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殿正厅。
  祁白笑着邀请豹奚与骆束入座。
  骆束介绍道:“这位豹奚司侍,是兽神之城雍神司的孙子,契城涅神司的幼崽,豹奚司侍代表兽神之城与上城出使黑耀,我正巧要来黑耀进行交易,便与豹奚司侍结伴同行。”
  “冬天的时候,已经有一位自称上城与兽神之城的使者来过了黑耀,如今怎么又有一位使者过来?”
  祁白适时露出惊讶,语气中满是疑惑,对豹谈与黑耀之间的不愉快绝口不提。
  豹奚拿出一个骨牌:“这是中央神殿的信物,它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狼泽伸手,狐宵便将豹奚手中的骨牌递了上去,狼泽入手只看了一眼,便将东西递给了祁白。
  东西应该是真的,这骨牌入手微凉,带着一种非金非玉的质感,是用一种特殊鸟骨制成的,普通城池和部落不可能将鸟骨制成这种样式。
  祁白将骨牌拿在手里,倒是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骨牌整体为长方形,两头为弧形,看着有些像华国古代的玉圭,上面雕刻着对称工整的纹路,应该是一种用来识别的符号。
  中央神殿果然不同,之前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哪个城池的使者手里还有特殊信物。
  不过,要是这么说,之前的豹谈岂不是个假使者,那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祁白正纳闷呢,狼泽便将他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不是假使者,只是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
  豹奚站起身,朝着西南方郑重行了一礼,才转头对祁白和狼泽说道:“本司侍奉大神司之命,邀请黑耀前往圣城山,参加十年一次的祈神大朝会。”
  豹奚口中的圣城山就是兽神之城所在的山脉,传说那里是兽神在兽人大陆上的降临之地,是最神圣的土地。
  中央神殿每年都会举行朝会,但只有十年一次的祈神大朝会是由大神司亲自主持的,也是神殿中最为重要的祭典。
  至于为什么是十年一次,据说是因为兽神陷入沉睡,k每十年会呼吸一次,这时在圣城山最顶端中央神殿进行的祭祀,最能传达到兽神的耳畔。
  祁白望了望西南方向,那里正是他在圣泉中感应到的地方,祁白对于兽神之城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关于兽神的传说,祁白持保留意见。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各个城池虽然被允许朝拜观礼,但去可不是白去,所有城池的城主和祭司都需要带上充足的祭品,祭品越多越能得到兽神的赐福,反之则无法被兽神庇佑,没能应召前往的城池甚至可能有祸事降临。
  咱就是说,你们都说兽神已经睡着了,k老人家哪里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一一分辨祭品的多少,还根据贡品的多少准确赐福降罪。
  祁白眨眨眼,总感觉中央神殿的神话故事编得不太用心。
  见祁白和狼泽都在思索,并没有立刻答复,骆束笑着换了一个话题。
  “大祭司,你们可要准备好充足的货物了。”
  “怎么说?”
  “冬天的时候,我沿路在许多部落收集药草,费了许多时间不说,药草却没能收上多少。”骆束看向豹奚,“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豹奚司侍听说黑耀需要药草,联络了好几座城池与大部落,这不,这一趟单是药草,我们便带来了整整两车。此外,我们还带来了二十多名兽人,希望他们会是黑耀正在寻找的族人。”
  豹奚一个人肯定没有这么大的权力,骆束这时候提起这事,便是在告诉祁白和狼泽,神殿这一次邀请是十分有诚意的。
  祁白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如此,我们黑耀定会准备充足的物资感谢司侍。”
  豹奚眼眸微垂:“一切都是大神司的神旨,本司侍不过是照办而已。”
  祁白顿了顿,豹奚短短几句话,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大神司这三个字了。
  狼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大神司的邀请是黑耀的荣幸,”狼泽似是迟疑一下,才说道,“但司侍也应该知晓,我们为了自保与红豺族有些过节,我与大祭司前往圣城山,红豺族怕是不会同意。”
  “不必担心,”豹奚道,“在兽神之城,大神司的神旨高于一切,黑耀受大神司邀请,便会受到大神司的庇护。”
  祁白回味了一下豹奚的话,这句话是不是同样可以理解为,他们只有到了兽神之城,才能得到大神司的保护呢。
  不过不论怎样,神殿大神司对他们的态度都有些暧昧。
  豹奚完成了任务,并没有在祭祀殿多待。
  他跟在作为向导的马菱身后,走出祭祀殿的正厅,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祭祀殿门口的大广场。
  这时,远处传来闷闷的声响,豹奚身体紧绷了一瞬,然而不论是他身边的马菱,又或者是街上的兽人,所有人都没有慌乱,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突然出现的响声。
  豹奚冷静下来,也发现了这声音十分有节奏,不像是随意发出来的。
  一下,两下,三下......豹奚在心中默默数着,那沉闷的声音一共响了十二下。
  马菱道:“这是我们黑耀的钟鼓,用来告知城中兽人一天的时间,现在正好是正午,司侍大人您需不需要吃一点东西?”
  豹奚摇头,他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问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马菱顺着豹奚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那是我们的交易街,族人们正在那里进行交易,骆束小城主每次来黑耀也是从那里挑选货物的。”
  着装怪异的兽人,奇异的食物香味,随处可见的板车推车......
  豹奚站在交易街上,望着高耸的城墙,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而祭祀殿中的骆束,在豹奚离开之后,便嬉皮笑脸地冲狐宵招招手:“你们这儿又有什么新鲜吃食?快给我拿一些过来,我都大半年没有好好吃饭了。”
  狐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挥挥手就让他这个祭仪给准备吃的。
  最后还是祁白好笑地跟狐宵商量一番,狐宵才不情不愿地到食堂去取食物。
  狐宵离开后,骆束的神情立刻严肃了不少:“你们让我打探屿神使,我已经有了一些消息。”
  清池城主和瑕夫人被骆束说服,不再管他与黑耀之间的事情,但他们也没打算参与进来,所以骆束现在得到的消息,都是他自己一点点打听出来的。
  “屿神使是凌豹族的人,不过他的身份却有些特殊。”
  兽人的兽形通常为父母兽形的一种,然而凌豹族的后代中总会有兽形与人形天生都为白色的兽人。
  这样的“异类”即便在人数并不算多的部落中都会被排挤,更不用说在强调神权的神殿之中,这些“被兽神抛弃”的凌豹幼崽,甚至不会被允许活到成年。
  “屿神使便是这样一个纯白毛色的凌豹兽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他出现在神殿的时候,已经是一名三级战士,”骆束钦佩道,“他凭借自己的实力越过了凌豹族,直接成为了一名神使,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想要成为神殿神职,有两种办法。
  一是继承在族群中罔替的职位,这些兽人的能力没有硬性要求,只要能通过神殿的认可,便能上任。
  第二种方法,则是通过自身的实力。
  这一种方法对亚兽人来说,界定起来有些麻烦,如治疗神使木神使凭借的是自己的治疗术,仓神司身边的猫服神使凭借的则是自己的指挥能力。
  可对角兽人来说却很是容易判断,因为神殿有一条硬性规定,但凡成为三级战士的角兽人,均可以成为神殿神使。
  成为了神殿神使,不仅可以受到神殿的供养,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获得了一块“免死金牌”,这也可以解释一直隐姓埋名的屿神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凌豹族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平白得来的神使,据说屿神使与凌豹族也并没有芥蒂,屿神使回归神殿之后,一直都居住在凌豹族中。
  骆束道:“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屿神使的出现与他的消失一样突然,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能说清屿神使的下落。”
  屿神使消失,应该就是参与了神血复苏的计划,只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在任务途中被其他几个神使杀害了。
  严格来说屿神使并不是祁白的父亲,猫白的记忆中也从未出现过屿神使的身影,可听到这些,祁白的心里依旧觉得堵得慌。
  祁白总觉得,屿神使的死,与寂的养父冶神使不同,他的死或许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所以说......”骆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祁白头顶飘,“你们为什么要让我打听屿神使的事情啊?”
  这位人物虽然颇具传奇,可是他在兽神之城的出现仿佛昙花一现,上城的许多老兽人都不知道有屿神使这么一号人物,祁白和狼泽是从哪里得知的?
  狼泽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要胡乱猜测,也不要到处声张,小心惹来不必要的祸事。”
  “放心吧,我挣那么多物资,还没来得及享受完,不会自己找死的。”骆束闭上眼睛拍了拍嘴巴,“不过你们跟凌豹族又是怎么回事?”
  骆束心里吐槽:亏他还想着让凌豹族帮黑耀牵制红豺呢,怎么才这么几天,黑耀又招惹上凌豹族了。
  祁白问道:“你从上城过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骆束摇头:“没有,我特意留意了稷城那边,不论是稷城还是契城,都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三个人都明白,风平浪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仓神司已死的消息早就传回了稷城,可中央神殿除了派遣新的神司代替仓神司,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他们此时不动,怕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波,如今凌豹族又横插一脚,局势便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在契城,还听到了一个消息,”骆束迟疑片刻,“大神司最近几年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中央神殿的神使跟我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提过,从去年秋末一直到今年春天,大神司似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中央神殿。”
  “我又问了好几个神使,”骆束憋着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没有一个人见过大神司的面。”
  骆束又小心看了看门口,用气声说道:“我猜测,大神司的身体怕是不太好......”
  狐宵提着食盒迈过门槛,看到的便是祁白和骆束头凑头,狼泽撑着下巴沉思的样子。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祁白和骆束齐齐回头,狼泽也抬了抬眼皮。
  被三人注视着,狐宵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
  总感觉,这三个人像是在“密谋”什么坏事......而且他要是听到了,很有可能会被做掉......
  不过狐宵显然是想多了,看到狐宵手里的食盒,骆束直接蹦了起来:“快快快!让我看看都有什么!”
  至于大神司的事情,哎,该说的他都说过了,剩下的,就该祁白和狼泽两个苦恼了。
  食盒被一层层打开,盐h鸡、酱猪肘子、萝根炖牛腩、凉拌豆腐皮,最后一层则是满满一大盆凉面。
  骆束一手掐着大鸡腿,一手用筷子往嘴里扒拉凉面,还能抽空说上几句话:“我就知道你们会吃,天这么热,就得吃凉的才爽口!唔,再来一碗!”
  正叼着另一只鸡腿的祁白,闻言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
  才忙完春耕没多久,外面的日头就已经毒得不行。
  说实话,祁白已经被这反常的天气折腾习惯了,就连他们这偏远的北方都几乎感受不到春秋,大陆南面怕是只剩下冬夏两季了。
  祁白提醒道:“你们在外行走,尽量避开日头,我们有许多族人都被晒伤了,这伤也得治,弄不好也会要人命的。”
  好在北洲已经熬过了干旱,不然这样的暴晒,田里的庄稼也要遭不住,不过即便有雨水的滋润,族人们也免不了要更频繁地灌溉,要么说种地苦呢,赶上老天爷闹脾气,谁也别想闲着。
  骆束刚接到手里的面碗啪一下放在了桌子上:“这......这怎么晒太阳还能受伤啊,我就说队伍里的兽人怎么会没有缘由就受了伤,原来是因为太阳......”
  骆束略一琢磨,想明白了。
  怪不得他刚刚进城后,看到的板车上都撑着一个大家伙,感情那是用来遮日头的,就说黑耀人不会做没用的东西。
  买!待会儿就去车行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