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司!”
  知道大神司的身体不好,迦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大神司身上,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的异样。
  迦支撑住大神司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倒下,然而大神司的样子看起来却很是不好。
  他的头发如褪色般从花白逐渐变成了全白,浑身皮肤更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瞬间变得苍老褶皱,原本因服用药草而勉力维持的精神散去大半,迦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不断流失。
  毗神使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带着侍从急忙赶到迦身侧,将外人的视线堵住。
  “大神司,”见到大神司的样子,毗神使只觉得双脚一软,“怎么会这样?”
  即便大神司的身体很差,这半年来甚至已经很难独自行走,可也不该这么快,这样毫无征兆地倒下啊!
  “回大神司殿,”迦低吼一声,“请廖神司过来!”
  迦和毗的动作,糊弄下面来的兽人或许还有用,想要瞒过距离圣坛最近的神司却绝不可能,看到廖神司匆匆跟着他们离开,所有神司心中都有了猜测,毕竟廖神司可是神殿之中最德高望重的治疗神司。
  圆柱之下剩下的十一个神司表情各异,一时之间竟没人动作。
  覃鬯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喜。
  他们原本没打算在神殿动手,没想到大神司竟然在这个时候倒下,真是连兽神都在帮他们。
  然而几人在大殿内扫视一圈,却连祁白和狼泽的影子都没能找到。
  鬯神司低呵一声:“不好,让他们跑了!”
  覃神司给詹神使使了一个眼色。
  找到他们,生死不计!
  兽神之城第五层,狼泽带着祁白躲入一个小巷。
  他不过带着祁白回了一趟他们的住处,外面便已经是一片混乱,甚至有不少人是冲着他们居住的小院而去。
  狼泽目光沉沉看了一眼山顶,身手矫健地翻进紧挨着的院子。
  将晾晒在院子中的神袍往身上一披,把变成了小雪豹的祁白小心藏入怀中,狼泽步履从容地混入了人群。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第一层的大神司,吃下了一碗廖神司的治疗汤药,终于积攒起了说话的力气。
  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扣住迦的胳膊,眼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是他,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该知道的!”
  “兽神果然没有抛弃我们,神子......神子重归神殿了!”
  神情狂热的大神司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番话后,迦瞬间变了脸色。
  “不对,”大神司声音喑哑,近乎撕扯地说道,“红豺,红豺的兽人想要对神子不利,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
  大神司从腰间扯下一块骨牌:“调集圣城所有战士,咳咳......咳......一定......一定要护住神子!”
  “来人!”迦手握可以调动大神司所有力量的骨牌,站在大殿外,看向听令而来的护卫,“守住大神司殿,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是!”“是!”
  圣山集市。
  圣城山顶的异象占据了半边天空,山脚下的兽人自然也能看到,虽然没能直接沐浴神光,可所有人都无比激动,他们跑出营地,朝着圣山的方向热泪盈眶地叩首跪拜。
  受到祁白和狼泽潜移默化地影响,黑耀兽人们对兽神之城早已不似其他兽人那么狂热。
  尤其对于身为奴隶的马菱几人来说,那高高在上的神殿从来都没有保护过他们,指望他们去信奉神殿想都别想。
  不过所有人都哭喊着那是兽神的神光,马菱并没有对兽神不敬的意思,此时也老老实实地趴在营地里,只不过显然没有外面那些人那么专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马菱第一个感觉到了有人靠近。
  “什么人?”
  狼泽兜帽掀开:“拔营!”
  “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在黑耀,狼泽的军令大于一切。
  别说现在山上只不过散着一些流光,哪怕那里现在站着的是兽神他老人家,黑耀战士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骆束直觉听到一阵响动,等他抬头的时候,就发现隔壁的营地已经空了大半。
  帐篷收起,板车就位,整个营地内只剩下了几块用作货物展架的木头墩子,这玩意显然已经被抛弃了。
  “怎......怎么了?!”
  骆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差点摔一个趔趄。
  还未靠近,骆束便被狼泽面上的寒霜冻住了脚步。
  “有人冲着黑耀而来,我们分开行动,以免牵连你们。”
  骆束神情一凛,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圣城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上已经乱了,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完,狼泽便带着黑耀的队伍朝着围绕圣城山的雪森而去,只留下其他摊位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兽人面面相觑。
  骆刃焦急道:“小城主,城主和夫人还在山上!”
  “收拾营地,”骆束死死盯着圣城山,声音反而无比冷静,“小心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我去接应父亲母亲。”
  然而骆束还没来得及离开,骆荣便惊呼一声:“快看!”
  只见一支至少由千人组成的红豺队伍,正从圣城山向着集市的方向涌来。
  豺詹一脚踢翻黑耀营地里的木头,怒吼道:“黑耀人呢!”
  他转头看向黑耀隔壁的摊位,一把掐住一个亚兽人的脖子:“说!”
  “啊......额......”
  那亚兽人被掐着脖子提到半空,脸色涨红双腿乱蹬,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身边的兽人一手抱住豺詹的胳膊,一手指着雪森的方向:“大人,他们朝那个方向去了!”
  豺詹将亚兽人重重扔在地上,扬起手:“给我追!”
  有了方向,他们很快便发现了板车的踪迹,豺詹一喜:“追!抓住他们,砍下黑耀城主和祭司的头颅,神司重重有赏!”
  穿过雪森,便是一片荒茫的雪原。
  黑耀此时负责赶路的全部都是狼族兽人,他们的兽形天生适合在雪地上奔跑,普通的兽形根本敌不过他们。
  然而追击他们的是同样擅长奔跑的红豺,带着板车的队伍与追兵之间的距离无法抑制地开始缩短。
  熊寒怒吼一声:“我去拦住他们!”
  狼泽冷声道:“不许去!”
  能够留在兽神之城守卫神殿的角兽人,各个都是接近一级的角兽人战士。
  熊寒作为二级战士,单打独斗绝对不弱于这些追兵,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一旦深陷包围圈,饶是熊寒也不可能逃得出来。
  “弓弩准备。”
  刷刷刷!
  板车上的兽人齐齐将弩箭上膛,只等狼泽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这些红豺人的脑袋射穿。
  狼泽注视着敌人,手指敲了敲身下的板车。
  万不得已,他们只能舍弃板车。
  冰封的雪季,食物和皮毛都是最重要的生存物资,回到北洲至少需要三个月,没有食物和兽皮保暖,他们这一路将无比艰难。
  不过曾经的他们,只手空拳便能在冬天狩猎,如今更不会畏惧这些困难。
  舍弃掉这些累赘,或许只要舍弃一半,他们就能将身后的队伍远远甩开。
  “狼泽!”狐乔忽然指向侧方,“那里有人!”
  左侧山坡之上,无数猩红的眼睛藏于雪地之中,他们皮毛的颜色与雪地实在太过相像,若不是狐乔出色的侦查能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就在狼泽皱紧眉头,让所有人警戒之时,那些红色的眼睛却突然动了起来。
  只见一只只长着独角的巨大雪兔,猛地跃出雪面,他们像是滚落的雪球,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坡下奔来。
  雪兔身后还有一支各种兽形混杂的队伍。
  只是他们的方向并不是黑耀。
  猞栗惊喜道:“他们朝红豺人去了!”
  狼泽看向山坡,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
  是迦。
  马菱和熊寒几人齐齐看向狼泽,等待他接下来的命令。
  狼泽看着两道交汇的队伍,沉声道:“我们走。”
  半山腰上。
  护卫长道:“神使大人,我现在就带人去追黑耀人!”
  迦望着黑耀板车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开口说道:“已经追不上了,该如何处理黑耀,待我向大神司禀明后,再做决断。”
  “红豺人不会罢休,去支援我们的队伍。”
  护卫长并不知道其中关窍,他只知道迦的手中有调令,他便要听从迦的命令:“是!”
  迦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寒气充满胸腔。
  二十几年前,那个如天方夜谭一样的计划,竟然真的实现了。
  从小生活在大神司身边的迦,比任何人都清楚大神司说的话都是事实,大神司身体的反噬,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不用说他本身就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只不过是被废弃的一环。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已经离那个位置这么近了。
  豹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迦!”
  豺詹咬牙切齿:“你竟敢放走神殿犯人!”
  “什么犯人?我从未听说过。”迦语气淡淡,“倒是你,未经大神司同意,私自调动圣城护卫出城,你莫不是想对抗神殿?”
  “胡说!黑耀人杀死仓神司,杀死豺定猫服神使,整座兽神之城还有谁不知道!”豺詹气急,“你这个星蝶杂种,别以为进了大神司殿就能肆意胡说!”
  迦没有被豺詹的话激怒,他看豺詹像是看一个死人:“我身上有星蝶血脉又如何?总好过你的下场。”
  看着冷面向他走来的木香战士,豺詹猛地向后退去:“我是神殿神使,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
  “杀你?”迦轻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神殿的地下,有多么漆黑。”
  “哐啷!”
  罔神司手中的陶杯重重摔在地上:“你说什么?”
  砣队长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迦带人截住了詹,还说......还说詹意图反抗神殿,他们扣下了我们一千战士。”
  罔神司低骂一声:“废物!”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心急。”
  明明出事的是覃神司的神使,可他看起来却是最淡定的一个。
  罔神司拍桌子:“没能杀死黑耀城主和祭司,又惊动了大神司的人,搞不好他们就要用这个来对付我们,你说现在怎么办!”
  覃神司眼睛微眯,显然对罔神司的态度极为忍耐。
  不过谁让豺仓和豺定死后,他便是整个红豺族中战斗力最强的角兽人战士,否则这神司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他。
  “詹神使自己犯的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砣队长眼神晃了晃,覃神司的这句话,已经决定了豺詹的生死,谁能想到詹神使害怕鬯神司,担心罔神司,最终毫不犹豫抛弃他的,却是他自己的神司。
  “从兽神之城到北洲,可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出了圣城山,我看还有谁能保得了他们。”覃神司语气不变,继续说道,“只是神殿的力量,暂时怕是不能往外调派了。”
  罔神司站起身:“我回去带稷城的军队!”
  覃神司道:“稷城的军队是要派来,不过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那黑耀人说不定都跑回北洲了。”
  罔神司道:“那就攻入北洲,夺下他们的领地!”
  鬯神司没有理会罔神司的话,他抬头看向覃神司:“你说的是......”
  覃神司笑得人畜无害:“那位被关了这么久,想是也想出来透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