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将竹桌下的炭盆点燃,又将角落中的两个炭盆搬了过来放在桌子的对角,用陶壶烧上了热水。
  祁白的家因为有一个竹门,没有被破坏得太厉害,而没有任何防范的山洞,就比如他隔壁的狼泽家,平时用来睡觉的干草都被狼群扒到了洞外。
  “你居然就这样放过了我们?”羊罗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狼泽把玩着手中的陶器,闻言顿了顿说道:“作为一个祭司,你做得并没有错。”
  他曾经的部落强大好胜,部落中有很多奴隶,狼泽知道部落中的其他人是怎么对待奴隶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成为了奴隶,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祁白看重黑山部落中的每一个族人,他不可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只要你能好好地做你的祭司,今后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狼泽的话虽然平淡,但是却让羊罗下意识地正了一下坐姿,他仿佛又见到了对他们要求甚高的老祭司。
  从置物架上拿下来四个竹杯,祁白将竹杯放下,随即落座。此时,他的左手边坐着狼泽,右手边坐着猴岩,对面就是还一脸恍惚的羊罗。
  狼泽没有继续羊罗的话题,他们在部落忙碌的时候聚集在这里,谈论的可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们找到了那个出现在周围的部落。”
  “那个部落在哪里?他们有向我们进攻的打算吗?”祁白皱着眉头问道。
  刚刚经历过了狼群的袭击,大部分族人都受了伤,这个时候如果对方乘虚而入,那对于黑山部落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们生活在距离我们十天的地方,”狼泽道,“单单是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狼泽说得还是有些保守了。
  那是一个生活在平原上,差不多两百人的土著部落,族中大部分兽人的兽形都是马,虽然人数比黑山部落多上不少,但是生活却是天差地别。
  那里遭受大洪水的影响更大,没有跟随着动物一起迁徙的他们,肉食严重匮乏。
  要知道由于兽人的特殊体质,单单吃植物,根本满足不了能量的消耗,如果再不想办法吃上肉,他们很可能会再也没有力气狩猎。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部落缺盐,狼泽他们看到那些瘦弱的兽人们,从泥土中挖出植物的根茎,将树皮剥下放在水中煮,试图从这些植物的身上获得盐分。
  所以他们派人外出,很有可能是为了找到能够跟他们交换盐的部落。
  “你是说这次进攻我们的狼群,很有可能是从那个马族部落附近过来的?”猴岩追问道。
  “没错,”狼泽点头,“我们在马族部落的周围发现了狼群的痕迹,不过或许是忌惮他们人数众多,它们并没有对马族部落发起进攻。”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再一次看到了狼群的踪迹,才加快了速度追赶回来。”
  怪不得狼泽他们几个人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祁白说道:“还是不能对那个马族部落掉以轻心,冬天的食物更难获取,我们要随时提防他们对黑山不利。”
  猴岩点头,他拍了拍自己缠满兽皮的双腿,短时间内他都没有办法战斗了,更不用说巡查部落的安全,他看着狼泽郑重地说道:“狩猎队,就交给你了。”
  在离开祁白家的时候,羊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即便你不计较我这个祭司,难道就没有想过成为黑山部落的族长吗?”
  对于现在的狼泽来说,这个族长的职位犹如探囊取物,他不明白狼泽为什么愿意只做一个狩猎队队长。
  狼泽倒是一点都没有客气:“现在还不是时候,黑山部落现在还不能拥有一个曾经是奴隶的族长,至少对外我们仍然需要有一个普通兽人来交涉。”
  羊罗苦笑了一下,是啊,谁做这个名义上的族长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如同他盼了三十几年,以为自己成为了在族中说一不二的祭司,但最终还是摆脱不了族中有一个强势“族长”的命运。
  与祁白山洞中有人忐忑有人怅然的心情不同,集体山洞前正是欢腾一片。
  几人走到广场,就看到了比往常更加热闹的人群,至少如羊灵犬南这样曾经是奴隶的亚兽人,祁白鲜少会在人群中看到他们的身影,也很少听到他们大声地交谈。
  而现在,这些曾经像是隐形了一般的人,一下子便鲜活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热闹场景,在看到了羊罗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之后,似被按了暂停键,大家齐齐地对着他们行注目礼。
  羊罗的感觉更甚,或许是因为祁白和狼泽将废除奴隶的想法安在了他的头上,他看到好几个如鼠容狸晴这些平时从来不敢与他对视的亚兽人,都偷偷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孺慕与感激。
  羊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从昨天晚上狼群来临到现在,众人都只休息了几个小时,但是没有任何人叫苦叫累。
  集体山洞中的两口大石锅再一次被搬了出来,里面已经炖上腌肉和菜根,祁白喝了一口肉汤,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虎雪和猞栗的发挥非常稳健。
  狼泽几人只匆匆地吃了几碗肉,就离开了集体山洞,最近几天他们都需要额外加强巡逻,否则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一旦引来山林中其他的猛兽就坏了。
  经历了昨天的战斗,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伤,现在还能好手好脚行动自如的族人实在不多,所以这次剥兽皮就没有往常那么讲究,只要是能上手的,全部都动员了起来。
  祁白坐到广场中间的时候,就看到狲青精神抖擞,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貂兰的动作,而一向看起来冷漠疏离的貂兰,竟然罕见地面露微笑,低声地教导着他。
  祁白笑了笑,直接拖出了一只离他最近的狼,将别在腰间的骨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只是在他准备下刀的时候,祁白才愕然地发现,手中的这匹狼的状况居然这么差,不止是这一只,几乎每一只狼的身上都没有多少血肉,狼皮像是披在了一个空荡荡的骨头架子上。
  只稍一思索,祁白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狼在野兽中已经是少数充满智慧的族群了,这么大的族群每天需要的食物更多,如果不是被逼迫到了极点,它们又怎么会这样铤而走险地打上了兽人的主意……
  不过好在如此,如果它们各个身强体壮的,黑山部落的族人们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幸运,还能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了。
  羊罗看着堆放着的已经剥完皮的狼肉,最终还是让虎雪和猞栗将两头狼单独拎了出来。
  不论原因如何,今天是黑山部落的新生,他们又获得了这么多的食物,是该庆祝一下。
  羊罗让人在稍外一些的地方,重新生了两个火堆,看起来是打算直接将两头狼架在火上烤。
  祁白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狼皮,小跑了上去:“祭司爷爷,今天晚上的晚饭能让我来准备吗?我想给大家做一种新的烤肉。”
  鼠林闻言在一旁盲目地点头,祁白做的饭最好吃了,不管今天祁白打算做什么,他都想吃。
  羊罗一下就想起来前段时间祁白分给他的肉条,也真是奇怪,同样都是烤成肉条,祁白做出来的确实就跟旁人味道不一样,因此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虎雪和猞栗将两头狼抬了过来,上次祁白做的烤鱼他们都吃过,搬出去之后也私下做了一些尝试,但是始终都没有祁白做出来的香,听说祁白要做一种新的烤肉,都摩拳擦掌地想要看得更清楚。
  祁白仔细地观察着两头狼,它们虽然瘦弱,但是毕竟两米长的骨架在那呢,每只至少都能剔下来百来斤肉。
  祁白让虎雪和猞栗将除了肋条之外其他部位的肉以及萝根、甘薯和菜根等配菜,全部切成五厘米左右的骰子状,肋条则单独切成小段,洗净后用盐和葱姜蒜等调料腌制起来,其他的大骨头则照例熬成肉汤。
  趁着众人忙活的时间,祁白跑回了他的山洞,将许久都没有派上用场的石槽搬了下来。临出门时,看着长势不错,但是自己一直没有舍得吃的葱叶和蒜苗,狠狠心掐了大半下来。
  固定住石槽,码放上长短均匀的木炭,祁白将平时做竹编时剩下的竹子劈开,做成了一个个长竹签。
  将腌制好的肉和植物交替串在竹签上,做成了烤串,每个竹签上都有四块大大的肉粒,再加上菜蔬足足有一斤多重,这可是在现代几乎见不到的实在用量。
  将串好的竹签架在石槽之上,用木板轻轻地扇一下木炭,白色的烟气便升腾而上,祁白拿着他的小竹刷,不时地往烤肉上刷一点牛油,不用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就在每个正在干活的族人鼻尖萦绕。
  看着鼠林对他的小刷子跃跃欲试的样子,祁白索性就将刷子递给了他,告诉他烧烤的大致火候,然后撸起了袖子,开始准备今天的另一道菜,香煎肋排。
  石板烧热,先放上一些肥肉煎出油脂,待油温上升之后,再将腌制好的肋条放在石板上,直至两面微焦,最后再撒上一些葱花。
  不用隔壁的小孩,自己家的小孩都已经围着石板快要馋哭了。
  如此,狼泽等人巡逻完毕回到部落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热气腾腾的烧烤摊子以及金黄焦酥的香煎肋排。
  犀昼大口地咬着烤串上的肉粒,瘦肉劲道,花肉酥香,他觉得自己之前吃的烤肉简直就是糟蹋东西,吃完一串烤串,就往嘴中扔进了一小块肋条,直接嘎嘣嘎嘣地嚼了几下,连骨头带肉地吞进了肚子。
  坐在一旁的羊灵咬着绵软的萝根,不知怎么地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抽了下鼻子,不但没有忍住,眼泪反而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向下落。
  这可把他的伴侣獾平紧张坏了,他赶紧将手中的肉串放下,有些无措地看着羊灵,最终才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羊灵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然而他这样的情绪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不少人都偷偷地红了眼睛。
  羊罗正满嘴流油地吃着烤肉呢,就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一转头才发现看他的正是狼泽,羊罗抹了抹嘴,好吧,这是需要他出来干活了。
  羊罗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走到了人群的正中间:“黑山部落,一个伟大的开始。”
  “黑山部落!”
  这一次对大家的安抚,羊罗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因此等到羊罗的声音停下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无比得明亮。
  猴岩乐呵呵地看着充满干劲的族人们,补充道:“大家吃饱之后,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将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我们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