弃。
  他还不会鞣制兽皮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