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跟死对头交换身体后 > 2.第2章留有信
  庭院一片冰璃雪色。
  光秃玉桂枝桠上兜着沉甸甸的洁白,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拨开,积雪坠地溅开一滩晶渍,毡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
  坐在八角凉亭的李叡文,闻声缓缓抬起双眼。
  眼前白茫茫一片随着声音渐近而愈发清晰,来人负手提步,宛若轻风吹过孟春山巅未化的积雪。
  雪球啪嗒从李叡文手心滚下,方落到柳骋脚边就崩散成粒粒晶白。
  柳骋越过一块块青石板,“叡文兄。”
  往日那副嬉皮笑脸上,如今尽是哀容疲态。
  他极少见他耷拉着眼皮,眼里布满红血丝。唯一像他性子的,倒是他那恣意生长的青色胡渣,可按照他往日的性子,端是不会放任胡渣如此嚣张。
  李叡文盯着柳骋的脸,五官深刻,朗眉星目,与他所想之人,毫无相似之处。
  “你是何人?”目光越过柳骋,看向他走来的玉桂林,眉头紧蹙。
  有疑惑,有防备。
  “柳骋,府上二公子故友。”
  “柳骋?”李叡文思绪飞回三天前。
  腊月廿三,小年。
  清蒸肉沫蛋还蒸腾地冒着热气,蛋肉荤香巧妙地混为一体,李叡文一勺下去,李叙永跟前的那碗清蒸肉沫蛋就去了大半。
  见李叙永淡瞥他一眼,他毫不心虚,眯着眼往嘴里送,“我就吃一勺。”
  眼里不住偷觑李叙永的反应。
  初阳澄灿,映得屋里光线明亮,李叙永坐在淡金色的光里,不紧不慢地喝着枣儿梗米粥。
  无趣,真无……李叡文的筷著落了空,金黄小巧的生煎馄饨转眼就进了李叙永的碗里。
  李叡文看他一眼,李叙永仍旧淡然坐着,他试探地将筷著伸向下一只生煎馄饨,有人飞快地在他之前夹走,动作精准利落。
  “好啊李叙永!”李叡文眼睛发亮,嘴角都要翘起来,转头就向安氏告状:“娘,你瞧见没有,他欺负我!”
  安氏见他乐在其中,轻笑不理。
  “是大哥不行。”李叙永一口咬下,馄饨破开,流出香浓的汤汁。他吃相极好,就是再满足,也仪态翩翩。
  “那是我让着你,不信再来比比。今儿我与友人在云来酒楼有约,若是你赢了,我就是抢破脑袋,也给你买来他家最抢手的生煎锅贴,如何?”
  李立昌端走两人跟前的生煎馄饨,他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之道,更莫说在餐桌上闹腾。
  李叙永闻弦知雅意,不接李叡文的茬也不让他的话落到地上。
  “正巧我也有事要去一趟,用完膳,我与你一同出门。”
  李叡文三下五除二将碗中朝食扫入腹中,“不了不了,柳小将军凯旋确是好事,但也不至于这番阵仗吧,你们诗社那些拽文弄墨不合适我,跟你一同去,我还能脱得了身。”
  想到众书生曲项向天念诗的场面,李叡文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没等李叙永咽下口中的姜汁白菜,李叡文人已起身告退,头也不回地溜出了院门。
  捏过雪团子的指尖越发冰凉,李叡文眼皮轻颤,脸色愈发黯然。
  “原来是柳小将军。”李叡文拱拱手,“失敬失敬。”
  小年那日,也是领兵退敌的柳骋战胜而归,回县里休养的日子。
  月上诗社早早收到消息,约好那日若是无事,便一同到城门迎接凯旋之军。
  李叙永是月上诗社的主心骨,这种场合向来极少缺席。
  他从前都没听说李叙永跟柳骋有过接触,如今看来一切早有痕迹。
  令李叡文意外的是他们交情之深,竟让柳骋拖着重伤之躯来了。
  唰啦,枝上积雪散落一地。
  平安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一脸慌张:“大少爷不好了,夫人听闻老爷出事,也晕过去了。”
  “在哪!”
  两人异口同声,焦急的语气如出一辙。
  平安诧异半瞬,脱口回道:“人在小佛堂晕的,边老正在瞧!”
  李叡文抬步就走,全然已忘了还有柳骋这个客人还在一旁。
  柳骋因腹部有伤势的缘故,落后李叡文,也跟了过去。
  李叡文没有开口,平安也不敢擅自赶客,又见柳骋脸色苍白,一时恻隐,上前搀扶。
  平安得了柳骋一句谢后更加用心,两人虽被李叡文丢在身后,却也不至于落后太多。
  柳骋赶到之时,安氏发髻微松正被李叡文拦在门前。她柳眉恹恹垂下,浑身无力,压根推不动人。
  安氏双眼因流了几日的泪而干涩发红,她强硬着不退让:“让我去看你爹!”
  “爹是几日没歇累晕的,边老已为爹诊治过了,您还是先歇着,好不好?”李叡文恳求道。
  安氏接连受到打击心里已然崩溃,压根听不下劝。
  “您就听儿子一句吧,二弟肯定也不希望您糟蹋自个儿的身子!”
  安氏闻此,浑身的犟劲从身体里倾泄而出,嘴里发出呜呜的低泣,胡搅蛮缠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就一定心疼我?”
  “娘胡说什么,您从前不是说二弟最贴心不过,他……”李叡文话没讲完,就被安氏怒而打断。
  “他贴心什么!”安氏大声否认,捂着脸痛哭,泪从指缝流出,“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只言片语都没给我留下……”
  安氏素来温柔,从不骂人,更别说是她最疼的幼子。
  院中众人被吓得噤声,院中只剩安氏越来哀切的哭声,闻者心酸。
  “他给您留了信。”一声如玉石清越的声音穿过哀泣,落在安氏耳边。
  安氏顺着声音来处,抬眼望去。
  被泪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男子如远山岭巅的雪松挺拔,峭隽岑寂,来到她跟前。
  “你方才说了什么?”安氏借着李叡文的力,攀扶着站起身,觑见他眼底浅浅一层清润水色。
  柳骋看着她鬓边浅浅藏不住的银丝,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二公子给夫人留了信。”
  确认真切听见,安氏眸中的黯淡霎时被一扫而空,窜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她声音轻忽,不敢高语,怕是幻觉一吹就散:“真的?”
  柳骋心中发酸,“信在我手里。”
  安氏眼中光芒更盛,一旁的李叡文打量他手袖之间,催促道:“柳小将军,信在何处?”
  “信我是有,但还不能交给你们。”
  “这是为何?”李叡文眉头轻拧,急得往前迈了一步。
  母子二人脸上疲态尽显,显然这几日没怎么合过眼。
  “他曾嘱咐我,若诸位不爱惜自己身体,那他的信便没有出现的必要。”
  两人沉默片刻,四目相望,瞬间都明白了李叙永的用意。
  安氏那双抓着李叡文的衣袖的手轻轻发颤,眼底热意上涌,鼻子发酸:“他……他怎就这般狠心,连难过,都不许我们放纵。”
  李叡文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果然很聪明也很懂事,竟用这种法子,不要他们陷入哀痛自伤面对他的离去。
  世上许多人担心人走茶凉,巴不得有人为他日夜不绝以泪洗面,而他只想要家人爱惜身体,不要为他难过。
  柳骋偏过脸不去看安氏控诉的朦胧泪眼,狠下心肠,拱手告辞:“待诸位达成他的要求,再遣人到盛府知会于我。彼时我会携信登门,若是诸位已休养得当,信件自会交出。”
  说完,柳骋干脆利落地转身,踏过一地冷冽雪色离开。
  安氏踉跄追了两步,见他头也不回,才放弃,收回心神对李叡文道:“这事得跟老爷说。”
  李叡文点点头,望了一眼柳骋离开时的背影,又想起他拨开玉桂枝条走出来的画面,他是怎么知道那条小道的?
  盛嘉云含着一块冰糖霜梅,贴在墙下躲着飘雪,快把月洞门看得凭空生出花来了。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敲醒她的耳朵,盛嘉云的心提到嗓子眼,攥紧手中香囊。
  地下的雪印子被踩得愈发地深,平安望向走得愈发缓慢的柳骋,忧心忡忡。
  刚拐过月洞门,眼前巍然如松之人忽而倾下,平安失声惊呼:“柳小将军!”
  同时还听到着急的清悦之声,“柳骋!”
  盛嘉云还没来得及失望,就被如纸片般不受控飘落的柳骋给吓了一跳,飞奔而去。
  柳骋撑着墙,脸色比落在肩头的雪还要白,平安忙去扶柳骋:“柳小将军,您怎么了?是否要边大夫过来!”
  柳骋推开平安,摇摇头:“无碍,不必声张。”
  盛嘉云接住他,耳边传来淡淡一句:“回吧。”
  月洞门后的青石板径,除了方才柳骋与平安留下的杂乱踪迹以外,一片冷清。
  盛嘉云不甘地回过头,让平安领着避开人多的地儿,上了马车。
  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县衙。
  盛嘉云小小地推开一角窗沿,一角麻衣乍现,马车嗖地越过朱红府门,什么都瞧不见了。
  盛嘉云气得倒仰,隔着香囊揑断一块冰糖霜梅!
  她忍不住瞪向罪魁祸首,害她错过翛竹了!
  柳骋双眼轻阖,眉头深锁,面色纸白,微抿的薄唇较之来时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无。
  车厢这么大,薄毯偏偏在她手边碍事,盛嘉云心烦意乱地挑摊开来,往人身上轻轻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