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雪地之中,一群变成兽形的兽人聚集在一起。
  大多数人的身下都垫着兽皮或者干草,而睡在最外侧的两只瘦瘦的薮猫,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相互取暖。
  突然,地面轻轻颤动两下,紧接着传来“辘辘”响声。
  薮虞倏地睁开眼睛,推推身侧的薮猫,小薮猫被惊醒打了一个滚,顺势弓起身子,高高的圆耳不停煽动。
  长时间的迁徙生活,让两人比队伍中的所有兽人都要警觉。
  他们不仅要做繁重的工作,睡在队伍最外侧第一个面对野外的危险,更要时刻小心队伍将他们抛下,没有人在乎两个亚兽人奴隶的生死,他们只能依靠自己。
  面前高高的城墙提醒了两人,这里不是他们往常过夜的野外,而且这逐渐靠近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野兽。
  不过短短时间,其他兽人也陆续醒了过来,而醒来的兽人,紧接着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差点忘记呼吸。
  这是什么?这就是城池中的工具吗?
  十辆板车整齐停在兽人的临时营地前,一个个大木桶被搬下来,掀开木桶的盖子,热气和食物的香味一同飘到半空。
  虎雪对狼季说道:“这两辆板车上装的是战士们的早饭,给你们带了竹碗,快让战士们过来打饭吧。”
  每个战士一大碗萝根炖肉加两个大窝窝头,全部都是刚刚出锅的,食堂天还不亮就起床开始准备,即便是大冬天,厨房师傅们也各个挽着袖子身上冒汗。
  狼季昨天晚上就已经接到了城中的通知,自然知道今天的安排,他看着忙碌的众人,对虎雪说道:“你不用管他们,我让战士过来打饭,你们去忙那边吧。”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虎雪用手背擦了擦汗,招呼着板车后的几人一起到前面帮忙。
  与此同时,兔芽已经指挥着大家将桌子摆在了板车旁边,豹星几个被临时调来帮忙的十个记录员依次坐下,在桌子上摊开了画着表格的本子。
  没有得到城池的同意,东夷和淮夷五族不敢在城墙外搭建临时营地。
  此时,他们也不需要收拾行囊,所有人都变成了人形,裹着破旧的兽皮,瑟缩着不敢出声。
  五族被虫子攻击慌乱迁徙,本就没多少积蓄,为了不跟其他兽人部落产生冲突,也很难找到一块猎物充足的土地,这一年多来,饥一顿饱一顿,不过维持着不让族人饿死而已。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太差,两支队伍已经将近十天都没有狩猎到猎物了,只能靠从雪地下挖出来的草根硬熬,此时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所有人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
  “我要肉。”一个四五岁的幼崽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端着食物大快朵颐的黑耀战士。
  亚兽人赶紧捂住幼崽的嘴巴,害怕地将幼崽藏进怀中,用兽皮将他严实盖住。
  因为就在这时,那看管他们的兽人统领,带着一队穿着皮甲的战士来到了众人面前。
  “五族的祭司和族长出来。”
  几人连忙站起身。
  狼季道:“把你们的人从大队伍中分开,先到板车旁边的桌子前登记,登记完了就可以去领一碗粥。”
  须狐祭司张大嘴巴:“我......我们也有食物?”
  城池不是要让他们成为奴隶吗?从未听说过给奴隶准备食物的,就算是有也绝对不是由主人来分发啊......
  钟驴祭司没须狐祭司那么多废话,有的吃就行,他才不管这食物是谁做的,转身朝还在咽口水的族人喊道:“都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
  很快,离他们最近的一辆板车前,便站满了钟驴人。
  虎猛和牛勇皱了皱眉头,上前将人一一拽开:“排队,都好好排队。”
  看到钟驴人竟然真的顺利拿到了食物,其他四个部落的兽人也瞪大眼睛,争先恐后地往板车前跑,只不过有了钟驴人打样,他们也都知道了要排队不能争抢。
  五族获得的食物,自然不能跟黑耀战士相比,可每个人也能获得一大碗能立住筷子的稠粥,虽然用的是陈年的豆子和葙稞,但却是实打实的粮食。
  倒不是虎雪要优待这些人,城池积攒的葙稞壳和黄豆秆,都是晾晒好了储存起来做牛羊饲料的,怪只能怪他们的城池太富有。
  然而就是这样一碗粥,却差点闹出人命。
  薮虞和薮简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好不容易才分到一碗已经凉透的粥,才端着粥走出去几步,薮虞便被人拦住让他交出食物。
  薮虞死死护住自己的破石碗,迎来的便是挥舞的木棍。
  “给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兽人幼崽,恶狠狠地抽打薮虞,“你这个卑劣的奴隶,竟然敢抢食物,快把食物交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食物是薮虞的,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薮虞是奴隶,奴隶的一切都是属于部落的,如果不是先站出来的是族长之子狐宾,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夺过薮虞的食物,他们都还没有吃饱,一个奴隶凭什么有城池分下来的食物。
  薮虞早就有所防备,他把石碗抱在胸前,蜷缩成一团,将整个后背暴露在外。
  不过只是一顿打,薮虞已经习惯了,与其求饶,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将食物吞进肚子里。
  然而本应打在身上的木棍却没有降下,周围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薮虞来不及多想,趁着这个时间迅速舔着石碗,他原本以为这一碗粥自己只能喝一半,没想到竟然赚了。
  一直将石碗中的稠粥全部喝光,薮虞才抬起头,下一刻,瞳孔倏然扩大。
  狐宾的胳膊被人抓住,手中的木棍也早就掉在了地上,而挡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高大身影......
  “火......火......”一兽人颤抖着声音,“你......你......”
  薮虞:“狐火大人......”
  看到亚兽人的脸,狐火心脏差点忘记跳动。
  “火,这是宾啊,”须狐族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手抓住狐火的胳膊,“这是狐宾你不记得他了吗,快松手啊......”
  狐宾此时哪里还有刚刚的威风,看到父亲过来给自己撑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疼!疼死了!我的手要断了!”
  须狐族长着急地看着狐火:“快放手!快放手啊!”
  狐火沉着脸将手中的狐宾扔了出去,狐宾摔在地上,向外滑行了几米才堪堪停下来。
  须狐祭司也赶了过来,他看到穿着厚厚兽皮衣,脸色红润的狐火,心脏砰砰直跳,可面上却紧绷着:“狐火!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奴隶伤害自己的族人!”
  狐火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祭司,就是这个人,在他断腿之后断定他是被诅咒的兽人,让他自生自灭差点饿死在帐篷中。
  “我现在是黑耀之城的兽人。”狐火冷冷道:“我不是什么须狐部落的人。”
  狐火可以接受须狐部落的治疗术远不如黑耀,可他也不会再承认这个在迁徙途中将他抛弃的部落。
  须狐祭司眼睛一亮,他猜得没错,狐火这个被诅咒的废人,竟然真的加入了城池,至于狐火到底承不承认他是须狐人,根本不重要,他的部族,他的兽形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只要有狐火,他们须狐一族一定也可以进入城池!
  狐火将薮虞从地上拉起来,又有些紧张地收回了手。
  薮虞带着泥土和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狐火大人,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狐火有些局促,一大堆话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是对薮虞点了点头。
  “黑耀之城是一座没有奴隶的城池,你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谁要是再敢欺负他们,”狐火转头看向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狐宾,“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狐步跑过来:“老师,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去喊巡逻队过来?”
  听到巡逻队,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狐火警告地看了一圈,对狐步摇头说道:“没事,已经解决了。”
  狐步没有多问,只是说道:“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大祭司和城主正在等着我们呢。”
  “谁是须狐部落的族长和祭司。”
  须狐祭司抬着头站了出来,狐步奇怪地看了他两眼:“你们两个赶紧跟我走,大祭司和城主要召见你们。”
  狐火握了握拳头,抓紧时间对薮虞说道:“大祭司和城主对所有人都有了安排,你安心等在这里。”
  祁白和狼泽是等到兔芽他们登记得差不多了才来到城外,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狐火带领的工司。
  工司这次分成了五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一个队长和五十名角兽人成员,他们要在五族分到土地之后,带领一个部落进行建设,这五支队伍既是建房指导队伍又是守备力量。
  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须狐祭司,只是对上狼泽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便立刻怂了下去,站在一旁再也不敢抬头。
  虽然喊来的是五族的祭司和族长,但实际上来到祁白和狼泽面前的只有八个人,有两个部落只来了族长。
  其中,东夷宿羊部落是一个没有祭司的小部落,而淮夷祝马部落的祭司在迁徙途中死了,此时部落中祭司的位置是空着的。
  “城主大人。”
  “大祭司大人。”
  八人恭恭敬敬地对祁白和狼泽行了礼。
  祁白冲狐宵点点头,狐宵便将五张字条摆在了桌子上。
  “这五张字条,分别代表了五个位置,你们每个部落派一个人过来抓阄,抓到哪个位置,你们以后就待在哪里。”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黑耀的附庸,一切听从黑耀的命令。”
  至于不想成为附庸,不好意思,没有这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