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云表面只是随口一问，暗地里却支棱起耳朵听。
万晴礼在青翠的冬枣里挑了一个，咬了满口清香，嘴里含糊得应道：“我也不知。”吞下一口，又补充道：“来时未注意。”
盛嘉云平淡地唔一声，等了好一会万晴礼也没接着往下说，她的双耳便恹恹耷拉软了，叹了口气：“哎，日日被困在家，我都快霉了。”
春日阳暖，她可爱得像倚躺在门柱底下慵懒伸腰的小猫。
万晴礼趁她不备，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脑袋：“元宵你能出来吗？届时我们一同去吃汤圆丸子如何？”
盛嘉云愁眉不展，嘟囔道：“兴许能，就是得捎着个讨人厌的。”
她轻眉扬了扬，示意万晴礼望向凉亭。
凉亭中还坐了个穿着月白袍服的人影，背着众人，与着绛红锦服的盛嘉风烫着青梅酒下棋赏春。
万晴礼捂着嘴轻笑出声，促狭地捅捅捅她的腰，“那是柳骋诶，也就在你口中是个讨厌的，别人眼里可是香饽饽。也不看看，光是这儿就有不少对他暗暗上心的。”
满堂馨香娇妍，果然有不少隐隐往凉亭方向看去的姑娘，盛嘉云吐出枣核，大呼可惜。
一声轻笑从隔壁矮案传来，两人循声望去，连蜀红大方地点头示意，眼底和唇角还缀着星点笑意。
两人俱是一怔，没想到她们之间的闲聊竟被她人听了去，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也学着她回了个优雅浅致的笑容。
连蜀红的父亲是县教谕，自幼受文学熏陶，文采斐然，举手投足之间似有书香流溢。
像这样人家的姑娘，平日里盛嘉云和万晴礼两人是极少来往的，遇见了也是点头之交面子情。
旁人看来大多会以为她们武官之家长大的孩子，对文人有排斥情绪，其实不然。
实际上，盛嘉云很是喜欢连蜀红。连蜀红是宁顺县里出了名的才女，许是读得书多，气质也格外清雅温婉，盛嘉云就喜欢才貌双全的人。
只是文人之间谈吟诗作对，武人之间聊拳脚功夫，要聊到一块很是不易。
浅密的步子在案侧停下，打断方想开口的连蜀红。只见绿樯伏在她耳边低语两句，而后连蜀红往凉亭看了两眼，遂起身离桌而去。
万晴礼目送着人远去，又道：“奇了怪了，连蜀红今儿怎么不上去斗诗，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我都没察觉到旁边有人。”
“连蜀红出马还能有大家什么乐趣？”
盛嘉云话音刚落，就感觉堂中有股隐形的躁动。
盛嘉云原以为是连蜀红离场的缘故，可再仔细一看，才揪出几道隐晦投向月白色袍服的视线。
从这个方向，并看不太清柳骋的模样。他背着光踱步走上曲廊，日辉映在水面，光斑跃动，落在他穿行在春风里月白衣袍上，倜傥出尘。
万晴礼小声地捂着嘴惊呼，一脸懊悔：“我怎么给忘了，柳骋是连蜀红的表哥！”
“啊？”盛嘉云手上的梨花酒险些没拿住，一脸难以置信。
“好像是远房表亲，来往不多，教谕不喜别人说他与总兵有关系，故而很少有人提起他们的关系。我记着也是有一回林畔与我说，我才知的，你也懂的，她们富商家里多得是渠道知道这些。”
盛嘉云哼哼两声：“我都不知道你跟林畔那么要好了。”
万晴礼吐吐舌：“你还好意思说，就是小年那日，约你一起去城楼，你自个儿说不去的。”
她挠挠盛嘉云的腰，闹道：“说，你哪天究竟做什么去了！”
盛嘉云痒得卷起身子，咯咯笑个不停，眼泪花晶莹地窝着，不住地求饶。
盛嘉云一直笑到没力气，听到万晴礼八卦回连蜀红身上，才借着轻抿梨花酒，松了口气。
“难怪连蜀红今天如此安分。”万晴礼眼睛瞟向回来的绿樯，“原来是心有所属了，不愿再出风头。”
盛嘉云圆圆的眼睛满是疑惑。
“你看绿樯。”万晴礼眉头轻挑，示意。
绿樯不知何时已走入凉亭，在方才柳骋坐的位子旁取走他的大氅。
两人对视一眼，盛嘉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盛嘉云把两人凑在一块后，看柳骋也顺眼不少。
凭良心讲，无论是外貌还是家世，柳骋与连蜀红都是十分相配的。
“真是便宜柳骋了。”盛嘉云心中隐隐为连蜀红不值，却又因为柳骋另有所属而暗自高兴。
绿樯是乔氏的人，柳骋敢让绿樯传话，也是过乔氏那面的意思。
这么想想，柳骋还挺男人的。
如此，长辈便不会再乱点鸳鸯谱了罢。
想到元宵能撇掉柳骋独自外出去找翛竹，盛嘉云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真是奇怪，你怎么开心成这样……你从前不是喜欢过他吗？”
盛嘉云眉头发皱，一脸不愿再提，摆手道：“都多少年老黄历的事了，你可别到处说，免得被连蜀红听到误会。”
万晴礼凑近看她的表情，发现她眼底的笑意仍旧晶亮未减，不似作伪，是真对柳骋没有意思了，便闹着她：“你是喜欢上别人了？是谁？是谁！”
杏黄春衫裙摆的莲足兀地紧张，盛嘉云脸上一派镇定自若，点点她的额头，嘻嘻地笑闹：“是你，是你。”
万晴礼真拿她没办法：“盛嘉云，你又是这样……”
直至柳骋负手走来，连蜀红也没想通他找自己的原因。
虽是表亲，但柳骋自父母去世后就去了大同跟在柳总兵身边长大，彼此之间接触甚少。而且相比起表哥这一身份，还是柳小将军更让她印象深刻。
不过他话如其人，很是干脆利落，只是她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事，害她的脸瞬间发热了。