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跃，门被推开。
盛维提着蒲中酒进来，就见乔氏双眉颦蹙撑着下颌坐在桌前等他，“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开心着？”
倒扣着的酒杯被放正，乔氏取过蒲中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叹了一声：“我看阿骋对阿云好似没有那个意思。”
“你说阿骋有些不知所措？”盛维听完堂中发生的事，一杯酒火辣辣从喉咙烧到肠子，愤愤道：“他什么眼光，阿云那么好看，他怎么能不喜欢阿云。”
听他骂柳骋，乔氏又维护起来。她拍掉他斟酒的手，“你少喝点，我可没说他不喜欢阿云。”
“这又是何意？”
“阿骋是不是不知柳总兵跟你说的事？”乔氏给盛维夹了片薄切酱肉，“要人开窍，至少也得让人知晓自个儿在这条道上吧。”
盛维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乔氏想了想又叮嘱道：“你不要亲自去，做得隐秘点，留点余地。”
顺利贴墙提步过去，拐过墙角时剑出鞘，杏黄的裙摆闻声扫过地面，旋身后退数步才定住。
瞧见躲在墙角是盛嘉云，顺利这才松了口气，不是鞑靼细作来刺杀公子就好。
他刚想开口，就看到盛嘉云又将手指放在唇边，让他不要出声。
屋中的对话在听到剑鞘出声之时已戛然而止，未听到后续声响，柳骋开口问：“顺利，发生何事了？”
盛嘉云疯狂给顺利打手势，顺利考虑到屋内还有外人，只得暂时替她瞒下。
目送走一脸复杂神色的顺利，屋中人提到的三个字，瞬间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叡文兄这几日可还好？”
边老抿一口君山银针，颔首道：“他能吃能睡。”
见柳骋定定看他，便又加重了语气：“我可不是敷衍你，兴许是人年轻，恢复得很快。只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时常找不到人。”
柳骋听后陷入沉默。
李叡文白事在身，不便到他人府上做客，他没法邀他前来。
“我的伤要养到何时才能出门？”
边老都喝完一杯茶了才听到他问，以为他是养伤养得太闷了，想出外头耍，考虑到伤势恢复，便给他挑了个热闹的日子：“元宵那日吧。”
顺利熬好药折返时，边老和盛嘉云俱已离去。
春风化雪，钻进半开的窗槅，捎来醒人的微风。
柳骋负手站在案前，左手执笔抄着《尉缭子》。
顺利轻手轻脚地在案边放下药碗，公子果然厉害，短短几日，字就练得像字了，至少能看得出是什么了。
还记得先前他不小心看到了公子练的字稿，那字真是一贯的狂放风格。
公子虽一脸淡然地让他帮收拾了，但他知其实不然，因为公子的耳根红了一片。
“公子写得真好。”顺利真心实意地夸赞。
这字实在当不起夸罢……
柳骋看看纸上如狗爬的字，无言地灌下良药。苦涩从舌尖漫开，待冰糖霜梅的糖渍渐渐化开，才缓和不少。
顺利把八宝攒盒盖上，笑道：“老将军给公子定着的婚事着实不错，虽然盛家小姐有些大大咧咧，但也算粗中有细，会照顾人，还给公子送来这些蜜饯。”
墨在清水中化开，紫毫险些掉出笔洗外，柳骋稳住手：“婚事？”
顺利一拍脑门，小声懊悔道：“忠伯让我先别说来着。”
柳骋看他一眼，顺利就自觉开口了：“忠伯说应当还未正式定下，若是要成，也是看你二人的意愿，所以这事知的人不多。”
说着顺利又笑：“不过依我看八成能成，盛夫人待公子如同女婿就不说了，盛家小姐小时候就欢喜公子，如今也对公子很是上心，边老两次来替公子诊治，她都亲自来探听消息。”
“你今儿拔剑的动静是因为她？”紫毫被柳骋搁在笔山上。
顺利点头，想从柳骋脸上找到几分欢喜，却隐隐发现他眉心轻锁。
为何听到盛家小姐在意他，会是这种反应？
他素来心知口快：“公子不喜盛家小姐？这又是为何？她可是小的见过最是好看的姑娘，与文士之女的忸怩作态不同，飒爽得很，公子怎会不喜欢她？”
“倒不是不喜。”
笔洗里浑浊的化墨水就似他的思绪一般乱。
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哪轮得到他来说这些。
早就不痛的额角忽而隐隐发热，他想起在热气蒸腾的白雾后，额角带伤的那张娇丽无双的雪白俏脸来。
柳骋轻轻叹口气，还是抄书罢。
他取过另一支笔，沾上墨，吩咐顺利道：“书架上第三排左起第二本，把黄石公的那本《三略》取来。”
宁顺县的早春还残留着暮冬的寒气，地龙烧得恰好，人人身上都松爽暖和。
朝阳金灿灿地落在粼粼池水上，碎银熠熠，衬得轻纱帐幔里的妙龄少女，秀美绝伦。
面向池水的青色纱幔被仆人挂在两端的莲花银钩上，春风打池水中央的凉亭掠来，拨起层层涟漪。
冬枣清脆，咔嘎一声在嘴里咬开，爽口甘甜。
盛嘉云有空啃枣，而堂中大多打扮得娇丽可人的姑娘，却不能像她这般清闲自在。
左侧两位姑娘正垂首作画，细颈皙白，端丽秀致，露出姣好的面容。
春景正好，吟诗奏曲，分茶斗草，好一派生机盎然，靓丽动人。
各个都这般多才多艺，貌美无双，闭着眼挑一个，配给盛嘉风都亏大了，盛嘉云遥望池中央凉亭里的那抹神气的绛红，暗忖道。
“林畔最近是寻了月上诗社的先生恶补不成，进步着实大，这首春景诗做得极为不错，当得头名。”万礼晴戳戳盛嘉云的手臂，问道：“你觉着是也不是？”
盛嘉云捡了颗圆润饱满的枣子咔嚓一咬，摇摇头：“我哪懂这些？”
她眼神望向林畔，目光似停留在其身上，漫不经心地问：“元宵还未过，诗社便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