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之宴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懵了。
哪有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能这般煞有其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你说谎！”
蔺之宴尚未开口,已经有人怒不可遏地指着秦沐瑶厉喝。
“小丫头还是忒不懂事！”
“难道你不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容易祸从口出？！”
“什么宝丹？这是想丹药想疯了，讹诈么！”
围拢在蔺之宴身后的蔺家人，一个个对秦沐瑶怒目而视，指责、质问的话不绝于耳。
“好了,都住口！”
蔺之宴提高声音，喝止一众蔺家人，压抑着不断高涨的怒火，缓和了僵硬的表情,看向秦沐瑶轻声慢语。
“这位姑娘，你身后的人名叫李翼，出身明月城一个李姓修行世家，最近都不曾离开过明月城，根本没机会盗走姑娘的宝丹,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秦沐瑶语声淡淡：“偷了我宝丹的贼子,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说他没离开过明月城，莫非你一日十二个时辰看着他，连上茅房都寸步不离？”
“是又怎么样？！”蔺之宴身侧稍往后的一名年轻人,确定秦沐瑶就是找茬，气不过嘲讽道,“这大半个月以来，姓李的小子行踪一直在我蔺家的掌控之下，你一个刚到明月城的人,他如何盗走你的宝丹？”
“我看你的宝丹不是被盗走，而是长腿自己跑了，或者长翅膀自己飞了吧！”
秦沐瑶眸光犹如实质，刺向说话的年轻人：“你如此急着帮贼人推脱，莫非这背后的主谋其实是你？！”
“怎么可能？！”那年轻人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即便浑身长满舌头，跟秦沐瑶都说不清，“小丫头，你不要胡搅蛮缠，血口喷人，顾左右而言他！”
秦沐瑶不为所动：“那就是你助人为乐，要帮他还了这宝丹？这倒是可以，反正我只要宝丹。”
“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年轻人气得暴跳如雷，看秦沐瑶的眼神跟要杀人似的。
蔺之宴抬手止住还想争辩的年轻人，转向一旁看戏的闵一行，显然不打算和秦沐瑶对话了。
“闵前辈，若是我蔺家招待不周，哪里有得罪的地方，晚辈在这里向前辈道歉，前辈有什么要求，晚辈竭尽全力也会帮前辈达成，只求前辈说一句公道话，不要再为难晚辈。”
直到这个时候，蔺之宴想的还是息事宁人，不愿节外生枝。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秦沐瑶要帮李翼，闵一行也任由她胡闹，住在他蔺家，却半点面子不给。
闵一行眯着眼睛，面上闪过一丝冷意：“少主说此人盗了宝丹，他就是盗了。”
“……少主？！”
蔺之宴心头一悸，发现他们可能都搞错了。
“老朽难道从来没说过，老朽只是源生宗的客卿长老，其实另有效忠对象？”
“所以——”
闵一行他们这个队伍，闵一行说了不算，秦沐瑶才是话事人？！
“老朽就是个跑腿的。”下一刻，蔺之宴就听闵一行道，“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朽听从少主安排。”
蔺之宴：“……”
“晚辈没有盗丹！”
秦沐瑶的身后，原本摔倒在地晕厥的李翼，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踉跄着起身，虚弱地开口。
“我李家男儿行得正坐得端，不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这位姑娘遗失的宝丹与我无关。”
“但我愿意给姑娘一枚宝丹，只求姑娘救我一命。”
秦沐瑶没有转身，只是问道：“你的性命就值一枚宝丹？”
“如若姑娘不嫌弃，我这条命也可以赔给姑娘。”李翼沉默片刻，哑声道，“只是姑娘收留我，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真将命赔给秦沐瑶，她还能不救？
大概率连宝丹都不需要了！
“你这人……倒是有趣。”
就算李翼不出声，不跟她做交易，秦沐瑶也打算保下他，从他那里获取信息。
直觉告诉她，李翼身上有大秘密。
本是顺手而为、各取所需的事，秦沐瑶不信李翼看不清形势，他完全可以一路装晕到底，等着被救，可他偏偏出声了。
从他寥寥数语，秦沐瑶对他多出了一丝好感。
“我不要你的性命。”秦沐瑶终于转过头，看了李翼一眼，“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回答得让我满意，救你一命又何妨？”
李翼大约双十年华，肤色白皙，容颜俊秀，因着满身是伤，鬓发散乱，增添几分狼狈，却是身姿笔挺，一双眼眸坚定透亮，让人一见之下就印象深刻。
修为境界不低，竟在命宫境圆满，只差半步就能晋升神轮境，加上一些秘法、灵宝，应对普通的神轮境初期修士不成问题。
这也是李翼面对蔺家众人的围攻，能够撑到秦沐瑶、闵一行赶到的最大原因。
“姑娘是想问这明月城之事？”李翼不是蠢人，很快想到秦沐瑶拦下蔺之宴一行的缘由，“我李家虽是小家族，但扎根明月城多年，消息还算灵通，只要是这城里发生过的，我不敢说事无巨细，但总能说上那么几句。”
“就算蔺家、黄家、欧阳家，姑娘有什么想知道，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家和欧阳家，就是闵一行曾经跟秦沐瑶提过，抱团对抗蔺家的另外两家。
“李翼！你敢？！”
闵一行在旁虎视眈眈，一缕气机锁定在他身上，蔺之宴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眼看着事情朝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蔺之宴再也按捺不住。
李翼面若寒霜：“你看我敢不敢？”
到了这个地步，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根本没什么不敢做的。
李家只剩他一人，什么秘密，什么潜规则，以及隐藏在明月城光鲜亮丽的繁华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与罪恶，就算他都曝光了又如何？！
横竖就是烂命一条！
若非还要留着这条性命，为李家直系七十三口，旁系、附属数百口人报仇雪恨，便是立时舍了都没关系！
秦沐瑶来回打量着李翼、蔺之宴，来了兴致：“看来这明月城的水不止深，还浑得很呢。”
蔺之宴紧盯着李翼：“你真要这么做？”
李翼只是冷笑。
“好好好，当日就不该念着情分，一时心软留你一命，果真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李翼本身是李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天赋资质在整个明月城都排得上号，跟蔺之宴算是年纪相仿，两人交情不错。
“呵！”
对蔺之宴的说法，李翼只觉嗤之以鼻。
蔺之宴手下留情？
谁信谁傻！
要不是他有点手段，跑得也够快，坟头草早就三丈高了。
刚刚还对他喊打喊杀，现在却来攀交情，这是要做什么？让他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自杀保全他们的秘密？
做梦去吧！
“秦姑娘，强龙不压地头蛇，今日你这条强龙，定要与我蔺家为难，坏我蔺家的事？”
蔺之宴忽然平静下来，却有种图穷匕见的肃杀，彻底撕破脸，口气变得强硬，言辞间搬出蔺家，而不再以他个人的名义。
“龙就是龙，任你这条蛇长到再大，我要杀你，随便就杀了。”
蔺之宴对她的威胁，秦沐瑶半点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若非还不确定蔺家是否跟妖邪一族有染，秦沐瑶想为人族保存有生战力，不愿多造杀孽，蔺之宴早就死了百八十回。
“真是……狂妄啊！”
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嚣张跋扈！
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蔺之宴怜悯地看了秦沐瑶一眼，转向闵一行。
“秦姑娘，你不就是有个好出身，有闵前辈相护么？除去这些旁的东西，将你单独放到明月城，你可能活不过三日。”
“闵前辈确实强大，但秦姑娘不会天真地以为，有闵前辈在就万事大吉了吧？”
“左不过拳头说话罢了。”秦沐瑶轻笑，摇头道，“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下定决心还不好？”
这蔺之宴软硬兼施，怕东怕西，就是不动手，不也是畏惧闵一行的实力。
“既然你铁了心要保李翼，那我就成全你！”蔺之宴叹息连连，满脸的惋惜遗憾，“可惜了，原本你我可以成为朋友的，为什么要因着李翼这个窝囊废，屡次拒绝我抛出的橄榄枝？”
“不但李翼要死，你们源生宗的所有人都要死！李翼，有那么多人陪你，你也死而无憾了！”
“……少主！小心！”
蔺之宴神经质、絮絮叨叨的话音还未落地，客院的方向不断发出灵宝碰撞的光影，钟山、墨影的示警紧接着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来不及了！”蔺之宴得意地大笑，“秦姑娘、闵前辈，你们不会以为我是怕了，才跟你们说这么多吧？我那是声东击西、分而歼之！”
“你们两个，想要客院众人的性命，就老老实实交出李翼，束手就擒。”
蔺之宴笑容一敛，阴冷地道，“千万别想耍花样，否则我不保证客院的人会不会先死几个，就算能够侥幸不死，缺个胳膊断个腿，废个丹田损个根基，不要怪我蔺家心狠。”
“尤其是你，闵前辈。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宗派，对宗内弟子宝贝得很，想要他们平安无事，就给我识时务点！”
秦沐瑶没有像蔺之宴想象的那般惊慌失措，闵一行的脚下更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这跟蔺之宴预料的截然不同。
“这位姑娘，你还是不要管我了，救援你的同伴要紧。”
李翼语声恳切，有认命的不甘、颓丧，却不见愤怒和怨怼，眼神依然平静坚定。
秦沐瑶没理会李翼，看着蔺之宴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矛盾不可调和，秦沐瑶也不会抗拒杀戮。
既然想着抓钟山、墨影等人要挟，这蔺家本就没打算放过善了，秦沐瑶自然没必要再客气。
蔺之宴的生命线很好找，秦沐瑶眸底莹光微闪，一眼就看到那条夹杂在其他丝线中的生命线，指尖一点直接勾断。
没有任何难度。
【秦沐瑶击杀妖邪变异体。】
【秦沐瑶改变命运，肉身＋250，神魂＋250。】
蔺之宴面上表情一滞，整个人气息全无，直挺挺往后倒下，眸中还残留着满满的惊惧绝望。
似是他到死都没想到，秦沐瑶怎么会说动手就动手，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瞬间夺了他的命，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难道她不准备要其他人的性命了么？！
真的不讲武德！
秦沐瑶当然不会跟蔺之宴解释，她只是相信钟山、墨影等人。
蔺之宴竟是妖邪变异体！
什么都不必说了，其他蔺家人不知道，但蔺皓天、蔺之宴这一脉绝对不无辜！
秦沐瑶神色难看，低喝一声“杀”，毫不犹疑地去斩蔺之宴带来的那些蔺家人的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