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狼旷和犬烈就带着食物和水来了幼崽的房间,本想着将东西放下就走的,哪知道才一开客厅的大门,就看到几个巨兽人正蹲在屋内,歪着头看客厅里的木桌和木凳。
  巨风族人们之前只见过凉棚和打谷场上的房子,那边的房子都是用粗木头做框架,用竹子做的装饰,就连家具也都是更凉快的竹编桌椅,所以这是巨风人们第一次见到纯木头的家具。
  昨天晚上虽然有油灯,不过油灯的光亮毕竟是有限的,根本不足以将整个房间照亮。
  因此,天才亮起来,在火炕上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的巨风族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都从炕上爬起来看新鲜。
  除了客厅里的这几个巨兽人,房间内的巨风人也在小心翼翼地用手掀起竹席子,看到了竹席下的干草和黄泥。
  几人一边凑在一起看,一边默默点头,原来这个睡觉的地方是用泥土搭起来的,然后又用手去摸墙面。
  嗯,这个好像和炕面上的泥土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
  所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狼旷和犬烈时,几人都有些拘谨地往后缩了缩,不确定地彼此瞅瞅。
  咱们就只是看看,没有给他们弄坏吧。
  狼旷见到几人已经起了,脸上立刻带了笑。
  他是被巨风族人治疗过的八个角兽人之一,虽然在巨风部落的一两个月里,他们一直跟坐牢似的被关在黑漆漆的小山洞中,不过在经过芷和葳的解释之后,狼旷就表示了自己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说实话,如果换成是他,狼旷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将那么珍贵的药粉拿出来,给陌生的兽人用,所以说,对于巨风族人,狼旷心中是有天然的好感和感激的。
  这也是为什么祁白特意找到留在部落中的狼旷,让他和犬烈一起负责接待巨风族人。
  狼旷对几人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食物:“饿了吧,我们来给你们送今天早上的食物。”
  还没等几个蹲在地上的大个子回话,隔壁的房门打开,芷拿着一个小兽皮袋走了出来,随后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巫荛正经忙了大半个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不能让大家打扰到巫荛他老人家休息。
  芷对狼旷和犬烈点了点头,说道:“昨天已经吃了黑山部落许多食物,之后不用再单独为我们准备了,我们的族人会自己出去狩猎的。”
  犬烈摆手说道:“不是单独准备的,部落中的所有人都能分到同样的食物。”
  狼旷在一旁补充道:“豹白说了,你们过来一趟很辛苦,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就尽管跟我们两个说。”
  艾从木桌旁站起身,头顶几乎要够到屋顶,他期待地搓搓手问道:“我们能到外面吗?”
  在到黑山部落之前,巫荛就嘱咐过他们,到了别人的部落要守规矩。
  什么是规矩呢,在艾他们看来,既然巨风族人不喜欢外面的兽人在族中乱晃悠,那么黑山部落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没有黑山部落的允许下,即便这些巨兽人再好奇,也没有偷偷从房间里跑出去。
  然而让芷都意料之外的是,犬烈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们要不要先吃饭,我们俩随时都能带你们出去看看。”
  毕竟祁白和狼泽早就说过了,他们这两天可能没空照顾这些巨风人,要是陪着巫荛过来的这些巨风人觉得无聊了,狼旷和犬烈可以带他们在部落中转转,又或者巨兽人要是想跟着部落外出狩猎,你们也可以自己做主。
  当然了,在祁白和狼泽安排完之后,羊罗又偷偷嘱咐了一遍:“你们俩跟紧点,心里也要有点数,别什么好东西都被别人看去了。”
  就羊罗这两句话,让狼旷和犬烈好一顿商量。
  簸箕、藤筐、板车这些工具巨风人早早就见到了,前些日子狼泽还教着巨风人盖过木屋,所以这些是能看的。
  哦,不能往窑场那边去,部落的制陶房、打铁房和羊圈都在那边,那里得保密。
  所以一顿早饭吃完,除了给还在房间里休息的巫荛留下一些食物,其他兽人跟在狼旷和犬烈的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幼崽房间。
  这架势,如果狼旷和犬烈举上小旗子,再带个小喇叭,俨然就是一个观光旅游队的样子。
  不过芷倒是没有凑这个热闹,他问清楚了几个病号所在的位置,便抱着才制作好的药粉,朝着犬烈指的方向走去。
  幼崽房子和学堂离得非常近,路过广场中间的两棵大树就到了。
  此时树荫下已经坐了好些老兽人,他们手中拿着一个木条,正在搓着一团团毛毛,芷只是瞟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也不知道这又是在做什么只有黑山部落才有的好东西。
  芷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想着,他和巫荛现在遇到的制药问题,是不是待会儿能跟祁白说一说,芷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就感觉祁白能帮得上忙。
  而芷离开之后,几个高大的巨兽人就眼巴巴盯着狼旷和犬烈。
  狼旷被看得都有些发毛了,毕竟被八个身高三米多的大个子围在中间,这感觉跟突然掉进土坑里一样,而且他们是不是要说点啥啊,可是要怎么说啊?
  好在这个时候,睡山洞的幼崽们也起来了,看到大个子们聚在门口,几个小崽子立刻就凑了上来。
  豹星一点也不客气地抱住艾得大腿,他们才是正经的好朋友呢。
  这下狼旷和犬烈的工作就变得简单了起来,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跟在巨兽人和幼崽们的身后就行。
  这一天的上午,巨风族的兽人们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小崽子们被架在巨兽人的脖子上,手往哪一指,巨兽人们就齐齐往哪边看,豹星的小嘴更是叭叭一刻也不闲着。
  “我们部落的道路平坦吧,”豹星指着宽敞的主路和旁边一条条垂直相交的分支小胡同,“因为我们的路都是用石头压过的,就是之前在打谷场上用来压葙稞和黄豆的那种石碾,你们要是冬天来才好呢,我们还有好大好大的铲雪车,一下就能把厚厚的雪铲平,可厉害了。”
  听着巨兽人们的讨论声,豹星又赶紧打断,指着整齐的房屋说道:“不是哦,不是泥,我们的房子多事用砖块搭起来的,那怎么能用泥呢,用泥一下雨不就塌啦。”
  艾停在路边看簸箕,豹星就说:“这个你们见过,就是簸箕,之前豹白哥哥带你们晒杏干的就是这个。哦,你想问这个架子呀,这样一个架子可以放好多簸箕呢,我们做这个架子是为了能让簸箕叠在一起,不然部落里就要没有地方可以走路啦。”
  众人就这一路走,一边听着小导游细心的解释,一直走到了部落最外面的几排房子前。
  从前这里是部落的最外圈,没有分配族人住过来,房子空置着很少会有人过来,但现在不一样了。
  大厨房、制奶豆腐房、打磨房,旁边的干草房,这一长溜房间门口还都用竹子搭起了遮阳的小棚子,人来人往的,看着别提多气派了。
  当然他们要是见过现代的商铺,大概就会有熟悉的感觉,这里可不就是黑山部落中的商业街吗。
  在巨风族内做饭,大家都是搭个火堆就完事,最讲究的也不过就是多架上一口石锅,巨风族人哪里见过单独建成的大厨房,就更不用说厨房内的灶台和烤炉,以及放着十几样瓶瓶罐罐的大桌子。
  当然不单单是建筑,就连黑山的族人也处处不一样。
  只看坐在屋外棚子下的亚兽人,有用木桶洗碗洗菜的,有拿着骨刀在砧板上切菜剁肉馅的,还有那石碾一样的东西,甘薯干和糯根干放进去,一会儿就变成了粉末从旁边流了出来。
  还有人再往切好的肉条上抹棕色的粉末。
  蓬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要给肉抹药粉?”
  不过巨风族人来说很小的声音,对于普通兽人来说就不能算小了,正在抹肉的亚兽人闻言抬起头,对蓬笑了笑说道:“这不是药粉,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调料,这样腌制好的肉,烤起来才更有滋味哩。”
  巨兽人们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
  兽神在上,怪不得黑山部落的食物这么好吃,黑山部落的兽人都快要将食物做出花来了。
  没来他们吃到的每一种食物,在出锅之前都要经过这么多步骤。
  如果在大厨房,巨风族人还只是觉得黑山人吃得精细,那么到了奶豆腐房,八个人在门口直勾勾地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因为巨风族人的字典里,就没有“奢侈”这个词。
  那是猎物的乳汁吧?一定是吧?可黑山部落的人怎么能将这么珍贵的幼崽食物,放在木桶里又是捶打又是熬煮?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口痛。
  豹星挥挥手:“没事儿,我们部落的羊奶多着呢,我们每天都能喝得上。”
  巨风族观光小队,最后一站来到了部落围墙上的签名墙前。
  这下豹星更来精神了,因为不仅仅是巨兽人,就连狼旷和几个幼崽也竖起耳朵,听着豹星讲述黑山部落当年如何建造围墙,又是如何将部落中每个族人的爪印都印在了墙上,就连当时只有三岁的小鹿夏都没有被落下。
  这些都是黑山部落开拓者的记忆,是独属于他们的回忆。
  犬烈跟在后面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豹星这小崽子,知道这么多,还这么能说呢。
  关键是这些话,句句都能戳中犬烈的心窝子。
  是啊,他们刚刚来到黑山的时候,除了一个破山洞,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宽敞的广场,没有这些漂亮的砖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一点点清理和开拓出来的,现在,他们不仅有了这么大的一个部落,在黑山脚下还有那样大的一片田地。
  只不过平日里生活在这里,才感受不到部落一点点的变化。
  直到现在,透过巨风族人羡慕的双眼,回头望过去,才发现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黑山部落的族人已经做出了太多改变,黑山部落已经成为了让这些外人憧憬的地方了。
  而狼旷更是感慨,在刚刚从交易日上被救出来的时候,狼族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还对黑山部落有偏见,但是现在再问问这些族人,保准没有一个人心中是不服的。
  狼旷心中颇为骄傲地想着,狼泽真不愧是族长的孩子,加入黑山部落,这样具有前瞻的决定,也只有他们的少族长能做得出来。
  且不论犬烈和狼旷心中有多少感慨,祁白和狼泽现在都是不知道的。
  祁白和狼泽才一进学堂的门,就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狼季,正费力拉着芷的胳膊。
  “你......”狼季有些艰难地说道,“你也给我治疗一下。”
  狼季躺在用木桌做成的临时病床,或许是狼族独有的基因,狼季和狼泽的面部轮廓有些像,都是稍微带一点异域风情的深邃五官。
  说实话,如果忽略狼季脸上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祁白觉得这病弱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有那病美人的味道了。
  可惜的是,芷显然和祁白的审美对接不上,普通兽人本来就没有巨风族人长得高大,狼季一个角兽人甚至没有芷这个亚兽人高,再配上他现在的细胳膊细腿,芷真是没看出狼季哪里有帅气的样子。
  没错,狼季现在在芷的心目中,就是细胳膊细腿的虚弱样子。
  事实上,芷见到狼季的这两回,狼季都十分不巧的受了伤,所以芷打心底里觉得,这个角兽人可真弱啊......
  其实狼季也是有些冤枉。
  上一次是雪崩,那是大自然的力量,他一个小小的兽人怎么能抗衡的了,而这一次,因着这十几天和马菱昼夜轮换地赶路,狼季从来到黑山之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全部掉没了。
  芷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说道:“昨天晚上就给你们两个看过了,你们身上没有伤口。”
  狼季再接再厉地说道:“那我怎么站不起来了?”
  狼季平时虽然算不上是个闷葫芦吧,但其他人也根本听不到他说这么多示弱的话,所以正在旁边的犬南还觉得挺严重,她放下正在给狐乔喂肉汤的勺子,紧张地站起身:“那你还有哪里疼吗?要不要我去找羊罗祭司。”
  这一边狼季抿着嘴没回话,只一双眼睛瞅着芷,另一边,狐乔却又开始闹了:“疼......我疼......”
  “哎,我看看,是不是碰到哪儿了。”犬南又赶紧将视线从狼季身上收回来,有些慌乱地去看狐乔的腿。
  祁白真是哭笑不得,好嘛,看起来这是都缓过来了。
  祁白和狼泽在学堂守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犬南和马沐过来换了班,两人才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前后不过就两三个小时的工夫,狐乔和狼季就已经醒了,甚至都开始变着法子撒娇了。
  兽人们的身体素质强悍,如果只是受伤并不能威胁到兽人的生命,真正威胁生命的是大出血和感染。
  好在黑山部落的族人们,对伤口的基本处理都很熟练,狐乔和豚泉的伤口虽然都不小,不过都及时包扎止住了血。
  而巨风族的药粉,按照祁白的理解来看,就是能有效的抑制感染,或许还有消炎的作用。
  所以从昨天晚上上了药之后,祁白就时刻注意着狐乔和豚泉的情况,两人虽然都还发着烧,但只要他们能清醒过来,想来这一次的治疗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至于狼季和马菱,他们两个身上当然没有伤口,他们完全就是因为过度劳累而造成的虚脱。
  这样的症状听起来不严重,但实际上,连续高强度的疲劳对身体的损伤很大,要不是依仗着平日训练出来的好身体,他们这样拼了命地奔跑,说不定都有猝死的可能。
  所以说,虽然狼季和马菱两个看起来身上没有伤口,但祁白依旧将他们安排在了临时病房里。
  一旁还准备了淡盐水和糖水,只等马菱和狼季醒过来,就能先补充一点电解质。
  祁白突然想起巨风族第一次来部落的时候,狼季跑来找他问巨风族人在哪。
  现在再细琢磨一下,狼季那时的语气,好像确实是有一点急切,想来狼季就是为了见芷,而因着没见着,狼季似乎还有些失落来着。
  祁白心中赞叹一声:小伙子,志向倒是挺远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