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到庭院门口,正疑惑豹奚怎么没有跟上来,豹奚便从拐角的树丛后走了出来。
  重新披上兽皮斗篷,三人告别迦神使,按照来时的道路返回了圣山集市。
  中央神殿第二层。
  三个神司装扮的兽人坐在桌前,詹神使恭敬地站在他们身前。
  “看清楚了吗?”
  “回鬯神司,那两人行事小心,又有迦和豹奚做掩护,他们的长相我没能看清。”
  鬯神司眼神阴鸷:“没有看清楚,你是让我来猜测吗?”
  “自然不是,”詹低头哈腰,“在集市外巡逻的砣和刚刚跟下去的人都能确定,那两个人跟着豹奚从黑耀的营地出来,刚刚又回了黑耀的营地,他们一定是黑耀的人。”
  坐在鬯神司对面的覃神司,笑得像个弥勒佛:“应该错不了,那两个人要是没有问题又何必遮遮掩掩,与其去想他们到底是不是黑耀的人,不如想想上头那个半死不活的想要做什么?这一次得亏詹碰巧遇见了他们,不然岂不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谋事。”
  詹连连点头,小心擦掉额头冷汗。
  鬯神司虽然不是他的上司,可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詹真怕他一个不称心怪罪到自己头上。
  第三位神司比覃鬯二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正是仓神司死后被新任命为稷城三神司之一的罔神司。
  罔神司看向上层:“那位的情况不是不好吗,怎么还能分出心神来管一个小小城池?”
  覃神司笑眯眯道:“别小瞧那位,你若是真的以为他当上大神司只是因为炽虎和红豺的争斗,就大错特错了。”
  “可就算到了那时,他们木香一族也只有一个神司位,怎么看也没有胜算啊......”罔神司皱眉思索一会儿,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管他想要做什么,别忘了,黑耀杀了仓神司,我们理当拥有黑耀,只要我们占领了北洲,他们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覃神司鬯神司,别再犹豫了,先是凌豹现在又有木香,我们若是再不出手,这肥美的羊羔可就要落入其他人口中了!”
  覃神司和鬯神司当然知道黑耀是一头肥羊,可仓已经在北洲栽了一次,他们必须要寻找一个绝佳的机会将黑耀一击制服,否则凌豹和木香一定会在身后扑向红豺,这样的遭遇当年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绝对不可以发生第二次。
  覃神司手指拍打手背,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罔说得对,他们不能再等了,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时机。
  “召集队伍,黑耀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与此同时,同为第二层的雍神司神殿。
  豹谈怒气冲冲道:“我看豹奚已经忘记了他的部族,他明明知道黑耀是如何无礼对待凌豹使者,竟还背着爷爷您跑到黑耀,简直不可原谅。”
  雍神司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对豹谈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豹谈小心看了看雍神司的神色,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说道:“一个一阶战士,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大神司的眼,豹奚现在看不上我们凌豹族,就连黑耀之城也拿去巴结大神司殿了。”
  “凿,你也去过黑耀,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豹凿站在雍神司身后,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没想到雍神司还是问到了他身上,他低着头,低声说道:“我太愚笨,没看出什么。”
  “你不是愚笨,你是不敢说。”
  雍神司倏然睁开眼睛,豹谈只觉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你以为你带去的都是你的人,就能瞒住我,在我面前信口胡说?”雍神司用手杖敲敲地面,“我是老了,但我还没瞎!”
  “噗通”一声,这下豹谈是真的跪在了地上。
  “爷爷......”
  雍神司的木杖打在豹谈后背:“你不是不知道黑耀有多重要,不过是一点小利,就让你忘了自己的使命,可恨啊,愚蠢呐!”
  豹谈趴在地上任由雍神司抽打,咧着嘴喊着:“爷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哎哟!”
  雍神司的木杖停在空中,豹谈见状,不仅不退反而向前爬了几步,抱住雍神司的腿:“爷爷,我错了,您打我吧。”
  “你错在了哪里?”
  豹谈当然知道自己一时贪心才将事情办砸,可雍神司刚刚已经说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一点,还错在了哪里。
  雍神司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木杖收了回来:“黑耀的事情,你做错了就是错了,可你竟然不敢承认,还妄图将罪名按在豹奚的头上。豹奚是你的哥哥,也会是契城的下一任神司,他是你以后最大的助力,他与大神司交好对我凌豹族是好是坏,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一切交到你的手上!”
  豹谈极力稳住自己的心跳:“爷爷,您说这些做什么,您还能活许多年,许多许多年,您哪里需要别人。”
  雍神司无奈道:“大朝会之前,你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要出来给我惹事。”
  豹谈抬头看向雍神司,双眼含泪说道:“爷爷,我一定好好反省。”
  雍神司摆手:“滚吧。”
  恋恋不舍地从大殿内退了出来,豹谈紧绷的神经猛地松了下来,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狂喜。
  他刚刚以为一切都完了,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雍神司竟然亲口承认了让自己成为他的继承人。
  哈哈,神殿神司的位置是他的了。
  豹谈踢了一脚挡路的石头,这一动牵扯到了背上被打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啧,早知道这样,他哪里还需要跑到爷爷面前告这一状,平白挨了这么一顿打。
  大殿内,豹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啊,”雍神司笑了笑,“你才是所有人中最精明的一个。”
  豹奚奉大神司殿的命令前往北洲,自然事先到他这里来报备过,豹奚回来之后,还受到了自己的夸赞,如今看来,豹谈对这些一概不知。
  雍神司之所以会问豹凿的看法,就是想看看他的态度,结果让雍神司很是满意。
  不在豹谈和豹奚两人中间周旋,只效忠自己,这才是他需要的贴身神使,才是他能放心交代任务的人。
  “去给我查清楚,黑耀之城的豹白,究竟是什么来头。”
  豹凿不解:“您指的是?”
  “东夷,风豹,白色雪豹......”
  雍神司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给我查,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豹凿正色:“是。”
  黑耀营地,祁白和狼泽送走豹奚,回到车厢内,祁白才将一直藏在衣服口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条带着骨坠的兽皮项链。
  祁白眉头皱成一团:“骨铃有了响动,中央神殿里有神血族。”
  狼泽没有看错,祁白在大神司庭院中摘下的,正是他们离开城池前,苍羲交予他们的,可以用来感应神血的萨满法器。
  “是谁呢,”祁白喃喃道,“迦神使,毗神使......总不会是大神司吧?”
  不管是谁,都够离谱的。
  神殿在大陆上到处寻找想要操控的神血族,竟然就在中央神殿,甚至有可能占据了中央神殿的高位,这话就算说出来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
  狼泽却根本不关心神殿中究竟有没有神血,他抓过祁白手中的骨坠:“你感受到了他,他会不会也能感受到你。”
  “不对,”狼泽皱眉,“你怎么能用苍羲的法器?”
  祁白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乌黑的眼睛看向狼泽,迷茫道:“对啊,我为什么能用苍羲的法器?”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决定从头分析。
  祁白在纸上画出一个五角星:“先灵的神目,言灵的神音,巨灵的神躯,祈灵的神思,将灵的神力,这是五支神血部族的能力。”
  狼泽道:“风豹族只是一个在东夷生活的小部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身上有神血存在。”
  而且风豹族的兽人进入城池时,苍羲便已经带着骨坠尝试着感应过,确定了那些人身上没有神血存在。
  祁白点头,用手指指了指屿神使的名字:“母父的族群不可能,难道说我身上的神血来自父亲一族?他们族中不是有一支白化血脉在吗?难道说凌豹人也像银月王族一样需要觉醒?”
  “也说不通,”祁白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些白化豹族从来都没有受到凌豹的重视,凌豹人甚至不允许他们长大,如果这一支真的觉醒了神血,不可能被这样对待。”
  狼泽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白歪头:“什么不舒服?”
  “苍羲上一次使用骨坠时,看起来消耗很大。”
  “没有啊,”祁白在身上到处拍拍,“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有主动使用骨坠。”
  在今天之前,祁白和狼泽都以为祁白身上没有神血血脉,这骨坠也是带在身边留着狼泽使用的,之所以由祁白保管骨坠,完全是因为担心狼泽变成兽形将骨坠弄丢。
  祁白连骨坠的使用方法都没有认真学习,又怎么可能主动使用它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祁白迅速拿起骨坠,将它翻转过来仔细查看。
  由于这骨坠的形状很像铃铛,祁白便下意识以为它是一个骨铃,可现在仔细看来才发现,这骨坠竟只有一个空壳,里面根本没有可以摇动的机关。
  也就是说,这骨坠发出的铃声,一直都是出现在意识中的,而他在苍羲第一次使用骨坠的时候,明明也感受到了那如呼唤般的铃声。
  车厢内安静一瞬,因为两人同时意识到,祁白能够感受到骨铃声,或许不是因为他的血脉,而是因为他的灵魂。
  祁白有些懊恼:“我早该发现的。”
  狼泽将骨坠收入自己口袋,安抚道:“我在神殿中没有听到任何响动,那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察觉,不过这东西看起来并不受控,还是放在我这里吧。”
  祁白乖乖点头:“那神血的事情怎么办?”
  “那人藏在中央神殿,一定有所图谋,只要他不妨碍我们,暂时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